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怦然心动

他口吻很淡,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迫感,江河一向对楚西辞又敬又怕,一下子有点不知所措,大口吞了两筷子面,就老老实实地起身回家了。

“卿姐,我明天上午来接你。”

卿清跟他挥了挥手,叮嘱:“别睡过头啊。”

“好嘞。”

大门发出一阵开合的声响,紧接着,外面响起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卿清无奈好笑,江河倒真是把楚西辞的话当圣旨一样。

她起身收拾饭桌,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静坐在旁边的楚西辞,他早已经放下筷子,却没有要从餐桌上离开的意思,一双深眸里透出来的目光很淡,好像在看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眉头似皱非皱,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清楚他在思考,于是尽量放轻动作不打扰他。

卿清端着碗筷走进厨房的时候,身后冷不丁传来声音。

“明天,是你的生日?”

略微困惑的语气,他刚刚是在想这个吗?

她微笑起来,点头说:“是啊,我自己都要忘记了,谭阿姨让我去她家里吃饭呢,你还记得谭阿姨吗?”

她问完了,不等楚西辞开口,自答道:“你应该也没怎么见过她。”

她记忆里楚西辞跟他母亲——那个美丽又苍白的女人,避免了和邻里一切必要、不必要的交际,他们那栋美丽的房子外恣意生长的草坪像荆棘地一样,而她是唯一闯入的英雄。

楚西辞默认了她的回答,问:“一泓是谁?”

“你是说谭一泓吗?他是谭阿姨的儿子啊,从国外留学回来,学法律的,挺能干。”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帮她处理好房子的事,应该不是个揣着外国墨水的草包。

不过楚西辞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她想多问一句,一回头却看见楚西辞已经起身走向自己常坐的皮椅。

算了……卿清轻抬了抬嘴角,眼底的失落被一带而过。

视觉的敏锐让楚西辞很容易就发现了皮椅上面那根属于女性的长头发,墨黑色,是卿清的。他捻起来,小心放在了旁边,自己坐上皮椅,旁边壁炉里透出来的火光很温暖,这样的气氛着实适合看书。

他翻起闲置了几天的专业杂志,一只手握着飞镖往对面墙上扔。

卿清收拾好厨房,盘腿坐在炉火前的地板上。

“你在那篇文章里有发现什么吗?”

“没有。”楚西辞淡淡回答,顿了片刻,又补充道,“我收到两封邮件,其中一封只有张照片,查不到来源地。”

“那另一封呢?”

“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想请我过去做演讲,并在那边留一段时间。”

“那你去吗?”卿清不自觉地直起了身子。

“没决定。”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会一直留在国内吗?”

楚西辞将手中最后一支飞镖扔出去,六支飞镖在墙上排成整齐的一字形。

“不清楚。”他说,“我没考虑过以后。”

卿清点点头,环抱着膝盖,侧脸在火光下显得异常柔和,她沉默了片刻,轻声说:“等抓到那群人,我就回警队复职……”

“我很好奇,”楚西辞将视线从杂志上移开,用探究的目光看向她,“你为什么非当警察不可?”

为什么?这个问题,卿清一时愣住了,不知如何作答。

“我想抓住坏人,给死者和被伤害的人一个交代,也希望能保护其他人,为社会的安宁做出一点贡献。”卿清认真地望着他,“沉默先生,你有很多人都比不上的天赋和才能,你可以做更多的事……”

“我没有兴趣。”他避开她的视线,垂下的眼帘像一堵冷硬的墙,阻挡了所有外在的感情,他说,“我对这个世界没有要求,对别人没有期待。”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想到邮件里的那张图片:戴着面具的男人手握斧头,置身黑暗,如同死神。

他意识到S先生跟他之间的不同,在这一秒钟之前,他还以为S先生是他的同类,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S先生跟他一样,对这个世界不抱希望。但除此之外,S先生还希望让这个世界因为他的存在而绝望。

楚西辞望一眼墙上的壁钟,时间刚刚到晚上十点半。

他合上杂志,站起身,经过卿清身旁时,顺手将她柔顺的黑发揉乱成一团。

“早点休息,明天吃完饭就回来吧。”

他语气很温和,像是被炉火加热过一样。卿清在他的手抽离的瞬间,忽然抓住了。

他的手并不柔软,甚至带着结茧的粗糙。因为体温天生偏低的缘故,即便在壁炉旁边坐久,他掌心也微微散发着凉意,而卿清却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掠过,一阵战栗。

“那个……”她吞了吞口水,低着头说,“我明天还有事要忙,所以……可能会回来得晚一些。”

楚西辞皱了皱眉:“不能说的私事?”

