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口是心非

“一群浑小子大半夜街头斗殴!”

卿清气愤地就想冲下车,被楚西辞叫住。

“你干吗?”

“抓人啊!”

“以什么身份?”楚西辞看着她问。

卿清一时哑口无言,自己现在已经不是警察。

她叹了口气,一边拿出手机报警,一边担心地往巷子里望去。

里面被打的人拿着钢管边自卫边奋力从人群里突围出来,那个人的轮廓身影看起来有些眼熟……卿清猛地睁大眼睛。

“江河!”她抓住楚西辞的手臂焦急地说,“江河!那个是江河!”

说完,就要去拉车门。

“卿清!”楚西辞拉住她,轻轻摇头,“不要过去。”

“那是江河啊!”卿清看着他,眼里满是震惊和不解。

“正因为是他,我才让你不要去帮忙。”

“为什么?”

“那是他的生活方式,谁都没有理由干涉介入。”

卿清不安地朝巷子里那一群人望去:“可他会被打死的!”

“不会。”楚西辞淡淡否认,“他要那么容易被打死,早就死了。”

他发动车,说:“你只见过江河挨打,没有见过他打别人,他下黑手比这帮人更狠。”

卿清却拦住他要开车的手,猛力地按响了车喇叭。

她理直气壮地看着楚西辞说:“反正我现在只看见他挨打!”

刺耳的车笛声成功吸引了巷子里人群的注意力,他们停下动作,往这边望过来。

卿清大声喊:“我已经报警了!你们再不走就等着吃牢饭吧!”

楚西辞看着那一群朝这边走过来的小混混,有点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卿清已经手脚麻利地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了。

“我来撑一会,你去带江河上车。”

“别胡闹!”楚西辞按住她肩膀,把她拉回座位,低声说,“坐稳。”

黑色轿车猛一个转头,直直朝巷子里走出来的那群人冲去,那些人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愣了愣,看着直撞过来的车头逃命地四下分散开。

卿清猫着腰利落地从副驾驶的位置钻进车后座,她打开车门,抓住时机将被打得几乎站不稳的江河往车里拽。

“江河!快进来!”

平日里总爱嬉皮笑脸的少年此刻双目猩红,他显然没料到来的人会是她,用手擦了擦眼角的血迹,表情温和起来,朝她咧嘴笑:“卿清姐。”

“笑个屁!”卿清又气又心疼,恶狠狠地骂了句脏话。

江河借着她拽他的力道艰难地往车里爬。

车周围那群混混也围了上来,楚西辞倒车往外,卿清猛力合上门,砸过来的钢棍落在车窗上发出一声钝响。她索性放下车窗,抓住那根钢棍就往车里拖,外面的人没曾在意一个女人的力气,卿清很顺利地就把他半边脑袋拽进了车里。

“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就是欠修理!”

她单手扣死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握成拳,食指中指骨节突出,朝他砸过去,下手的时候终究注意了力道。

“我一向都是不提倡暴力的,不过对你们,不打不行!”

那个小混混朝着其他同伴连声哀嚎。

“你们快来救我!”

七八个人围上来,拿着刀棍追着车一顿乱砍。

楚西辞低声说:“卿清,差不多了!”

卿清知道他又打算提神了,一脚把那小混混送了出去。

“回去让你妈给你上点药!”

黑色轿车一个漂移后,绝尘而去,那群人被远远甩在后边。

江河歪躺在座椅上,恍然大悟地看向卿清。

“姐,你开车那架势是跟楚哥学的?”

卿清舒出口气,朝他翻了个白眼,说:“少转移话题,你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干吗打你?你怎么不报警啊?”

“姐,你问题太多了,我记不过来。”江河想抬手挠一挠头,不知牵扯到哪一块伤口,疼得倒吸了口凉气,蔫了一样靠在椅背上,不敢乱动了,嘴里却还是吊儿郎当的口气,“他们这群王八羔子,今天晚上来阴我!明天我就带兄弟杀回去!”

“你!”卿清气得伸手就要打,瞧他满身是伤的模样,举高了手不忍心拍下去,“算了,我看看你伤得怎么样。”

说完,想上前检查江河的伤势。

江河像是受惊了一样,反应极大地贴到车窗上跟她保持距离,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笑着说:“姐,我没事,真没事,别看我了。”

“少废话!”卿清瞪着他淤青红肿的脸,心疼地皱着眉,“过来!”

江河摇头,说:“我真没事。”

“你!”

卿清伸手去拽他,还没碰到,他就龇牙咧嘴地开始喊:“疼疼疼!姐你别动我别动我!”

卿清将信将疑地缩回手。

江河忙去向驾驶座上的人求救。

“楚哥,王医生住的地方就在前面,你在路口给我放下就行。”

“什么王医生?”

