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心有畏惧

小五打完电话,听着陈队摔门出去的动静,轻叹了口气,眉头紧锁:“真想马上就把那王八蛋抓住!”

余光察觉到卿清的视线正盯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师姐,你老看着我干吗?”

“小五啊……”

卿清犹豫着,这毕竟事关别人的隐私,她不太好意思直接问出口,但实在太好奇,纠结了会,才出声问:“你跟何斌……你们,是不是住在一起?”

小五神情一变,走近她身边,紧张地低声确认:“师姐你都知道了?”

卿清点点头,看他的眼神有点复杂:“你们是……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什么时候……”小五迟钝了两秒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顿时有些抓狂,“师姐,你疯了?!何斌最近缺钱,为了节约房租才和我挤在一起的!”

卿清脸上讪讪,有些抱歉;“不好意思啊,我还以为……你们有点什么呢。”

小五斜眼看她,目光里犹有嫌弃。

“师姐,都毕业这么多年了,你不会还在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漫画吧?”

“我才没看!”卿清白他一眼,神色正经起来,“何斌他怎么了?”

小五不太愿意回答,沉默了一下,有些为难地开口。

“师姐,你都知道这么多了,我也不瞒你,但是你要保密啊。”

“我保证!”

得到卿清肯定的答复,他才说道:“师姐你也知道,何斌师兄是他奶奶一手带大的,跟奶奶感情很深,今年奶奶被查出冠心病和老年痴呆,需要住院治疗,何斌把家里老房子都卖了,才勉强交上住院费……”

小五不放心地重复强调:“师姐,师兄这个人自尊心特别强,你一定要保密啊,他不想被人知道家里的情况,我也是去医院无意撞上他才了解的情况。”

卿清觉得自己现在像个好打探别人隐私的长舌妇,知道何斌的真实情况,让她被案件重压的心情更多了一分沉重。

她说:“小五,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是这样,是我太多嘴了,不过我保证,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她刚竖起三根手指准备发誓,手机却抢先一步响起,她抓过来看见来电显示的“沉默先生”四个字,眼睛顿时亮起来,赶忙接听。

“楚教授!”

那边传来的嗓音依旧是淡淡的。

“陈队呢?”

“他被副局长叫过去了。”卿清小心翼翼地追问,“你有新发现吗?有进展了吗?”

“差不多。”电话那端的人没有否认,他说,“你让陈队给我回个电话。”

“那你告诉我吧,我通知陈队。”

“不用。”楚西辞不留余地的拒绝。

“好吧。”

卿清有点失落地挂断电话,但一想到案子有了新进展,不免高兴起来,用尽量平静的口吻对小五说:“小五,你叫大家到会议厅集合,我去找陈队!”

没等靠近副局长办公室,卿清就在楼梯拐角听见隐隐的对话声。

“陈队,你就听我的。”刻意压低的无奈声音是赵政的,“咱们暂时出个应急措施,先稳定市民的情绪,安抚上级……”

“狗屁!”陈队怒道,“你知道什么?跟市民隐瞒真相、误导市民才是对他们人身安全最大的不负责!那些狗屁不通的小道新闻不要脸地干这些事来博取关注,我们做警察的难道也跟他们一样?!”

“你这个人就是犟!凶手抓不着,弄得全市人心惶惶的,你倒是还委屈了?早点抓住人,我们谁都不用难做!”

“你以为我不想!你看看我们队里的人,这个月有哪个睡好觉了?”

陈队是个暴脾气,性格跟人一样直来直去,但对待上司和同事很少爆粗,这回显然是被赵政逼急了。

一个是专案小组的负责人,一个是协助指挥,两个人在副局门口的楼梯间里闹起来可不好看。

卿清怕他们再起争执,快步走上去。

“陈队,赵副主任。”

两人脸色都不太好,赵政从鼻子哼了声,算是作应。

陈队勉强平稳了情绪,看她一眼,问:“什么事?”

“楚教授让您给他回个电话,”卿清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声音里的兴奋说,“他有新发现。”

“真的?”

陈队也高兴起来,看一眼赵政,后者两手一背,边往楼下走边说:“希望那教授不是半碗水。”

陈队走到窗边去打电话。

楚西辞似乎正在等着他的来电,拨号过去没响两声,很快就被接起。

“陈队,”他言简意赅直奔主题,“凶手的信息我已经掌握,锁定了一些嫌疑人。”

“好,我安排警员在会议厅等你。”

“嗯。”电话那端的楚西辞顿了顿,问,“陈队,卿清还在那边吗?”

