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执子之手

就在她发愣的时候,楚西辞已经先她一步下楼了,卿清回过神来,三步并做两步追上去。

“楚教授,你和陈队刚刚在外面商量什么呢?”

“商量是交换意见。”楚西辞看她一眼,“我刚刚只能算倾听。”

“他说什么了?”

“废话而已。”

“楚西辞!”

“我饿了,回去做饭吧。”

“……”

楚西辞大步流星地走向停在门口的黑色轿车,在卿清看不见的地方神情却严肃起来。他清楚这件案子对卿清的重要性,自己也曾向她保证过,会帮她抓住那伙人。而刚才在走廊外面,陈队却要求他不要插手这件案子,说此案警方将会全权处理。

楚西辞拉开车门,面色如常。

既然不能跟警方同道,那就分头行动吧,他并没有什么所谓。

陈队把小五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小五,你给卿清打的电话?”

“对,我看有消息了……”

“胡闹!”陈队抬高了嗓门怒道,“你嫌她最近经历的事还不够多是不是?万一人又没抓到,或者消息有误呢?你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小五被吓住了,他本想让师姐开心一下,经陈队这么一说,他才知道自己莽撞了,忙态度诚恳地认错。

“对不起陈队,保证没有下次了。”

陈队口气稍缓:“小五,有件事我没有公开,卿清放弃了回警队复职的机会,她在队里保留的职位已经解除了。”

“她放弃了?”小五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师姐她不是一心想回来吗?”

“她有她自己的打算……”陈队屈起食指连敲几下桌面,强调,“所以以后局里的消息,不要随便跟卿清说,知道吗?”

“是……我知道了陈队。”

“出去吧。”

行车回去的路上,车内阒然无声。

楚西辞一贯寡言,喜怒不形于色,但他思考时偶尔会有些小动作,就像现在,车停在人行道后面等着绿灯亮起,他修长的手指如同奏乐一样在方向盘上轮流敲击,极快的动作,仿佛在努力跟上他思考的速度。

不过绿灯一亮,他又立刻驱车向前,看不出他有半点分神,仿佛一直都在专心开车。

“你在想什么?”卿清忍不住问。

“没什么。”

她对他的否认恍若未闻。

“是跟我有关,还是跟那伙毒贩有关?”

两者都有。

他在心里回答,嘴上却不打算透露任何消息。

“我答应过帮你抓住他们,就一定会做到。”

至于陈队的话,who care?

卿清的直觉告诉她,楚西辞有事不想让她知道,多半跟陈队刚才的谈话有关。

她摸出手机。

“既然你不说,那我去问问陈队,看他刚刚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女人倔起来,自然是要刨根问底的。

楚西辞有点无奈:“他怨我上次没保护好你,不想让我参与这次抓捕行动。”

“真的?”卿清半信半疑。

楚西辞做了个请的手势:“打去问吧。”

卿清盯着他看了两秒,将手机放回原处。

心理战,还是他玩得比较顺。

卿清默了片刻,伸手拍了拍楚西辞的肩,安慰道:“没关系,有情况他们会通知我的,我会全程与你信息共享!”

她其实很能理解陈队的做法。

他把自己当女儿看待,而她却三番五次在楚西辞身边遇险,这样一看,陈队会迁怒楚西辞也无可厚非,毕竟换是哪个父亲在这种情况下都不可能做到理智冷静。

“多谢。”楚西辞淡淡吐出两个字。

“别客气。”

车开出一段路,楚西辞忽然说:“卿清,跟我谈谈两年前的贩毒案。”

考虑到她的心理因素,他还不曾向她了解过当年的案子。

“好。”

卿清盯着眼前的小夹层,为无处安放的目光找到个寄托的地方,试着去回忆两年前让她父亲惨死的案子。

她从来没有认真地去回忆过那件案子。

没想到它却像镌刻在了自己脑子里一样,一回忆,她连细枝末节都记得很清楚。

卿清将整个案件从头至尾,细细道来,怕遗漏什么细节,她每句话都尽量说得详细清楚。楚西辞耐心地听了一路,一直到黑色轿车稳稳停在复式楼前。

“也就是说,你在这件案子中的作用就是听从领导安排,抓人。”楚西辞做出总结。

卿清想了想,回答道:“这样说也没错,不过这本身就是一起很大的贩毒案,当时我爸负责跟线人接头,上报消息后,上面再作出安排部署,我们就根据指示实施抓捕行动。”

“那个线人呢?”

“红色线人的身份是机密,除了接头人,没人知道。”

换句话说就是除了卿清的父亲,没有第二个人清楚线人的身份,那么这个线人就算跟警方脱离关系,或者被当做犯罪分子处理掉都可以。

卿清父亲、陈队、周局……这三个人让他联想起另一个案子。

“卿清,你对02年的那起纵火案有了解吗?”

