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落入圈套

“楚西辞,你怎么什么都不说呢?”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梦呓般的喃喃自语,“现在跟以前都一样,你说我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没用,但对于你来说,我还是不够聪明,只能帮倒忙吗?”

她缓慢地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角,像触碰一场镜花水月的梦。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你非要……非要选择孤独地活着吗?你不喜欢我,我也从来没有怪过你,但你不要……太过分了……”她嗓子喑哑,低低地埋怨,“楚西辞,她问我相不相信你?我相信你,我一直一直都相信你,可是你啊,从来就没相信过我是不是?你说,是不是?”

楚西辞低声问:“‘她’是谁?”

“她就是她……就是许儒妍!”

她们见面了?楚西辞淡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袖口处忽然攀上一只纤细的小手,他低头看了眼,那只手紧紧死死地拽住他一角布料,生怕下一秒他就会消失一样,手的主人,还在断断续续地说话。

“楚西辞……S先生,S先生是谁?”

“……”

楚西辞沉默地想,S先生的事,应该也是许儒妍透露给她的,她想让她也卷进来……或许他该考虑换个助理的事了。

“楚西辞,你……需不需要我?”

“……”

楚西辞觉得大脑停了一秒,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没有说话。

抓住他衣角的手因为用力过度,开始发麻,卿清觉得眼睛酸涩,轻闭了闭,有温热的**从眼角滑向耳朵,她收回手,轻轻擦拭了,侧过身体,慢慢地在座椅上蜷缩成一团,像胎儿在母亲子宫里的姿势——没有半点安全感,最极端的无助姿态。

楚西辞沉默着加快了车速,身旁的人在小声啜泣中重新陷入睡眠。

他有点庆幸卿清此刻是醉酒糊涂的,如果她在清醒的情况下跟他说出这些话,他想自己会有点不知所措。

车在郊外复式楼房前稳稳停下。

副驾驶座上的人昏睡了一路,车熄火的时候,迷糊着醒过来,醉眼蒙眬地盯着窗外熟悉的景色看了很久,直到车门被人从外面拉开。

楚西辞俯下身询问:“能自己走吗?”

卿清点点头,小幅度的晃动让她脑袋更加昏沉。

她扶着楚西辞递上来的手从车内下来,迎面的冷风吹得她抖了抖,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她猛地冲到一旁,蹲在地上呕吐起来。

楚西辞跟过来,单手托住她的额头,呕吐物的味道和浓烈的酒精味让他皱了皱眉,有些无奈地屏住呼吸。

卿清就着他的手站起来,吐得两眼猩红,有些抱歉地说:“对不起啊,我喝太多了。”

楚西辞把外套脱给她,问:“自己能走回去吗?”

“没问题的。”

“那就好,”楚西辞收回手,转身大步往前,“慢慢走。”

“……”

卿清走进屋的时候,看见茶几上放着一杯醒酒茶。

二楼工作室。

楚西辞仔细看着他从苏音那里拿到的资料:她的私人邮件、短信往来、通讯记录以及消费情况。

勾引已婚男人、借高利贷、雇人做见不得光的事……这个女人的私生活比他设想的还要丰富。

不过最重要的……楚西辞懒懒地靠上椅背,盯着面前屏幕里的资料。

韩珵——太平洋零江分公司的财务总监。

他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在太平洋零江分公司的会议厅,他在那里证明一对夫妇先后谋杀一名保安,而韩珵作为分公司高管,也在现场。

楚西辞唇角抬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看来苏音那栋幻想别墅里的男人已经找到了。

手机忽然传来短信提示音。

他拿起来查看。

又是来自未知区域的号码。

“建安新路,香舍园”

落款——S先生。

他看着落款处的S先生三个字,口吻愉悦中带着一点身不由己地叹息。

“真是个让人无法拒绝的名字。”

一个小时后,楚西辞离开工作室。

路过卿清房间的时候,他往里面望了一眼,人不在,楚西辞走下楼。

茶几上的醒酒茶喝了一半,卿清已经在沙发上蜷成一团睡着了。

“卿清,”他推醒她,从口袋里取出一条项链,“这是你的圣诞礼物。”

“圣诞?”还没完全清醒的姑娘勉强撑开眼睛,目光困惑。

“是的,圣诞。”他微笑着说,“我给你戴上。”

他将她的头发拨到一侧,耐心地替她扣上项链。

吊坠是一个菱形的盒子。

楚西辞说:“答应我,圣诞节再打开。”

他声音很温柔,卿清觉得自己像在梦里,被蛊惑了一样,不由自主地点头。

楚西辞满意地微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很乖。”

今天晚上轮到陆佳琦值班。

坐了两个多小时,她觉得身体有点累,揉着肩膀转了转脖子,不经意瞥见一个人影从门口进来,那人戴着帽子,头压得很低。

她一瞬间紧张起来。

“干什么的?”

那人不慌不忙地走到她面前,缓缓取下帽子,那张脸一寸寸暴露在白炽灯下。

“陆副队你好。”他微笑着说,“我是来自首的。”

陆佳琦惊骇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胡骏扬?!”

