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抽丝剥茧

“唔,真是个‘温柔’的拥抱。”

他无可奈何地忍受着她身上传来的浓烈鱼腥味,低头看一眼她的头发,枯黄干燥缺乏水分,同时,他发现她在短时间内至少瘦了五斤左右,而且声音沙哑,脸色泛青皮肤干燥,嘴唇发白,手上、脸上还带着几处小伤口……要么她这几天躲在码头鱼市里吸毒,要么……

“那伙毒贩在雷州出现了?”

卿清松开他,点了点头:“但现在他们又逃走了。”

“噢……”楚西辞微抬了抬眉,“会抓住的。”

“你是不是先去见了江河?”卿清忽然狐疑地盯着他。

楚西辞有点莫名其妙。

“什么?”

“你怎么知道那伙毒贩在雷州出现?”

“你身上的鱼腥味来自海鱼,手上几处伤口像是鱼钩划破的,从你身体呈现的状态来看你这几天非常忙碌,在风大空气干燥的地方奔波,按照常理来说,你在怀疑我是否被意外炸死的情况下,应该不会选择出去散心。所以,你出门只可能是因为有紧急情况要处理,鉴于你狭窄的交际圈,这种亟待处理的紧急情况只会来自刑侦大队,但寻常的案子陈队不会同意你参加,你也不会得到特别通知,更不会在这种时候执意前去帮忙,只除了那一件。至于雷州,从时间上来看,你出去不会超过一个星期,符合地理位置要求的,只有它了。”

他语速很快地解释完,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脖子,边往屋里走边说:“卿清,我饿了。”

卿清拉开冰箱门,看见那一袋速冻饺子才想起今天是冬至。

“沉默先生,你想吃饺子还是面条?”

“饺子。”

楚西辞坐在炉火旁的皮椅上,抬手摘下贴在旁边台灯上的便条,上面字迹干净写着:沉默先生,我有急事处理,出门一趟,回来望及时联系。

这样的便条,几乎贴满了客厅每个角落,生怕会被他忽略一样。

楚西辞闭着眼睛将便条收进口袋里。过了不久,饺子的香味提醒他睁眼,于是,他在卿清端着一大碗饺子从厨房出来之前,自觉地在餐桌前坐好。

他吃东西的时候一贯很用心,卿清坐在他对面,在灯光下她才发现他瘦了不少,原本深邃的眼眶变得更加深沉,下巴上冒出细密的青色胡茬。

她目光太过专注,以至于楚西辞没办法忽视,于是他夹起最后一个饺子示意。

“吃吗?”

卿清本来想摇头,但身体像不听使唤一样,居然鬼使神差地点了一下头。

楚西辞很自然地伸长手,将饺子递到她嘴边。

卿清吞了下口水,张开嘴咬下去,脸上泛起可疑的红色,她有些窘迫地站起来,像想起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对了,我得给江河还有安德森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你平安回来了。”

“江河明天上午会接到我的消息,至于安德森,”楚西辞皱了皱眉,“管他做什么?”

卿清认真地说:“安德森还是很关心你的,是他第一个通知我发生爆炸的消息。”

“那他也只是想确认我是不是真的死了。”

卿清无奈地看他一眼,背过身去拨通安德森的号码,铃声响过三巡,那边接起。

“晚上好,卿小姐。”

“晚上好,安德森先生,我想告诉你个好消息,楚教授回来了。”

“噢——”拉长的尾音,听起来并无意外反倒有几分遗憾,安德森说,“下次他回不来的时候,请你也记得通知我。”

这两兄弟……卿清按了按眉心,有点头疼。

“再见。”

她挂断电话,回过头,楚西辞已经重新回到他的皮椅上躺着了,卿清走过去盘腿坐在火炉边。

“这趟出去有什么收获吗,‘许玢先生’?”

“不算太糟糕的旅行,我见到了S先生。”楚西辞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着皮椅表层,“贵宾厅里那场爆炸发生之前,里面其实坐着五个人。”

“除了被炸死的那三个,还有你和S先生?”

“对,准确来讲,被炸死之前,他们是昏迷的……”

敲打着皮革的手指速度放缓,楚西辞的思绪回到那一晚。

封闭的贵宾厅里只有五个人,两个趴在桌上,一个倒在地上,清醒的,只剩下他和对面的中年男人。

他一身面料顶级的手工西服,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贵族般的优雅,但这依然掩盖不了他皮囊下的阴暗,楚西辞几乎能嗅到从他血液里散发出来的气息——肮脏又疯狂。

“你还有十分钟时间。”S先生面带微笑提醒,“找出第三枚炸弹的位置。”

楚西辞头上有个醒目的红点,光线是从对面楼顶上射进来的——他成了个被狙击手精确定位的靶子。

第一枚炸弹在屋顶房梁上,第二枚藏在一件拍卖品中,他成功找到了它们,并且破坏干净,而第三枚炸弹……

“第三枚炸弹当然在这间房子里,不然你不会限制我的行动。”

“那么,猜猜看它在哪?”

