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自投罗网
公安局里的气氛非常紧张，人人忙得焦头烂额，刑警、武警和各个分区的片警联合行动，在全市范围内分时间段进行步巡和车巡。
而这个时候，警官学院官网上公布的对楚西辞的解聘书无疑是雪上加霜。对于解聘原因，校方虽然只是官腔地表示，楚西辞作为教授存在不当失职行为，但是这样一个引人浮想联翩的理由，足够让目前的气氛变得更紧张。
“楚西辞是都市屠夫”的嫌疑在市民心中也就更加重了。
卿清想起在医院的时候楚西辞告诉她，他可能会被解聘，因为许儒妍提供给校方的一份录音。但当时她并没有追问录音的内容，楚西辞也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是关于实验的。
他究竟做了什么实验，会导致这么严重的后果？
“实验没有产生任何实质性的不良后果，只是学校方面喜欢小题大做。”
卿清脑海里一遍遍回响着楚西辞那晚说过的话，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噤。
楚西辞这个人连自己的身体都不在意，又何况是其他人？
他会不会真的拿学生做实验？
可是他问过她，愿不愿意相信他？她本能地愿意相信，那就不应该怀疑。
卿清在技术科门口的长椅上坐了很久，人来人往，熟悉的和不熟悉的身影从眼前匆匆忙忙地走过，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做些什么。
“师姐！”
小五的身影急急从办公室里冲出来。
“楚教……”他顿了一下，改口说，“楚西辞他给你的手机打电话了！”
技术科里很安静，只剩下手机在响，每铃响一声空气似乎就压沉一分。
卿清看一眼旁边的陈队，点点头。
他替她按下接听键，同时打开扩音。
旁边技术科的警员已经做好了录音监听和追踪的准备，卿清很清楚自己要做的就是尽量拖延通话时长，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找到楚西辞现在所处的位置。
“喂……”卿清单手撑着桌面，弯身说话的时候，胸前吊坠垂下来，晃在半空，沉甸甸的，几乎压得她直不起脖子。
“卿清，是我。”
熟悉的声音从那端传来，她感觉自己眼睛里像被倒进了陈醋一样，酸涩得厉害。
卿清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
她问他：“你在哪？”
他没有回答：“我需要你帮个忙。”
卿清看着计时表上一秒秒增加的时间，平稳呼吸，问他：“什么忙？”
“我有些东西藏在厨房后面的泥地里，很重要，你帮我挖出来交给安德森。”
“楚西辞。”卿清喊着他的名字，因为担忧和睡眠不足而憔悴的脸在灯光下更加苍白，衬得她眼眶猩红，她说，“你到底在哪？”
“……”
那边在一阵令她窒息的沉默后，结束了通话。
“追踪到了！”技术科的警员高声宣布，脸上的神情却很复杂，他看向陈队说，“信号显示，嫌疑人就在公安局里。”
陈队立刻吩咐：“小五，带几个人守住公安局大门，严格排查进出的人！老于，你带人去卿清家里挖证物！其他人把局里每一层楼每一寸地都给我翻遍了！务必把人给找出来！”
“是！”
命令下达，全体警员立刻行动起来，纷乱杂沓的脚步声让卿清觉得头隐隐作痛，她跟出门口，想一起去看看，陈队却已经替她先做了安排，他招手叫来之前一直看着卿清的老刘。
“老刘，照顾一下卿清。”
“好。”
卿清踹了一脚墙角，头半低着，垂下来的长发遮住大半张脸，只能看见好看的嘴唇微抿着，在嘴角处形成一条锋利的线。
一个胡子拉碴戴着眼镜的警员从老刘面前小跑经过，没留意到站在前面的卿清，差点将她撞倒。
他拉住卿清的手，顺势扶了她一把：“不好意思。”
一口地道的零江方言。
“没事。”
卿清点了点头，准备抽回手，那人却握得更紧，她微皱了皱眉，打算让他知道乱占女孩子便宜的后果，但身体还没来得及动作，卿清感觉到掌心多了点东西，她重新去看眼前的人，对方却很快地松开手，快步向前。
从背影来看，他两肩宽阔，背有点驼，连走路的姿势都跟楚西辞很不一样……但这种程度的伪装对楚西辞来说，应该不难。
卿清心跳得很快，她不动声色地将掌心的纸条塞进口袋，叫了一声老刘。
“伯伯，我想去一趟厕所。”
卿清反锁上卫生间的门，从口袋里取出纸条。
“后天中午一点赶到火车站”
没有署名，但白纸上略显潦草的繁体字，每一横、每一竖……无一不在向她说明着主人的身份。
伪装成警员的楚西辞在人来人往的走廊给李季打了个电话。
“李董，就现在。”
简短的一句话说完，他将手机收进口袋里，边往外走边卸掉身上的伪装——胡茬、帽子、眼镜、刻意加宽肩膀的外套、驼下去的背以及不正的步伐……
等他走到门口，又成了楚西辞。
他咳嗽一声，成功吸引外面一众警员的注意，瞬间，十几把抢对准了他。