审讯室里的光线算不上明亮,灯光是偏灰色的惨白,打在人脸上,让每个表情都像是被镀上一层凝固的水泥。

陈队看着坐在对面的胡骏扬,相比起陆佳琦眼里的惊愕,他神色显得很淡定。

“说吧,你怎么死里逃生的?”

“陈大队长,我没有死里逃生,从一开始,我就不在车上……”他扶了扶眼镜,像是在拼命压抑着自己的紧张和恐惧,“有人……他在钱静失踪之后就找到了我,然后……我就在他的操控下……完成了接下来的犯罪,是他……都是他强迫我作案,我不能反抗……”

“是谁在操控你?”陈队厉声追问。

胡骏扬抬起头:“是楚西辞。”

“胡说八道!”陈队猛一拍桌子站起来,怒道,“楚教授有什么动机做这些事?”

胡骏扬被吓得哆嗦了一下,唯唯诺诺地说:“陈队,他……他是个疯子,不择手段的疯子……他只为了自己开心自己刺激,他不需要什么理由和动机……”

陈队脸色铁青:“胡骏扬!你要是拿不出证据,有你好受的!”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心里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当时楚西辞是第一个找到卿清的,所以他完全有时间跟胡骏扬接触,后来局里追踪的也不过是卿清的手机,然后看着车坠崖爆炸。

如果胡骏扬说的是实话,那么全局包括全市的人,一直被楚西辞耍得团团转……而他真正需要什么?作案动机又是什么?

陈队想起九年前的楚西辞,十八岁的少年,面对犯罪现场却冷静沉稳得可怕,他当时用超出他们想象的推理能力,一路抽丝剥茧找出凶手,而现在陈队回忆起来,印象最深的却是他看见被捕凶手时的眼神。

不屑,冷漠。

他曾上前想对他表示感谢,却听见他声音很轻地自言自语。

“如果我来犯案,一定不会被人抓住。”

这样一个人……他的内心会是怎样?陈队不敢想下去。

卿清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她太阳穴还胀得难受,皮肤下面的神经一跳一跳地抽痛,接电话时的声音也很疲惫,带着浓浓的倦意。

“陈队,怎么了?”

陈队听见她的声音似乎松了口气,随即严肃地问:“卿清你现在在哪里?是不是跟楚西辞在一起?”

楚西辞?

她摸到胸前的项链,神志清醒过来。

“楚教授好像出去了,出什么事了吗?”

陈队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胡骏扬来公安局自首了,楚西辞他可能才是真正的都市屠夫。”

香舍园是一个早已建成的住宅小区,但不知道因为哪步手续出了问题,一直没有正式交付使用。

夜已经很深了,城市灯火在这一带渐次稀落,只剩下幽暗的路灯光。

小区门口设有路障,不能通车,楚西辞把车停在几米开外的空地,步行进去。

路障旁边有个临时搭建的保安室,里面的灯亮着,没有人。楚西辞从窗口向内瞥一眼,女人高跟鞋留在地板上的磨痕、朝向门口的座椅、打翻在地的热水瓶、墙上的抓痕……这个小房间里不久前发生的一切在他脑海中迅速重演:打完热水回来的保安发现屋里坐着一个女人,正要发问,他身后却突然出现一个人勒住了他的脖子,他在求救的过程中指甲在墙壁上留下划痕……

楚西辞继续往前走。

小区内部像所有荒凉的闲置楼一样,没有半点人气,楼墙外一扇扇安装整齐的窗户,在惨白的路灯光照射下,如同一双双空洞无神的眼睛。

“楚教授,你迟到了。”

女人的声音从暗处传出来,楚西辞停在原地,看着女人的影子一点点曝露在灯光下。

许儒妍出现在他眼前,她身后,是两腿不停发抖的保安——他脑袋后面正顶着一把枪,那把枪他很熟悉,吉乌尔扎9毫米自动手枪,射程100米,可用于杀伤50米内穿有I级,II级,或III级防弹衣的有生目标。这是他的最爱,藏于风衣下,如非必要,从不离身。

此刻,那支拿枪的手戴着手套,手的主人戴着口罩和帽子,穿着跟楚西辞同样的深色风衣,在这样的夜色下,他的身形足可以乱真。

卿清在医院看见的人就是他。

而那条短信,自然只是为了引楚西辞出来的幌子。

楚西辞想起从太平洋公司离开的那天晚上,他曾经追击过一个黑衣人,有没有可能也是他?

楚西辞盯着全副武装的男人看了会,问:“方便跑两步给我看看吗?”

蒙面的男人跟许儒妍交换了一下眼神,显然都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楚西辞进一步解释:“我只记得一个背影,不太确定是不是你……”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许儒妍说:“楚教授,你好像越来越幽默了。”

楚西辞看她一眼:“不和我一起工作之后,你倒是更愚蠢了。”

许儒妍好脾气地微笑着,看一眼旁边瑟瑟发抖的保安。

“往前走。”

那保安哆嗦着,往前迈开脚步。

“砰!”

一颗子弹贯穿了他的前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