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羲元的旅途还要继续,望海的事情一定会传入鼎都,说不定一个月内就有内侍千里迢迢来传召姬羲元回家了。

才出来半个月,姬羲元才不乐意回去呢。

于是,姬羲元打包了赵富和罪证,准备让常霆和春月带着半数的队伍先行回去报告。半死不活的赵富是被装在坛子里上车的,出发前被林丑喂了药,一路上昏昏沉沉没发出声响。

车队停留在望海州与怀山州交界处的驿站,先前为了赶路走的都是官道,大路朝天的见不着几个平民,这和姬羲元想看见的不相符,等进入怀山州,姬羲元要改走小道,除了必要的生活物品与带给赵太婆的礼物以外的其他东西全交给春月带走。

过了今天,双方就要分道扬镳。

接下来的路程姬羲元打算多骑马,少坐车。爱马落霞的存在就变得重要了,落霞是一匹十二岁的壮年马,陪伴姬羲元十年光阴,姬羲元对它比亲弟弟还好。

之前有事要办,路上也繁忙,没有好好照料它。姬羲元这两天看它,好似都憔悴了许多。

正好驿站附近有一片广袤的原野,姬羲元牵着马去野餐,夏竹背着一筐马草跟着出门,这是为了预防落霞没找到合口味的草而准备的。

姬羲元要带爱马野餐,常霆就要提前清扫场地,扫除一切不和谐因素。从凶狠的刺客到无辜的毒蛇,都在工作范围以内。工作并不会因为明天要和上司分别而减少,上司的侍女会来通知加班。

比如现在,常霆满身大汗刚从外头回来,还没来得及洗一洗身上的泥土。冬花带来了姬羲元新的命令。能见到冬花固然好,但公主花样的要求让人头大。

姬羲元觉得既然要骑马,马车就没必要留那么多了,要求常霆再带走五架车,但马姬羲元和侍女们要骑,并不许带走。也就是说,常霆手下要有起码十个人坐马车回去。还是坐公主的车,姬羲元的车内许多装饰和颜色并不是侍卫可以使用的……总而言之,常霆今天还有的忙。

冬花把手上的汗巾递给常霆,“统领辛苦了,擦一擦汗吧。”

这是常家提出要为两人定亲后冬花第一次主动关心,常霆努力憋住还是漏了笑:“嘿嘿,我洗干净还给你。”接过汗巾搽脸。

似乎是常霆曾托人赠给冬花的布料。闻起来还有花香味呢,姑娘家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从小常霆就藏不住事,冬花打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正是为了解决此事来的。冬花说:“不必还了,这是我临出门时向惟安借的。”

惟安是姬羲元惯用的马夫,是个年纪不大的内侍。姬羲元身边伺候的人数他最小,长得娃娃脸讨人喜欢,从春夏秋冬往下大大小小的宫女嬷嬷都爱逗惟安,绣品是不缺的。冬花要了惟安就给,日后再补上。

常霆擦脸的手顿住,笑不出来了,“你这是有话要说啊。”常霆看了周围一圈,指着旁边的帐篷说:“借一步说话?”

冬花不欲节外生枝,抬头直视对方,做宫女的第一要事就是谨慎,她已经很久没有直视某个人了。她笑道:“就在这儿光明正大的挺好的。我就直说了,你也莫见怪。”

“我们多少年的交情的了,你有话直说吧。”常霆将汗巾挂在手臂上,抱臂掩盖手微微的抖,心底有不好的预感。

冬花说:“我不会嫁给你的。出鼎都前殿下允许探亲,我就和母亲说过了,我以为母亲和常家伯母已经说清楚了。但你好像还不知道。所以我今天和你敞开聊一下。”

常母婚姻生活美满,认为女人肯定是要结婚生子的,并不把冬花母亲委婉的推拒放在心上。常霆了解自己的母亲,这件事确实是母亲做错了,否则常霆也不至于落到今天的尴尬境地。

常霆先道歉:“抱歉,阿娘没和我说过这件事。”随后又不甘地追问:“是我哪里不够好吗?”

他有哪里好呢?冬花想。

常霆以总追求名义打探行踪,借别人之手送些有的没的东西,借机说上两句话……这些事情都会干扰冬花的工作,总有人跟着就不能做一些事,在宫里拿到外来的东西很容易犯忌,冬花也不喜欢在理账、熏衣、插花等的时候旁边有人叽叽喳喳说笑。

偶尔有小宫女用羡慕的语气对冬花说起常霆的行动,冬花尴尬地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的童年趣事,她只能笑着岔开话题。

冬花望着远处的蓝天白云,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真不想提起令人不愉快的话啊。但还是要说:“你的这句话就很不好,先前的所作所为也是,都惹我厌烦。”

常霆想大声质问为什么,他难道做错了吗,别的侍卫追求心上人都是这样做的。常霆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这么问了,之后死在路边冬花都不会多看一眼。他转念想,或许冬花比较特殊,她从小就和其他小姑娘不一样。

常霆问:“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夫婿?”