卿清还没明白过来,车子已经一个急刹,靠路边停下。

江河推开门下车,走得太急,一个趔趄,差点滚下去。

卿清忙伸手去扶,嘴里忍不住骂:“你赶去投胎啊?”

“没事没事。”江河咧嘴朝她笑,站稳,和楚西辞挥了挥手说,“楚哥,我走了,你开车小心点。”

“嗯。”

楚西辞点了点头,待江河甩上车门,黑色轿车风一样往前开。

整个过程快得卿清来不及反应。

“沉默先生!”她对着他的座椅拍了一巴掌,“你怎么能让江河下车?我们应该送他去医院!”

楚西辞直视着前方路面,淡淡地说:“他知道什么医生最适合他。”

“可是……”她急急说出两个字之后,想到了什么,没再继续出声,只抿了抿唇,看着窗外安静的街道。少顷,才轻声说,“我和你一样,也很担心他。”

“我没有担心他。”

卿清有些好笑,这男人真是嘴硬又别扭。“油箱是满的”这种借口也只有他扯得出来,如果不是因为江河,依照他那么讨厌麻烦对其他人不屑一顾的性格,怎么会特地绕远路经过?

笑过之后,她心里有怅然若失的低落感。平日跟她嬉笑打闹,老是一副玩世不恭模样的江河,在她看不到的另一面,经历着她完全想象不到的生活。

“我之前都没想过江河的生活里,还会有这些事。”

楚西辞从车内后视镜里看她一眼,说:“他是街头混混,这一点,你不是早就清楚吗?”

卿清沉默了会,眼睛亮起来;“我们可以帮他介绍一份正经的工作,不用这么……”

“卿清。”楚西辞淡声打断她的话,“无论肮脏不堪还是冰清玉洁,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没有什么理由和身份,高尚到能让你自以为是地去救赎别人的生活。”

这些话,他说得很慢,字字清晰,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卿清听着,觉得有点残酷。但她心里明白,楚西辞是对的。江河刚才在车里对她的态度是明显的抗拒,他或许并不愿意她靠近另一面的自己。

江河所说的王医生,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从医院退休回来的,住在一栋普通楼房的顶层。他把自己家改成了个私人诊所,没有经营牌照,来看病的人,除了街坊邻里,大多是跟江河一样的混混。

楼道的声控灯又坏了,江河摸黑爬上去,捶了捶生锈的铁门。

戴着老花镜的王医生很快赶过来开门,看见是他,忍不住摇头,边往屋里走边说:“有一阵子没见你小子,还以为你走正道了。”

“老头,你别开玩笑了,快给我看看,我都要疼死了。”江河大剌剌地在老旧的沙发上坐下,脱掉上衣露出满身的伤口,有几处刀口血干了,衣服黏在肉上,扯下来的时候他疼得“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眉头也皱成一团。

王医生过来给他检查身上的伤,老人显然对这些伤痕早已司空见惯:“哪帮人打的?又是大军他们?”

“妈的,老子这回被阴了!”江河愤愤地说,“改天我叫上大老王打回去。”

“你们就不能各退一步?”

“退?”江河冷笑,声音里却透着几分无可奈何的自嘲,“退一步,意味着以后就只能无止境地退下去!”

王医生没再说话,仔细替他检查完伤口,紧接着缝针敷药。

江河看伤口处理得差不多了,起身穿上衣服就要走。

“你等一下。”王医生叫住他,递给他一个小塑料袋,里面装着几包配好的药,“小满最近老咳嗽,你把这个拿回去让他吃,一天两次,饭后服用。”

“知道了。”江河拍拍王医生的肩膀,感激地说,“谢谢老头。”

午夜,医院的走廊很安静,亮着几盏白炽灯。何斌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口抽烟,半边脸朝着窗外的月光,半边脸隐没在医院惨白的灯光下,侧影孤独而凄清。他在听电话,却保持着长时间的沉默,电话另一端是个女人的声音,温柔低沉,似有着极好的耐心。

过了许久,何斌将指间明灭的烟火碾熄在窗台上,一双眼睛垂下来,避开光线,静默地做出最后决定。

“好,我答应你,钱什么时候打过来?”

卿清根据大勇那里得来的消息,拿着流浪汉的照片在四方区一带打听,想看看有没有人对这名流浪汉有印象。终于在第三天,从一家杂货铺老板娘那里得到有用的线索。

“这个人啊,前一阵子我买菜的时候好像看见过他。”

卿清忙问:“您能说得具体点吗?”

“这个我记得也不是太清楚。”老板娘想了想说,“好像就在晋源农家那边。”

晋源农家是零江市一个大型的果蔬批发市场,每天来往的人流量很大,除了附近来买菜的市民,当地的大中型超市、果蔬店、小摊贩……基本都来这里进货。卿清想在这里打听点关于流浪汉的消息,问了一个上午,也没查到有用的信息。市场里的人都说这一片经常有流浪汉出没,看起来脏兮兮的都一个样,没有人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