“别紧张。”楚西辞举起双手，友好微笑，“我投降。”
他举起双手原地转了个圈，以示自己毫无威胁。
有警员要上前逮捕，经过上次小五被挟持的事，陈队心有余悸，拦住他，将一副手铐扔到楚西辞脚边。
“自己铐上！”
等到楚西辞配合地照办后，他才吩咐人上前搜身检查。
警员将楚西辞从头到脚搜查了一遍，确认无异常，朝陈队点点头。
陈队把枪放回腰侧，四处看了一圈，沉声说：“通缉令给我撤了！在案情彻底确认清楚之前，楚西辞被抓的消息谁都不准走漏风声！”
审讯室内，昏暗的灯光令气氛显得很压抑。
楚西辞手上铐着手铐，他坐下后，小五打开一盏强光灯，对准了他。突来的强光让楚西辞不太适应，他微闭了闭眼，神色平静。
隔了一方桌子，负责审讯的陆佳琦和小五严肃的神情里都带着不同以往的复杂，陈队站在旁边，眉心拧出一道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肉痕。
“楚西辞，”陆佳琦先开口了，“根据胡骏扬的笔录交代，你才是之前五起命案的主谋，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他提供证据了吗？”楚西辞饶有趣味地问，面部表情很平静，好像他面对的根本不是一场审讯，而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对话。
“他手机上有跟你的信息来往记录。”
“怎么证明那些信息就是我发的？”
陈队猛地冲上来，一把揪住楚西辞的衣领。
“你干了什么最好老老实实给我交代！何斌现在还没脱离危险期！他要是醒不过来，老子饶不了你！”
“陈队！”陆佳琦和小五起身拉住他，“你冷静一点。”
陈队甩开手，楚西辞低头看一眼胸前皱成一团的白衬衣，他想到待会安德森也会被带过来，希望他穿了那件最昂贵的衬衣。
陈队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走出审讯室，在外面观看。
陆佳琦继续这场审讯。
“根据我们的调查，在香舍园发现的那名被枪杀的保安和何斌是被同一种子弹射穿了身体，我们全部警员也看见你非法持枪，你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吗？”
楚西辞静静看着她：“在我回答这些问题之前，我有一个要求。”
“说。”
“我要单独见见我的那名同谋——胡骏扬。”
楚西辞闭起眼睛在审讯室里休息。
这个姿势让他觉得不太舒服，坦白说这种旧款式的手铐只需要一点工具，他很轻易就能解开。
审讯室的门传来声响，有人走进来，脚上的镣铐传出钝重又笨拙的响声。
直到胡骏扬在他对面坐下，楚西辞才慢慢地睁开眼睛，胡骏扬脸上表演痕迹浓厚的正义神色在他看来，滑稽得足够引人发笑。
“楚教授，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就知道能看见你被抓住的这一天。”
楚西辞微笑了笑：“我更愿意见到你的尸体。”
胡骏扬愤怒地说：“要不是你的‘悉心教导’，我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楚西辞讥讽道：“我没有他那么饥不择食，我从来不教废物。”
胡骏扬脸上的表情微变了变，不过瞬间，又变成了谦卑的模样，在外面监察的人看来无疑是一种惧怕和尊重。
“楚教授，你还是坦白从宽吧。”他怯生生地抬眼看他，卑微的眼神下，透着一种嘲讽，“否则，你就只能被判处死刑。”
“没人能判处我死刑。”楚西辞从椅子上站起来，倾身向前直视着胡骏扬，深不可见的眼底像静夜下的一潭死水，悄无声息地将他吞没，“你信不信，只要我愿意，三天后就能离开这里……”
他冷冷地挑起嘴角，一字一顿地对胡骏扬说：“你这种废物，这辈子都不可能碰到卿清一根手指头。”
胡骏扬脸上流露出悲伤的神色：“如果不是你吩咐，我又怎么会去伤害自己的学生？”
楚西辞嘴角笑意更深，忽然抬起被铐住的双手，用力砸向他的头。
单向玻璃后的陈队显然被他这种自大猖狂惹怒了。
“把楚西辞给我带出来！”
他话音未落，陆佳琦急急忙忙赶过来，带来一个消息。
“陈队，周局让你带着楚西辞去他办公室。”
周局原名周平青，除了任公安局局长一职，还是公安大学的名誉教授。
楚西辞见过他，在学校一次推不开的隆重会议上，周平青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个子不高不矮。他转头说话的时候，楚西辞的视线曾在他脸上停了两秒钟，中年发福的男人很少眼睛有光彩的，周平青算是一个。
现在，他觉得周平青有着中年人对待后辈共通的毛病——啰唆，如果不是手上戴着手铐，他真想揉一揉被废话折磨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