“也不是。”卿清懊悔起自己先前故意气他的回答,解释道,“我想买些被子之类的东西送到大勇那边去,那里好像住着很多人,我想他们冬天应该需要这些东西。”

楚西辞点头:“像你会做的事。”

卿清松开手,楚西辞抽身离开,步子走得沉缓,脑海里思绪清明起来,卿清不久前回老房子住过一晚,自从她父亲殉职之后,她就再没有回去过,当时他被诬陷的案子还处于紧张关键的时刻,促使她突然返回那栋房子的理由是什么?

楚西辞将所有的可能性在脑海里一一罗列,最后找到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的何斌——他正需要交付一笔昂贵的医药费。

何斌跟卿清是大学同学,关系很不错,卿清应该清楚他的家境情况,依照她的性格,为朋友两肋插刀是很自然的事,那么,她回家是为了卖出那栋老房子。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谭家就住在卿清家隔壁,这两年房子闲置,有人问津应该会找邻居打听,那么作为谭家人,谭一泓的出现也就顺理成章了……很好,这下卿清所有的行为都有了解释。

楚西辞眉心舒展,神情难得愉悦。

他在楼梯转角处停下,回头往客厅里望了一眼。

卿清还坐在地板上,背靠着他的座椅,在翻刚刚被他扔在一旁的杂志,也只是翻而已,那上面满是专业术语的文章对于她而言无疑是天书。

她速度很快地翻完一本,一抬头正撞上他的视线,卿清微微一愣,旋即笑起来,双眸明亮,挥着手说:“早点睡啊。”

楚西辞沉默地点了点头,嘴角浮现一道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弧度,继续走上楼。

江河这一晚上失眠了,他闭上眼睛脑子就全是有卿清的画面。

他之前以为楚哥喜欢卿清,但从这么久的观察来看,他们俩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那他去追卿清,也不算对不起老大吧!可是卿清姐对他呢?

江满夜里口渴,坐着轮椅去客厅喝完水,从哥哥卧室经过的时候,被里面传来的一声声绵长的叹息给吓住了。

“哥。”他敲了敲门。

“干吗?”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江满有点担心。

紧闭的房门在眼前风一样被拉开,江河出现在门口,他长长叹出口气,盘腿坐在弟弟的轮椅前。

“小满,你觉得你哥怎么样?”

小满真诚地眨了眨眼睛:“很好啊。”

江河捏了捏他的脸,苦笑说:“她要是你就好了。”

“谁啊?哥哥喜欢的女孩子吗?”小满心智早熟,很自然就理解了江河话里的意思。

“她明天过生日。”江河眉心皱出了一个肉疙瘩,他想起卿清的脸,没来由地心跳加快了些,鼓起勇气对江满说,“我要跟她表白!”

江满拍着他肩膀鼓励:“哥,加油!”

江河信心十足地握紧拳头:“加油!”

卿清在凌晨忽然清醒过来,原本睡意昏沉的大脑像被电击了一样,一下子恢复清明。

四周一片黑暗,加上郊区的夜晚太过宁静,她的感官变得格外敏感,毫不费力就听见外面走廊上经过的脚步声,一下下很沉稳地走远、绕下楼梯。

卿清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显然不是楚西辞休息的时间。

她很想看看他在做什么,于是给自己找了个口渴的借口下楼。

客厅里灯火通明,楚西辞盘腿坐在客厅中间,身旁卷宗文件杂乱堆放,而他像打坐一般,面朝着贴满一整面墙的资料安静坐着。

“2009年10月美国街头枪杀案,2010年12月法国第十一区的爆炸案,2012年8月英国贩毒案……”楚西辞淡淡说着,将视线从墙壁上的照片和资料移到卿清脸上,“你知道这些案子的共同点是什么吗?”

“什么?”

“或多或少我都有参与。”

卿清发现他到了夜里总是格外兴奋。

“所以你大晚上不睡觉,就是为了把客厅布置成你的怀旧现场?”

楚西辞往楼上看一眼,无奈地表示:“工作室太乱,我房间里光线不够,所以就选在客厅了,如果你不打算回去继续睡觉的话,过来一趟。”

卿清边收拾地上的文件资料边往前走,勉强给自己清理出一条路通到他身旁。

“这些就是在那三起案子里被抓的主犯。”

卿清接过他递来的照片,上面是几个外国男人,他们之间长相各异,就连肤色也不尽相同,她盯着看了会,在其中一个男人的手臂上发现了一个月牙形的深色印记,顿时瞪大眼睛。

“这个跟许儒妍背上那个印记很像。”

“他们出自同一个组织。”

“S先生的组织?”

楚西辞没否认:“照片上的人除了一个洗过文身没有痕迹之外,余下其他人身上都带有类似的印记,但不完全相同,可能代表着他们在组织里的不同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