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妈妈和赵妈妈带人去收拾流滟阁,老王妃坐不住,也跟过去看了看,却不让无双多走动,一个劲地赶她回去歇息。

无双也不坚持,笑着答应,便回了无双殿。

管事们已经知道王妃回府了,立刻赶来回事。在荣妈妈的协助下,无双很快就把府中的事务料理妥当,然后回到月华殿歇息。

对于今天来的老王妃娘家的亲戚,她没放在心上,皇帝尚有三门草鞋亲,王府有些穷亲戚也不算奇怪。她倚在榻上,闭目沉思,想着楚灿华说的事。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两宫太后与摄政王已是势同水火,又是妇人见识,小人心思,即便不能扳倒摄政王,也要想方设法给他添些堵。楚家似乎是王爷的心腹,上次没整夸他们,让楚灿华翻了案,这次干脆就想把这姑娘指到王府来为侧妃。楚灿华是个很刚强的女子,性情坚毅,若是存心跟无双争风,杀伤力绝对不会小。结局无非有三:一是楚灿华胜,无双败,皇甫潇背个宠妾灭妻的名头,嫡子又没影了,便是生下庶子,也是没用的;二是无双胜,楚灿华败,楚家势必与亲王府离心离德,甚至倒向太后或首辅赵昶那一边,此消彼长,对王爷很不利;三是无双与楚灿华势均力敌,最后斗个两败俱伤,王爷既失名又失势,损伤更大。无论是哪种结果,对太后和赵昶来说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倒是很奸狡阴险的做法。”无双暗想,“不过,有王爷在,哪有那么容易就心想事成?”

在绝大多数人眼里,皇权至高无上,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无双却没这么想过。她敬皇帝,敬太后,守着国法宗规,主要是感恩图报,毕竟是燕国提供的粮草种子帮助她的祖国度过了难关,还有就是不让自己的丈夫为难,毕竟摄政王的权力再大,也依然是臣,她若与皇帝或太后撕破脸,岂不是在逼迫王爷谋反?

大概太后和赵昶那一系的人都是这么想的,料定只要不触及皇甫潇的底线,那么无论他们做什么,摄政王也只能接受,就像当初他们挤兑他娶异国公主,他虽勉强,却也答应了。谁知他成亲之后,这些人却发现这位公主对亲王府似乎有益无害,便不肯罢休,又想再塞几个厉害的人进来,或捣乱,或牵制,若是能让王府陷入混乱,那就更好。

无双把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琢磨了一番,却没想得太深,因为她并不很清楚燕国朝堂中的纠葛纷争,只能从自己比较了解的地方推测,但是得到的消息太少,也理不出太多的线索,白白花费脑子罢了,于是她思考过后,感觉再也想不出新的东西,便暂时丢到一边,等皇甫潇回来了再说。

今天出门一趟,在迎宾馆还应酬了楚灿华,回来后又用了许多脑力,让她感觉有些疲倦。这么一放松,她便躺在榻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皇甫潇回府时,已是夕阳西下。齐世杰跟在他身后,徐世群从府里迎上来,将今天发生的比较重要的事向他禀报。

听到表妹带着表外甥女来了,而且形容狼狈,他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示意徐世群,“你接着说。”

“是。”徐世群的声音平缓而清晰,“表小姐与表姑娘来时没带任何行李,盘缠都是当了头上戴的一只珠钗而勉强维持。王妃身边的赵妈妈已经叫了针线房的管事,先把府中做好的不拘哪位主子的新衣改一改,今儿晚上便送到流滟阁去,另外还让针线房再做几套衣裳,三日内便要送过去。王妃娘娘还送了几副头面首饰给表小姐与表姑娘,又让逸之叫了银匠明天进府,给府中的各位主子和表小姐、表姑娘打些首饰。”

“嗯,这些事你和逸之都听王妃的吩咐去办。”皇甫潇想了想,平淡地说,“至于表姑奶奶的夫婿,那个宠妾灭妻的混账东西,就由你带几个人过去收拾。当年的嫁妆要全部收回来,庄田铺子的出息也要算清楚,一个铜子儿的便宜也不要让他们占。还有,那个嚣张跋扈,害死表姑奶奶的小妾,让他们当你面处置了。”

“是,王爷放心,下官知道该怎么做。”徐世群微微一笑,“竟敢对王爷的亲表妹不敬,下官很想见识见识那个胆大包天的蠢货。”

听了他的话,齐世杰心里一动,“王爷,这事透着蹊跷,照理说,便是不喜欢表姑奶奶,也会当菩萨般供着,断不会如此不留后路。依下官看来,那位表姑爷多半是被人蛊惑得迷了心智,说不定矛头却是对着咱们王府,不可不防。”

皇甫潇立刻点头,“守衡言之有理。子固,你带人悄悄过去,先仔细查探,看看那个小妾是什么来路,那混账东西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再做定夺。”

徐世群也反应过来,“是,下官明白。”

“你先去准备吧。待本王问清楚事情始末,你再出发。”皇甫潇吩咐完,便去了萱草堂。

这里灯火通明,笑声不断,一派喜气洋洋。因为老王妃的娘家表小姐、表姑娘来了,所以无双派人传话,让侧妃、夫人、孺人在晚膳时分齐聚萱草堂,一是见见客人,二是陪老王妃用膳,热闹热闹。

皇甫潇进去时,只见屋里站满了人,虽都穿着常服,也仍是衣香鬓影,花枝招展,让人眼花缭乱。见到他进来,站在地上的人都赶紧行礼,莺声燕语不绝于耳,“给王爷请安。”

“嗯。”皇甫潇点了一下头,便穿过脂粉阵营,来到老王妃跟前行礼,“母妃安好。”