楚西辞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屋内各个角落,没有可以藏炸弹的地方……如果炸弹不是被放置在房间里的某个角落,而是在进来的人体内呢?

他视线在房间里另外三个人身上游走了一圈,视线落在真正的许玢身上。

“聪明。”S先生自然明白他目光里的含义,赞许地鼓掌,“还有问题想问我吗?”

“两个。”楚西辞背靠座椅看着他,“为什么自称S先生?认为自己是superman?”

“看来我真是引起了你极大的兴趣,‘S’没有任何意义,一个符号而已,就像我的名字一样。”

“第二个问题,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我?”

“从你解开第一个案子开始。”

“没诚意的回答。”

“那你看来呢?”

“2009年10月美国街头枪杀案,2010年12月法国第十一区的爆炸案,2012年8月英国贩毒案……我破坏了你不少好事。”

“不完全对,你真正引起我兴趣的,不是这些案子。”S先生优雅地吃下最后一块牛排,放下刀叉,看着他,“不如我也问你一个问题,你认为自己还能活多久?”

……

卿清聚精会神地听他说完这些事,心提到嗓子眼,忍不住追问。

“那后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本来打算跟他同归于尽,不过他比较怕死,给自己留了退路离开,我就勉强效仿。”楚西辞轻描淡写地回答,但他心里很清楚,S先生有无数次杀死他的机会,只是他并不想让他死在那天晚上。

卿清瞪他一眼:“你的命就那么无所谓吗?你答应我的事还没做到呢!”

“很快就会办到了。”楚西辞拿起手旁许久不用的飞镖往墙上一扔,尖端深深扎进墙壁里。

“那S先生还留下什么线索吗?”

“没有。”

他扔出第二支飞镖,神情平静淡漠,S先生的声音却在耳边低低回响,如鬼魅般阴魂不散。

“什么时候你拥有了平常人的弱点,我们这个游戏也就结束了。”

“那恐怕只能你出局了。”

而他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却是:“代我向卿小姐问好。”

楚西辞用力扔出第三枚飞镖,冷冷吐出两个字。

“无聊。”

卿清不由得问:“什么无聊?”

“没事。”

“对了。”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犹豫着开口,“那个,安德森说你父亲也是MODERN TIME的股东之一,那他这次有参加晚宴吗?”

“不清楚,没留意。”

楚西辞想安德森的废话真是很多。

他在卿清再次开口前站起身走向二楼。

“方便的话,十一点送杯热牛奶上来。”

楚西辞回到自己房间,脱下风尘满身的外套挂在骷髅头上,顺便给陈队打了个电话。

“陈队,我是楚西辞,我需要这段时间你们查到的关于那伙毒贩的全部消息……不,现场已经被破坏,没什么好查看的……好,多谢。”

他洗浴完出来,在衬衣外面套上一件柔软的羊毛衫,钻进工作室。

进门的第一眼他就注意到房间里的资料被翻动过,虽然有人极力想将它们复原成原本的样子,但笨拙的复原手法让这一切显得漏洞百出。

楚西辞蹲下身,用手拨了拨他留下的成堆资料,专注敏锐的目光从其间扫过去,脸上流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没找到规律竟然也有耐心将这些东西一页页翻过去,是个愚蠢的优点。

他手速极快地将资料重新整理了一遍,朝楼下喊了声。

“卿清!”

卿清刚给江河打完电话,仰头问道:“怎么了?”

“上来一趟。”

很快,一阵脚步声自楼下匆匆而来。

楚西辞坐回电脑前,没有看一眼进来的人,只说:“那些资料我已经按照正确的顺序整理出来,把你没看完的部分继续看完。”

“好。”

卿清心虚地应了声,走过去面朝着成堆的资料坐下。

经过他重新整理,很多看似无关的案件之间的联系变得清晰起来,胡骏扬那件案子原来远比她想象中复杂,坐拥一个庞大犯罪机构的S先生,操纵他人自己却干净地置身事外,毫无可查之处。

但人终归是人,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

卿清盯着手里那张女人的照片,思虑地皱起眉头。

“‘MODERN TIME’在中华地区的事务负责人凯丽,是因为掌握了S先生的犯罪线索所以被杀?”

楚西辞手指飞快地运作着电脑,淡声回应:“准确来说,她是想背叛。至于原因,暂时不得而知,不妨假设为她突然良心发现。”

“可是按照你说的,现在这个凯丽已经死了,她的尸体……也被胡骏扬处理了,那这条线索也就中断了。”

“恰恰相反,我想S先生费工夫留给世人一个凯丽还活着的假象,是想拖延时间,因为他还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也就是说,凯丽所掌握的有关他犯罪的证据还没有被找到……”

楚西辞忽然间慢下来所有的动作,他回头看着卿清,惊讶和了然两种不同的情绪在他脸上交融,那一瞬间,他的神色变得很古怪。

“我一定曾在某个案子里发现过什么,或者掌握了什么自己都不在意的东西。”他自言自语道,神情已经逐渐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但那双眼睛里却散发出难以为常人理解的兴奋光芒,“卿清,这不仅仅是个游戏,他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