陈队回头看一眼等在楼梯口的卿清,说:“在,要叫她过来吗?”

“不用,我想请陈队支开她。”

“支开她?”陈队以为自己听错了。

楚西辞淡声解释:“嫌疑人里面有一个,是她的恩师。”

“我知道怎么做了,难为你还为这丫头着想。”

卿清很重感情,关键时候还保不定怎么样,陈队站在她长辈的角度,也不希望她参与。

陈队挂断电话,走到卿清面前,清了清嗓子,跟她说:“卿清啊,那个,你阿姨一直想吃桂园坊的桃酥和四方路那边的老北京烤鸭,你去帮我买点回来。”

卿清愣了愣:“现在?”

“对,就现在,我连着加了两个礼拜的班,今天下午正好带回去给她赔罪。”

卿清有点为难:“可是我……”

“别可是了,你陈叔说话你还听不听了?”陈队圆眼一瞪,旋即又悲情起来,“你这孩子,现在让你去买点东西都支使不动了是不是?”

“没有,陈叔。”她叹了口气,说,“那我现在去买。”

“买完回来,你顺便去四方路的酒巷子里给我提一斤米酒回来。”

“还有什么能一次性说完吗?”

陈队想了想,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她来回至少得要三个小时,于是笑眯眯地说:“没了没了,快去吧,辛苦你了。”

卿清被他堆满褶子的笑容给瘆住了,隔着衣服搓了搓手臂,摇头往楼下走。

走出门口,却碰上赶回来的何斌。

“回来了。”卿清朝他笑笑。

何斌点头,问她:“你要去哪?”

“帮陈队买些吃的给阿姨。”

“现在?”何斌有些诧异。

卿清低头笑了笑,说:“陈队刚刚给楚教授打了个电话,应该是楚教授跟他说了什么,他才让我去买东西的。”

“你没问清楚?”

卿清摇着头说:“没事,反正楚教授说他有新发现,那离破案就不远了,我在不在也没什么关系。”

她虽然很想一起帮忙,但毕竟已经是脱了警服的人,常在局里露面已经招来些闲言闲语,说陈队徇私讲人情,对她特殊照顾。这回,她还是不要参与的好,反正陈队另有吩咐,那么她就照办吧。

何斌却直视着她的眼睛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什么?”

卿清没明白他的意思。

何斌微笑了笑说:“这不像你卿清,换作平常,在这种关头被调开,你一定不甘心,非要争着留下来帮忙才会安心,这回答应得这么痛快,肯定有别的原因……”

他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听到什么不好的话了?”

何斌不是楚西辞,没有远超常人的观察力和逻辑推理能力,看他的神情,想来,她听到的那些话,何斌恐怕早有耳闻。

卿清一脚踢开地上的空水瓶,看着它滚到垃圾桶旁边。

“我不在乎她们说我什么,我只是不想陈队因为我难做人。”

何斌沉默了会,问:“你想过复职归队吗?”

卿清抬头看着悬挂在上方的警徽,背对着太阳光,良久,轻声说:“我不知道。”

她以前一直是个无知无畏的人,拿着短刀就敢跟凶犯近身肉搏,两年前那个夜晚,那场爆炸之后,她在医院里躺着的时候,就长大了。

她想一个人长大的标志,可能就是有了畏惧。

她说:“何斌,我不敢……”

柔弱的声音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陌生得,好像是体内另一个人在说话。

卿清转头看向何斌,脸上露出惯有的笑容。

“对了,你有什么想吃的吗?反正我是要去买东西的,顺便给你带回来。”

这么多年的朋友,何斌很了解,遇上不想继续的话题或者不愿意流露的情绪时,卿清总是这样笑。

他看了她一会,微笑着摇头:“不用了,你自己路上小心。”

她笑眼弯弯地跟他摆手:“那我先走了,抓到人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

秋寒起,窗外枯枝伶仃。公安局的会议厅里,座无虚席,除了专案小组,其他刑侦队员和各路干警负责人几乎都到齐了。

无论好奇、期待还是不屑,所有目光都无一例外地聚焦在一个人身上。

楚西辞虽然一夜未眠,又经历了一整个上午的忙碌,但除了眼下隐隐可见的青晕外,精神状态却比平时还要好。

不过他神色却仍是淡淡的,深邃黑眸里透出来的目光涣散于一室,几乎包含了所有人,却更显得眼里不存一物。

他将四名死者的照片贴在身后的白板上,环顾了室内一圈。

“在我分析案情的过程中,有不明白的地方,直接提问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