改变不了对方,常霆还可以改变自己。他一向是个好学生,给他时间一定可以赢得冬花的欢心。

冬花终于笑不出来了,她面无表情地说:“我不想嫁给任何一个人,无论是谁都一样。我只想留在殿下身边服侍。”如果非要说的话,冬花觉得嫁给公主殿下挺好的。

常霆不能理解,他受环境影响深厚,耳濡目染之下无法想象一个女人不结婚是什么样子,震惊之下他脑海里浮现的最近的人就是林丑,他质问冬花:“你难道想和林嬷嬷一样年老无依无靠,夏竹去请她的时候身边连个晚辈也没有。这样的日子是你想过的吗?”

“你非要这么理解的话也差不多吧。”冬花也很惊讶,要是她能像林丑一样深受主上信任,年过五十还能得到重用,做梦都要笑醒了。

冬花就算不结婚孤独终老也不愿意考虑嫁给他。

他难道就这么不堪吗!

还是说冬花在宫廷中见识了富贵,看不上相夫教子的生活了。

常霆不能接受。

常霆胸中涌动着说不出的愤怒与烦躁,他低吼道:“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你还记得你叫冯终惠吗?自从你到女帝身边任职开始就变了,你以前和我说话不会言辞尖锐,总是温柔可亲。小时候还说过要嫁给我,都是她们把你带坏了。可你和她们是不一样的,殿下生来就是殿下,她们的生活不是我们可以高攀得起的。”

冬花不明白,话题是怎么扭曲的,男人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她们又指谁?姬羲元?女帝?要是被有心人听见,就是诽谤皇室。冬花确定眼前人已经失去理智了,虽然不理解,但她不能任由对方以失智状态回鼎都。

冬花耐心解释道:“年幼时我父亲尚在,他给我取名冯终惠,取自诗经‘终温且惠,淑慎其身。’他是一家之主,我受庭训,当然要做不与人为难的淑女。冯终惠可以永远温柔可亲,冬花要是毫无脾气早就被欺负死了。我没有打算高攀任何人,比起嫁人我更喜欢依靠自己的本事活着,看殿下的脸色总比看个不知所谓的男人的脸色要好得多。”

至少姬羲元是个仁慈的主,从不打骂下人,四时八节都有衣食赏赐,出门在外也有人哄捧。她是有正式职称的女官,平时还有小宫女伺候,这不比嫁人伺候一大家子好得多。

在冬花始终如一的平静语调中,常霆终于冷静下来,发觉自己言辞过分了,呐呐道:“我是为你才调到公主手下……”

“那是为你自己。”冬花不想听他说话了,“说清楚了也好。其实我从来都不耐烦应付你的,你喜欢的是我父亲养出来的冯终惠,我是冬花。你此次回京,尽可以去再找一个温柔如水的‘冯终惠’。只是尽量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了,我很不喜欢。现在你该去收拾要带走的马车了,告辞。”

话落,冬□□直离开,任常霆喊了好几声也没有回头。

冬花说的都是真心话,对方有没有听得进去就不关她的事了。

原先没有敞开说是担心将来在公主府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不好相处,现在冬花敢肯定姬羲元不会久留常霆。姬羲元的喜恶分明,情绪不稳定的人她是不会留的,唔,这大概是因为她本是就是最容易愤怒的人了。

深入相处了才知道,姬羲元是个毫不克制愤怒的人。

等姬羲元放马回来,冬花把今天的事情都说了。

姬羲元捻了捻手指夹着的草叶,无所谓道:“我早知道他留不久,毕竟是阿娘分拨的人,先将人打发回鼎都让春月跟钱玉提一下,调走就是了。我还不至于缺人用。”

冬花担忧常霆情绪不稳半路掉链子,姬羲元知道了也不过一笑,“你高看他了,也就是面对你才赶做出怒火滔天的样子,我的吩咐他不敢不做好。就是想拿赵富作伐,也不会在回京路上出幺蛾子。你要是担心,我就让秋实跟着一起回去吧。常霆打不过她,这你该放心了。”

冬花不赞同:“那殿下身边就少人保护了,比起常霆还是殿下的安危要紧。”还将怀山州的情报递给姬羲元,希望对方认识到怀山州并不是个完全太平的地界。

姬羲元翻了两页兴致盎然,扔了手中的草叶子,捧着仔细读。看着看着姬羲元想到好主意,“唔,没关系。怀山州民风彪悍,不少地方保留有母系繁衍的村寨,以母为尊。正好,我们去拐来练一支女兵怎么样?”

“太危险了……”

“太有趣了,还有以前招安至今保留的女兵,我得好好研究一下她们的家族构成。等见过太婆,央求太婆帮我引荐一二。”姬羲元比对着地图,完全无视冬花的劝告,“唔,好像顺路。要是能提前去见识一下也不错啊。”

冬花扶额叹息:“殿下……”

离开了望海,殿下好像突然变得活泼了。

作者有话说:小小话术。

关于PUA我回头再深入了解一下,看看能不能掺和一个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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