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书局和印刷坊换了新东家,改名雅正书局,除了总管换成跟随姬羲元回京的女卫林听云,其余的人手大体没变,还新招收一批女子做工。

鼎都东市六坊消息灵通的商家疑惑不解。赵氏依靠先太后站稳脚跟,而今老太太的亲娘还活着,侄子才考上进士,赵氏与皇帝那可是实打实的血脉相连,皇亲国戚啊。这赵氏好好的生意不做,就这么让出去了?

天底下哪有放着钱不赚的商人,必有猫腻。

嗅觉灵敏的小商小贩自觉避开,财雄势大的巨贾主动上门拜访。林听云记事起就接触自家产业,迎来送往、交际应酬半点儿不输于三四十岁的老道商人。彼此一试探,心里就有底了,这家背后那是仙人下凡历练来了。

否则,谁家二十岁的干练娘子在人来人往的东市看铺子。

再一问,哟呵,怀山州来的。上月里满城风风雨雨传的长善公主回京,要说没关系咱都不能信。

说不定财大气粗的赵氏将这一片生意都让给曾孙女了。

瞧瞧,连管事都备好了。

民不与官斗,就算背后有人,也不敢和老天爷斗法。一百个人里也未必有五个人读得懂书,更不要说开书局了,能做这一块生意的,靠山不小,人也精明。

一群人笑呵呵地来,吃一盏茶,被哄得服服帖帖的,又乐呵呵地告辞。

任谁都要夸一句怀山州的风水不一般呐。

林听云一面操持印刷坊加快雕版《竹书纪年》,一面放出风声去,咱们雅正书局不搞小道,只卖正经书。

不出三日,东市其余的书坊加大对小说、戏曲的宣传,避开与雅正书局的竞争。

林听云联合赵氏的茶楼,请人捉刀丰富《竹书纪年》的来历。

说书人抑扬顿挫地讲述:前朝汲郡一个名不准的盗墓人偷盗魏襄王的墓葬,进而发现《竹书纪年》,将历史真相大白于天下。可惜前朝权贵势大,为了蒙蔽民众,私藏书册。幸好开国君主英明神武,推翻腐朽的前朝,建立大周,经过多年搜寻,《竹书纪年》终于得以重新面世。

说书人每日卡着精彩的点离开,一连三天才讲完整个故事,险些没被听众骂死。

另一头,《竹书纪年》在雅正书坊大张旗鼓地售卖。

第一批五百本,不出三日就兜售一干二净。

不等风暴凝聚成型,风声就被另一股东风暂时压下。

九月九重阳节,姬羲元满十六岁生辰,长善公主设宴于南园,公主府外大摆流水席不拘身份招待四方来宾。

成年前,姬羲元的生辰都是宫里主持,今年是姬羲元成年后第一次自己主持。

重阳佳节,鼎都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城门、坊门、市集都比平日早开一个时辰,天方微曦,城门处已然排起长长的队伍,忙于生计奔波的贩夫走卒脸上也挂上灿烂笑容。

据说长善公主出生那晚,女帝胎梦中得见日月同现、海清河晏,因此免除了九月九日至九月十二日各地的税务。

为着多挣些钱财,小商贩总是提前囤货,当日稍微降些价,以求多赚。精打细算的百姓自然也有着自己的小算盘,总会尽量在三天里买足过冬所需的物什。

十二道城门相继打开,朱雀大街上行人渐渐多起来。

在外游历的大家族子弟多在这个时节回鼎都,女帝一向节俭,但长善公主的生辰宴从不啬惜,长善公主及笄后的生辰宴,可是夫人们交际的好时候。

虽然公主本人已有婚约,但还有两个待字闺中的公主不是?

过了巳时中,城北几个出了名的贵坊不断的有车马“哒哒”向西行驶,皇城也不断有车辇往西去。

公主发名刺邀七姓三宗十五族诸多同龄少年人。

无论外面如何议论纷纷,秋宴除了选址是由女帝决定以外,其余无论是布置、膳食、曲目……都是由姬羲元决定。

作为主人家,姬羲元公主是最早抵达南园的。

辰时末便坐在南园华池上南华亭里的姬羲元此时正在逗被半强迫携带来的王施寒的两岁女儿开口。

姬羲元玩笑道:“家中玩伴不多,囡囡平日里都没什么人聊天,太无聊了些。今日会来不少小女孩儿,囡囡可以挑两个做朋友。”

赵囡囡抿着淡粉色的唇露了个微笑,“太麻烦了,桃子她们很好,不无聊。”说完就躲在保母的怀里。

姬羲元蹙眉,按说王施寒的性子养出的女儿怎么可能喏喏小心。平时听王氏姊妹提到囡囡也是活泼居多,难不成是在外不适应么。

“要不带孩子去内花园去玩耍,哪里人少些,许能放开嬉戏。”

“千万别,”王施寒提起这事就来气,“二妹是个只会读书的,阿翁天天忙忙忙,账本都是我帮着清算的。我前日回娘家取账册,将囡囡放屋里给保母看顾,没想到那是个没用的,让囡囡给婆母抱去和我小姑子家带回来的小子一起玩儿。”

“那就是个有娘生没娘教的小疯子,因为看上囡囡的玉雕玩具,囡囡不给,就将我家囡囡推进池塘。这两日秋老虎肆虐,池水不算凉,囡囡好歹没冻出病来,就是吓到了。”王施寒嘴刁,却从不骂孩子的,可见是恶心坏了,连囡囡在眼前都顾不得了。

姬羲元抚了抚囡囡快碰到眼睛的额发,诱哄她去一旁玩儿,有些话不适合孩子听。

“留的太厚太长了些,姨母叫人给你修一修好不好?”

赵囡囡不愿离王施寒太远:“不要、不要。”

生怕姬羲元让她离开,急急地解释:“不要剪,剪了太亮了,水进眼睛,疼。”

“好了,好了,”姬羲元见她急着多说两句话小脸就憋得通红,端起矮几上的蜂蜜水喂她,轻轻拍她后背为她顺气,柔声安慰:“慢慢说,不着急啊。不去,我们囡囡不去。”

王施寒怜爱地注视女儿,毫不避讳:“我当场就派人把那小子与小姑子、婆母仨人一起按进水里了。回家住了两天,今天也是从娘家来的,她们不让那小子来跪着给我家囡囡赔罪,看我怎么弄死他们。反正王氏也不缺两口饭,趁着我阿翁硬朗,囡囡也改姓带回来,否则等阿翁百年之后,他们赵家还不知道要怎么糟践我们母女。”

姬羲元点头:“既然你已经有决断了,确实不必避开孩子。要与她细细说清楚才好。王尚书有不方便的,只管来寻我。”

在这档口,姬羲庭拿着一只纸鸢掀开帘子走入凉亭,身边还跟了几个八九岁的内侍,作为亲弟弟求复合,得给长姊跑腿,“阿姊要的纸鸢。”

纸鸢显然是很漂亮的,黑发雪腮的美人图,有些旧了。是姐弟俩小时候亲自做的,宫人保存的仔细,还能用。

有感情在,姬羲元平看姬羲庭顺眼两分。

看在纸鸢的份上,姬羲元今日愿意在外人面前给他留三分薄面。

毕竟,马上要动刀子了,得先泡泡温水,松松他的心神。

作者有话说:王施寒所嫁的赵氏,是族地在西州,与怀山州的赵氏少说隔了三百年。

姓赵的与姓赵的,也有云泥之别啊。

这个赵家的盒饭在预热了,嗯,就和阿幺那些重男轻女的老师一起吃盒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