“好好。”老王妃拉过儿子,指着面前的两个人说,“你看,窈娘都长这么大了。这个小姑娘叫清姐儿,是容娘的女儿。”

窈娘和清姐儿都已换上新衣,头上戴着珠钗,拇指大的东珠颗颗圆润,衬着两人都是雪肤花貌。因窈娘一直守望门寡,清姐儿更是为母守孝,因而穿着打扮都很素净,在这一屋子艳丽女人中显得格外清丽。

两人听着老王妃说完话,便腼腆地上前行礼,低声叫道:“王爷。”

皇甫潇淡淡地笑着点了点头,“表妹与外甥女都不需多礼,既来了这里,就当是自己家一样,平日里若无事,也可多陪母妃说话,去园子里逛逛或乘船游湖都行。”

窈娘低眉垂眼,柔声道:“多谢表哥。”

清姐儿低着头,也紧跟着道:“多谢舅舅。”

皇甫潇怔了一下,却没说什么。老王妃的脸上出露出一丝意外之色,随即又仿佛想明白了,便没有多说,笑容依旧,和蔼可亲地说:“既是王爷回府了,就让她们摆饭吧。今儿我让厨房多加了几个菜,也算给窈娘和清姐儿接风。”

皇甫潇点点头,“既如此,我就回无双殿用膳了。”

男女有别,窈娘和清姐儿就算是亲戚,到底都是成年女子,闺誉重要,他不便多待,更别说与她们同席吃饭了。想起无双,他抬眼扫了一圈,略感诧异地问:“王妃呢?怎么没来?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没有,没有。”老王妃明白他的担忧,赶紧安抚,“你媳妇今天去迎宾馆看娘家人了,回来以后又安排窈娘和清姐儿的事,我怕她累着,就特特让人去说了,叫她好好歇着,不要强撑着过来。听说她下午睡了一会儿,这时应该醒了吧,你去看看,正好陪她用膳。你看着她多吃点,可千万别饿坏了。”说到后来,想到即将到来的孙子,已是眉开眼笑。

皇甫潇知道母妃话里的意思,不禁也很开心,便笑着说:“好,那我就去了。窈娘,清姐儿,你俩安心住在这儿,缺什么尽管告诉母妃或是你们院里侍候的丫鬟妈妈,不用客气。”

窈娘和清姐儿赶紧起身。窈娘红着脸答道:“姑母已是安排得很周到,王妃娘娘也很照顾我们,什么都不缺。”

“那就好。”皇甫潇又一一看过自己的女人们,温和地说,“你们好好陪着母妃。”

那些女子本是容光焕发,好几个人都卯足了劲,想抓住这个见到王爷的宝贵机会争得宠爱,此时见他迫不及待地去看王妃,不禁心下黯然,却又很是不甘,表面上却不敢怠慢,赶紧答道:“是。”

皇甫潇对母亲行礼告退,便直奔无双殿。

无双刚起来不久,一边梳头一边听赵妈妈禀报,“表小姐和表姑娘什么也没带,竟像是逃难一般。奴婢已叫来管事,给她们备齐了平日里要用到的所有物件,针线房也将刚给几位孺人做好的新衣改了改,先给她们送去。另外,奴婢看她们头上一点首饰也没有,因王妃睡着,便自作主张,给她们送了几件头面过去。表小姐守寡,表姑娘守孝,也用不了颜色鲜丽的首饰,奴婢只送了几支嵌大珠银簪,这样也就不失体面了。”

“嗯,挺好的。”无双的首饰可谓堆山填海,给亲戚送几支簪子也算不得什么。她轻松地笑道,“这也算不得自作主张,小事情本来就用不着我操心,有赵妈妈帮我理着,我挺放心的。我以前在龙城也没见过这种遭了难来投奔的亲戚,实不知该如何待她们。中原人的规矩多,若是给的东西多了,又怕伤了她们的自尊心,若是给的少了,又恐她们觉得寄人篱下,心里生怨,还是你们积年的妈妈有经验,想得周全。你和荣妈妈看着办吧,她们缺什么都给补上,反正也花不了多少钱。”

“是。”赵妈妈从珠兰送过来的托盘上端起一小碗燕窝粥放到她面前,“王妃先喝点,垫垫底,等王爷回来就可用膳了。”

无双喝了两口,忽然想起,“不是让韩氏、宋氏她们都去萱草堂陪母妃和客人吗?王爷也应该在那儿用膳吧?”

“那怎么成?”赵妈妈笑道,“有表小姐和表姑娘在,王妃却不在,王爷肯定是不会留的。”

无双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哦,对,虽然是亲戚,不过按照规矩,男女七岁不同席,王爷确实不便留在那儿。”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连串“给王爷请安”的声音,接着皇甫潇就走了进来。

他仍穿着朝服,看上去气宇轩昂,神采奕奕。无双在椅子上侧过身,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欣赏地一挑眉,“王爷果然龙章凤姿,招人恨啊。”

皇甫潇忍俊不禁,“这是怎么说的?”

无双却端起碗喝粥,没理会他。等到茉莉、丁香她们服侍着皇甫潇更了衣,一起退出去,她才微笑着说:“今儿我去迎宾馆,正好碰到楚府的郡君,跟她喝了两杯茶。”

皇甫潇坐到她身旁,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柔声道:“她说了什么?”

无双转头看他,“她说太后娘娘想给你恩典,往咱们府里多塞几个女人来,似乎想把她指给你做侧妃。”

皇甫潇接过赵妈妈奉上的茶碗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这才笑道:“宫里是有这个意思,不过,楚小姐是肯定要进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