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教授病危

楚西辞将卿清手机里的照片全部传到电脑上,一张张清晰放大,然后打印。

他已经看过一遍图片里的内容,打印出来不过是为了方便卿清理解,而他自己则在这个空当,迅速翻译了信封里的消息。

马山他们一伙人会在后天晚上出手一批非法所得的古董——这很好理解,贩卖毒品风险太大,他们改头换面变名易姓,早已脱离那一行,但法律可不会原谅一群“金盆洗手”的毒贩。

最后一张图片被机器吐出来,飘落在楚西辞脚边,机器停止运作,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耳朵里的微型耳机接收着由窃听器传来的信息,脸上浮现毫不掩饰的讽刺笑意。

身后的电脑传来提示音,楚西辞点开未读邮件。

发件人是Molly,这让他有点意外,Molly告诉他,她已经接到了父亲的病危通知,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同时还告诉他,教授想在最后不多的时间里再见他一面。

邮件附加了一个视频,视频里Tomas教授躺在病**,整个人虚弱不堪,几乎消瘦得脱了形,但他面容慈祥如旧,他费力地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很难发出声音,最后一个苦笑,朝镜头轻微地动了一下手臂。

楚西辞退出页面,预订了两天后凌晨飞往美国的机票,这意味着,他必须在两天内解决那群人渣。

卿清转了一下头去看墙壁上的挂钟,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她在地上维持一个姿势坐得太久,身体僵硬得厉害,爬起来的时候很费劲。

她觉得很饿,头也有点发晕,眼睛和大脑都很疲惫,但她没有睡意,其实从医院醒来以后,她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发生了点变化,或许是因为昏迷得太久,或许是因为跟楚西辞相处太久……总之,她费心培养起来的规律生物钟在不知不觉中土崩瓦解。

好习惯很难养成,但坏习惯很容易。

卿清烧开水,准备了两个人分量的面条——楚西辞一定也没有吃过东西,而且她也已经习惯了和他一起吃饭,感觉像有个家人在身边。

等待面条煮熟的时间里,她静静看着一锅水陷入了思考的漩涡。

那场大火发生的时候,周局和陈队都在里面,后来的报道和调查都在说他们是跟消防员一起救人的英雄。

但楚西辞留给她的资料却告诉她一些不为人知的事实。

当时的周副局和刚刚接管刑侦队的陈兴正,两人的确在商场拼命救人,不过在救一个人的时候,周副局犹豫了——那是他最有力的竞争对手,同样为副局长的白敬。

楚西辞推测,陈队当时也在现场,他们两个人出于各自不同的原因,眼睁睁地看着白敬丧命,而这些,被他们没有察觉到的监控拍了下来……

依照楚西辞的看法,还有一台摄像机也记录下了这一切,而摄影机的主人正是马山。

当年火灾现场的真相无人能还原,大众已经接受了英雄们的故事。

“面要糊了。”

楚西辞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身后传来。

卿清来不及回头,忙熄火盛面。

身后的人走进来,长臂一伸端起两碗面,淡淡嘱咐了句:“拿筷子。”

楚西辞进厨房的次数屈指可数,卿清有点受宠若惊,取了筷子和汤勺跟出去。

楚西辞坐在他常坐的位置上,低头吃面,一切都很平静,但她隐隐感觉到他的不同寻常,连沉默都夹杂着一点异样。

“楚西辞……”

她叫了他一声,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忽然抬起头来看她,一双眼睛深如古井,她只觉得井底刚刚蓄了一场大雨,厚重无声。

“能叫我Jason吗?”他问。

卿清愣了半秒,如他所言。

他微笑了一下。

“过来。”他说。

卿清放下筷子,走到他身旁。

楚西辞就那样坐着,伸手环住她,将脸埋进她的大衣里,像个孤独脆弱的孩子一样。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问,只是抬起手,一下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她想起自己衣服上面或许还有厨房的油烟味,她记得他总是很嫌弃这些,可是这一刻,他们两个人之间只有彼此的气息,无比的安宁,时间似乎也静止下来。

过了很久,楚西辞说:“两天后我要去美国。”

他并不确定Tomas教授能否支撑过两天。

“出什么事了?”卿清轻声问。

“可能是去参加葬礼。”

“谁的葬礼?”

“我唯一尊敬的人。”

说完这句话,楚西辞用力抱了抱卿清,然后松开手,继续低头吃完桌上的这碗面。

卿清的手滑到他的肩膀上:“Jason……”

她有点担心他。

楚西辞朝她笑了笑,轻声说:“叫一次就够了。”

卿清这一晚上都没有睡着,她闭上眼睛,世界不是漆黑而是猩红的一片,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眼里都是泪水。

她把李瑶娴的照片放在心脏的位置,在黑暗中一遍遍地轻声说“对不起,对不起……”,这样灵魂才能稍微得到一点安宁。

天快亮的时候,她终于睡着了,醒来已经十点,简单洗漱之后,卿清离开房间,看见楚西辞工作室和卧室的门都是半敞的,只是两边都不见他的踪影。

走下楼却看见江河坐在地板上玩飞镖,二十出头的大男孩,染发文身,在她看来稚气十足。

“姐你起来了?我买了早餐在桌上,刚刚我听见楼上有动静就把早餐都热了一遍。”

卿清走过去拿了个有点烫手的包子啃。

“你楚哥呢?”