卿清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提起这个,但她对02年那件案子印象泛泛。

“纵火案发生的时候我还很小,上大学的时候我才在一次资料查询中无意间看到过,好像说的是一个商场被人恶意放火,具体的我想不起来了。”

“陈队没有提起过?”

卿清有点意外:“这个案子跟陈队有关系吗?”

显然她对当年的事一无所知,而陈队也从未和她说起过。

“随口问一句而已。”楚西辞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这两个案子的档案还在公安局吗?”

“应该在。”

“你能找到吗?”

“你可以问陈队借,你是队里的顾问,这个他应该会给你。”

楚西辞微笑起来。

“对,我是刑侦队的顾问。”

职务之便,容易查到很多东西。

楚西辞解开安全带下车朝房子走去,卿清跟上来。

“为什么你会突然问起02年的纵火案?”

“好奇。”

而他通常只对与手头案子有关的事好奇……

卿清面色沉凝,眉头轻皱,看着身前的人开门走进客厅。

这次,楚西辞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坐上他专属的皮椅,而是坐到了许久未碰过的钢琴前,他打开琴盖,修长的手指放在黑白琴键上,随着第一个音符响起,他的十指开始在琴键上飞速游走,激昂的琴声从他指尖倾泻,似乎与他的灵魂融在了一起。

他的感官天生有异于常人的敏锐,现在受损的听力让他将同一首曲子不厌其烦地弹奏了一遍又一遍,力图达到先前的完美状态。

卿清没有打扰他,放轻动作去二楼拿电脑下来,坐在沙发上开始查询02年的纵火案。

十几年过去,那件案子已经鲜有人问津,网上存留的信息也很零散。

纵火案发生在当时零江市最大的一家百货商店开业当天,造成五人死亡十余人受伤,警方并没有公开案件的具体情况,只对外宣称是警队和消防队合力控制了火情。

卿清在网上的新闻图片里找到了一张当年的照片,看场面像是在授奖,警员和消防队员分立两排,两个男人正在给其中一名警员颁发锦旗。

照片像素很低,人脸都是模糊的,根本认不出人。

这时钢琴声突然停止,卿清抬起头,叮嘱他道:“楚教授,下午你要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

“嗯。”

他淡淡应了声,脚步走近,从她身后经过的时候,楚西辞瞥了眼她的电脑屏幕,脚步不停,绕上楼梯。

“做好饭叫我。”他说。

“02年那起纵火案发生的时候,陈队是不是在现场?”卿清站起来,转过身直视着他,“当年的案子跟现在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楚西辞在最后一阶楼梯上停下,他回过头,视线从上而下平静地注视着她,四目相对间,卿清心中有了答案。

她忽然走到落地窗边用力扯开窗帘,窗外的天空乌云散去,太阳居高临下,耀眼的金光穿透玻璃,在她身上洒下一片光芒。

她要光明驱散黑暗,她要真相。

楚西辞抬起嘴角,露出那种罕见的发自内心的微笑,他朝她伸出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一如在他母亲忌日的那个夜晚,他温柔地邀她进入他的世界。

她曾犹豫过,最后欣然赴约。

“中学的时候,我收集过零江市五十年来所有重大案件的信息,其中就包括02年的纵火案,但当时我对这个案子没有过多的留意,第一次想起它,是在周局的办公室,因为这张照片。”

楚西辞将手边打印出来的照片递给卿清,卿清接过一看,这正是她之前在网上看到的那张颁发锦旗的照片,不过楚西辞打印出来的这张要清晰得多,仔细辨认,她还能找出当时还年轻的陈队。

楚西辞说:“周局把它当作荣誉,和其它奖牌、勋章放在一起。”

卿清蹙眉,接过话:“可是,我没有在陈队的办公室或家里见到过这张照片,他也从来没有提过这事。”

“他对这件案子有很强烈的抵触心理。”

楚西辞能毫不费力地想起他提到这张照片时,陈队失控的表情。

卿清反驳道:“这也有可能是因为当初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所以陈队才不愿意提。你又不是不知道陈队那性格,听我爸说他年轻的时候,就因为在工作中冲动行事受过处分,好几次还差点被开除呢。”

“你仔细看照片,当时接受锦旗的就是现在的周局。”楚西辞边说边将打印出来的周局个人照片贴在白板上,又在他旁边写了陈队两个字,他回过头问卿清,“你了解他们俩私下的关系吗?”

“周局好像是陈队的师哥,两个人私交还不错,我以前还见过他们俩一起喝酒。”卿清仰起脸看了看白板,又望向楚西辞,“我还是不明白当年的案子跟现在这伙毒贩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笔在楚西辞指间转了一圈后,重新回到他的掌心,他若有所思地表示:“我的猜测会让你生气,还是等查清真相再做定论。”

“那我下午就去公安局借档案,你去医院。”

“借?”楚西辞抬眉看向她,建议道,“我们可以隐秘一点,比如说,在不被发现不影响任何人的情况下,暂时拿来看一看。”

“你说偷?”卿清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让我去公安局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