第六十三章这就是战争？
【六十三】
安国也是幸运的。
鬼子的炮火才停歇下不久，安国就已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被先前落在安国身前不远处的那枚炮弹所发出的冲击波打中，虽然叫安国因着暂时失去神智而昏迷过去，但所幸打到他身上的只是一些被飞溅过来的土石，炸裂的弹片被伫立在他身前的战壕完全的格挡了开。
又或者，还得加上一个压在他背上的人。
当安国艰难的从地上爬起身来后，在大口呼吸着空气的时候，突然觉着背上一轻。
只是此时的安国正因满目所见的残肢断臂而兀自心惊，入目的血红一片让安国几要喘不过气来，粗重的呼吸声如断扇的风箱一般在自己耳际响起，却又如重锤敲在他的心上，久久难停。
这……究竟是怎么了……
这……就是战争吗……
没有人来替安国解答他心里的这句疑问，他也没有半点时间去找人帮他解答自己的这句疑问。因为就在安国回身转目的刹那，一具熟悉的身躯映入眼帘，也终于叫安国想起才在刚刚发生过的一件事情。
虽只是刚刚发生，但对于经历了一场惨烈炮袭的安国来说，这一场炮袭从开始到结束，竟恍若有一个世纪一般的漫长。
“啊？”
仔细的皱眉思虑一阵，安国猛然惊叫出声，他已想起了眼前这具看似熟悉的身躯是谁，他也想起了在鬼子空袭来临的那一刻所发生的事情。
那一刻的安国因着突然出现在头顶上空的飞机而略有晃神，是瞧见了不对的柴建元在大喊一声后扑了过来，才让安国记起了在训练时记过的“遇到空袭要卧倒”的保命经验。
眼前这个几乎已再瞧不出模样的人，是柴建元。
若不是他的身形未变，若不是此时正紧紧捏在手中早已熏染成漆黑一片的半块窝头，安国都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这具尸身会是属于柴建元那个粗豪的汉子。
“柴木头……柴大哥……”
柴建元救下了安国的性命，可他自己，却没能从鬼子的这次空袭下坚持过来。
安国的眼里赤红一片，泪水，早就不知在何时夺眶而出，从他满是灰尘的脸上，流出了道道沟壑。
“鬼子上来了！”
“还能动弹的都给老子爬起来，准备战斗！”
崔大江的声音突然从阵地的另一条响起，双目本已无神的安国猛地扭头往阵地下方看去，果然看到山下的鬼子再次排起密集的散兵线，正在往自己与战友们驻守的阵地上冲来。
报仇！
安国心中瞬间被报仇的渴望填满，眼中的赤红依旧，眼角的泪痕依旧，但从眼中陡然射出的慑人杀气，却是自安国身上前所未见。
瞧来叫人心惊，瞧来叫人生怖。
“柴大哥，你放心去吧。”
“你的仇，还有你要杀的那份鬼子，都交在我的身上！”
咬着牙缓缓说出复仇的承诺，安国颤抖着双手从柴建元手中拿起那半块窝头，上面的牙印清晰可见。无视了沾染其上的硝烟沙土，安国猛地将这半块窝头塞入口中。
等到艰难咽下腹中的时候，安国的双手已不见颤抖，眼中的杀意，也已变得恍若实质。
“杀！”
伸手将被埋在黄土下的步枪一把抄起，安国再一个转身，人已到了阵地所在。
将手中步枪架起在战壕上，紧咬牙关的安国只是略一瞄准，搭在扳机上的手指就已狠狠叩了下去。
“砰——”
一声枪响，安国手上动作不停，竟连看也没有去看一下自己先前所瞄准的敌人，在快速的拉栓上膛以后，枪口就已经指向了另一名奔在最前列的鬼子。
“砰——”
“砰——”
一连五声枪响，直到将步枪里的子弹全部打空，开始往枪膛里重新按入一匣五发子弹时，安国的动作才终于稍稍有了停歇。
而其他的战士也终于反应过来安国先前所做的事情，好几名比安国还要早开枪的老兵不由心生震惊，看着安国露出满眼的不可置信。
五发子弹，枪枪爆头。
全部从鬼子眉心精准的射入，毫不拖泥带水。而在安国身上此时所显露而出的杀意，更是叫许多老兵也不由生出自愧不如的念头。
他们难免要心生疑惑——这样的过人枪法，这样的炽烈杀气，真的只是个才刚从军不足一月的新兵蛋子？真的只是个曾经连杀鸡都不敢的文弱书生？
战士们心中的惊疑还在，可安国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在替掌中步枪再次按进五发子弹以后，安国的枪口已然对准了山下又一名鬼子的脑袋。
“砰——”
老烟枪林天禄深深看了眼安国此时的状态，待瞧见安国眼里的慑人的血红之后，心中已然明了几分的林天禄微不可察的暗叹一声。
他心里明白，今日的事情对安国来说，将是一场对他至关重要的转变。
今日过后的安国，将完全吸收消化他在训练场中的所学，将正式蜕变为一名真正的军人。
顺着安国所在的位置往后瞧去，瞧见柴建元早已冰冷多时的遗躯，林天禄口中再次发出一声轻叹。只希望今日过后，还有足够的老弟兄能活下来吧……
很快，受到安国超常枪法的刺激，幸存众人的士气很快就被再次提了起来。
战士们也都心存比较的心思，连安国这样初上战场的新兵都能在眼下打出这般的战果来，他们这些前辈老兵难道还能在杀敌的本领上输给安国不成？
一排阵地、甚至整个二连阵地上的战士，都因着安国的动作而变得气势如虹，狠狠憋着劲要和小鬼子一较高下。
以至于在鬼子那里瞧来，原本并不被他们看重的主阵地左翼那小小的一块突出部位，竟在突然间给他们冲锋的道路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原本全力强攻正面主阵地的鬼子，不得不再次分出一个小队的兵力杀到二连这边，用以减轻他们在向正面冲锋时从侧翼受到的压力。
这样一来，陆团主阵地所要面临的压力骤然减轻了几分。
但对于安国和二连战士们来说，鬼子那里突然补充过来的一个小队兵力，让他们想要坚守脚下阵地原本就要面对的艰难，又再次拔高了数倍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