“不知道,我来的时候正碰上他开车出去,叫他也没理我。”

卿清没再问,她在餐桌前坐下喝了口江河带来的豆浆,已经凉了,他只记得热包子忘了热豆浆。

“你怎么这么一大早过来了?”

“我担心你。”江河摸了摸头觉得这话说得不对,又解释说,“我想看看姐你怎么样了,也不是,就是这两天睡不太好,想过来看看你……和楚哥。”

越解释越乱,江河有点急了。

“……姐,哎呀,我就逮着空过来了!”

“急什么。”卿清瞧他那说不清话的样子有点好笑,“你想来就来嘛,反正你也知道门锁密码。”

江河笑了笑,没说话,转过头继续扔飞镖。

卿清昏迷期间,他去医院看望过,楚西辞守在病房内看书,不时看一眼病**的人,像不会疲倦一样,很长时间都没有合眼休息。

他怕他身体吃不消,劝他休息一会。

楚西辞说:“我希望她醒来看见的人是我,发生的事也只能我跟她提。”

从医院离开以后,或者说,看过那个视频以后,江河就再没有睡好过。

卿清喝完豆浆接到楚西辞的短信,只有一个地址,加上“速来”两个字。

江河想跟着一起去。

卿清说:“你在家待着吧,外面太冷。”

“那你们啥时候回来?我自个儿待着挺无聊的。”

“跟你楚哥待着你就不无聊了?”

“……更无聊。”

卿清点头笑了笑,对这个回答很赞同。

江河说:“那你们回来的时候提前告诉我,我订外卖让你们吃热的。”

“你怎么不自己做两个菜呢?”卿清白他一眼,拉开门往外走。

江河在后面喊:“蛋炒饭行不行?”

“不行!”

她反手关上门,有点无奈。

楚西辞站在路口等她,衣领高立,围着那条米色围巾,静静看着来往的车辆行人,像一个坐在荧屏前的观众,直到看见她,那双眼睛里才流露出一点同活于世的共鸣。

“02年新茂百货开幕庆典的时候,请了三家摄影公司的人进行不同地点和时段的拍摄,其中一家还在营业,另外两家都已经倒闭,仍然在营业的那家店就是马山当年工作的那一家,而且现在的老板就是马山当年一起工作的同事。”

楚西辞说完,两人已经走到一家规模不大的摄影店门前。

“就是这儿?”卿清仰头看了看招牌。

楚西辞绅士地替她拉开门。

店主人是个高瘦的中年男人,扎着艺术家标志性的小辫,穿着很时尚,但他身上有一股器械的味道,或者那是这间店本身带有的气味。

“你怎么又来了?”

他看见楚西辞显然有些不耐烦,转向卿清时态度才稍微缓和了一点。

“你们想干什么?”

“您认识马山吗?”

“说了不认识,你再叫几个人来我都不认识!”男人这话是朝着楚西辞说的,看来在卿清赶过来之前,楚西辞已经顺利把他惹毛了。

卿清忙说:“您别生气,我只是想知道2002年您有没有去参加过新茂百货的开幕庆典?”

“起火的那家百货?”男人语气转好了一点,“去过,怎么了?”

“那当时你们店里去了几个人?”

“当时店里总共三人,除了老板就我们俩。”

另一个自然是马山了,卿清猜测这个男人应该知道马山贩毒的事,所以不愿意提起他的名字。

“我听说当时请了三家店去拍,各自负责不同的地方,你们当时是在哪里拍摄?”

“我跟他不太合得来,我在外面,他在里面拍,我当时还劝那小子别进去,他不听啊!后来起火了,他跑回去拿机器,差点被烧死在里面。”

那也就是说,起火的时候他的机器可能还在拍摄。

卿清侧头看向楚西辞,他微微点头,表示问话可以到此为止了。

卿清礼貌地跟老板告辞。

“谢谢老板,下次一定过来照顾您的生意。”

“行行行,以后别让他过来就行!”

老板甚是嫌弃地挥了挥手,赶人出门。

卿清不免奇怪:“你对人家老板做什么了?怎么看你像看到瘟神一样?”

“没什么,为了表示友好,我告诉他,他妻子出轨,但是说完我就发现,他也出轨了,因为他在**方面有特殊癖好,所以我建议这对**不和谐的夫妻最好选择离婚。”

“当时他老婆也在场?”

“对。”

“……他们没杀了你真是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