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暮色笼罩着勇毅亲王府,寒风更加凛冽,拍打着庭园里的树枝,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在清冷的园子里不断回**。

萱草堂里已经掌上了灯,两位侧妃、三位夫人、四位孺人都已经来了,按着位份高低坐在正堂。丫鬟们穿梭来去,给她们一一端上茶来,随即悄然退下,谁向她们打听消息都微笑摇头,口风很紧。

杨氏与韩氏都是侧妃,杨氏却坐在上首,压韩氏一头。大家都习惯了,毕竟杨氏主持中馈,让王爷高看一眼,这两年来曾经数次传出流言,说杨氏很可能会升位份,成为继任王妃,王爷也一直未曾续娶,似乎有此意向。杨氏表面不争,暗地里使劲,后院众女有的跟风巴结,有的冷眼旁观,有的暗自妒恨,有的尖酸刻薄,都在看杨氏最终能走到哪一步。谁曾想来自异国的公主横空出世,不但要嫁给王爷,而且还是以元配之礼相迎,杨氏梦想成空,暗中不知有多少人幸灾乐祸,嘲笑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最终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此时端坐在堂上,杨氏满面春风,笑容可掬,对每一位“妹妹”都关怀备至。韩氏依然淡淡的,其他夫人、孺人都含笑应对,脸上带着适度的感激,话中留有三分余地,渲染得屋里一团和气。

等到该来的人都到了,王爷与老太妃便一起从后堂出来,坐到主位上。两人的脸上都没有笑容,也不见恼怒之色,让大家都有点忐忑不安。

众女起身见礼,顿时满屋皆是衣香鬓影。

皇甫潇神情冷淡,抬了抬手,“都坐吧。今天召集你们过来,是有重要的事要宣布。”

房间里侍候的丫鬟婆子们全都退了出去,那些侧妃、夫人、孺人都肃容端坐,洗耳恭听。

皇甫潇的声音低沉,带着逼人的威严,“明月公主即将成为本王的王妃。在她未嫁之前,她的身份乃是神鹰汗国的公主,金尊玉贵,不容轻侮。你们都要记住了,这不是家事,而是国事,若是我们慢待了公主,便是轻慢了神鹰汗国,轻则赔礼道歉,重则两国开战,无论哪种结果,最终都将导致我大燕国力大损,生灵涂炭。北方有蒙兀铁骑虎视眈眈,大燕与神鹰交好,乃是利国利民之举,本王与公主联姻,也是为了天下苍生不受刀兵之苦。虽说规矩是后院不得干政,但本王希望你们记住,明月公主身份贵重,将来入我王府,成为王妃,你们更要敬重,别忘了上下尊卑,做出糊涂事来。”

杨氏心中咯噔一下,暗感不妙。其他女子也都听出了端倪,心里各有思量。等王爷说完,她们齐声答道:“妾身遵命。”

皇甫潇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一些,伸手端过茶碗,一边揭开茶盖一边说:“公主即将进门,诸事繁杂,以后更会有诸王妃和诰命夫人来王府商议相关之事,须有身份相等之人出面主持大局。从明日起,王府中馈暂由母妃主理,杨氏与韩氏从旁襄助。大婚典礼由礼部与神鹰汗国送请使团的诸位大人商议,等章程出来了,你们照着办就是。至于婚前该办的礼,都照着我们大燕的习俗办了,该送公主那儿的就送去,至于公主是否回礼,回的什么礼,各国有各国的风俗,不可强求,更不可妄加评论。公主远道而来,身边侍候的人不多,王府可以送几个丫头过去打杂,但是切记,去了就要听公主身边人的使唤,不可颐指气使,出丑露乖,丢我们王府的脸面。”说到后来,他的脸色又沉了下来,“别以为人家是来自北方的蛮夷,可以任意拿捏,神鹰汗国的送亲使团里有的是饱读诗书的大才子,说起圣贤之道、规矩礼仪,不输于我国大儒,若是想去欺侮,必会自取其辱。”

杨氏没有吭声,脸色有些难看,笼在袖里的手微微颤抖着握紧了丝帕,这才勉强控制住情绪。

韩氏等了一下,见她不说话,这才柔声道:“妾身谨记王爷的吩咐,定会认真襄助母妃,尽力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皇甫潇面色稍霁,“韩氏一向谨慎,与公主有关的事就交给你了,你与母妃细细商议后,再交代妥帖的人去办。至于后院的日常事务,仍由杨氏打理,若有难以决断之事,也是与母妃商议着办。”

杨氏连忙收拾心情,微笑着应道:“是,妾身一定凡事以母妃为主,不敢擅专。”

“那就好。”皇甫潇点了点头,又看向其他人,“若是一时人手不够,要调你们身边的人,谁都不许籍词推托。”

所有女子都躬身答道:“是。”

皇甫潇放下茶碗,摆了摆手,“好了,你们都回去吧,今晚本王陪母妃用膳,不需侍候。”

众人起身行礼,依次退出门去,带着丫鬟回自己的院子。

韩氏从来不急着献殷勤,什么都照着规矩来,既然王爷说不要她们侍候,她就默默地离开。

杨氏犹豫了一下,见王爷没有开口留她,显然不打算单独留她下来,也只得退下。王爷既不斥责她,也不容她解释,干脆利落地削了她手中的权力,让她惊恐万状。往日的宠爱与信任顷刻间便烟消云散,难道只是因为她给公主派去一个孙妈妈?走在冰冷的风中,她微微眯起双眼,心中飞快地盘算起来。

等到人都走了,皇甫潇才起身去扶老太妃,“儿子不孝,要劳累母妃了。”

老太妃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杨氏居然如此短见,没有禀过我,就擅作主张。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就连我这个不问世事的老太婆都不会做出这样没脑子的事。我要给公主送礼之前就叫她来过,还提醒她,让她去找齐参军打听打听,到公主那儿要用什么礼数才妥当,结果她倒好,做出这么失礼的事来,倒让你在外面为难了。”

皇甫潇搀着老太妃到偏厅坐下,微笑着安慰母亲,“母妃勿恼,儿子也没什么为难的,不过是送亲使过来抱怨两句,儿子给他解释清楚,也就没什么了。其实公主年少,并没有想那么多,是公主身边的妈妈有些气恼,这也可以理解。那些妈妈是公主的母亲拨过来,陪嫁到大燕,规矩礼仪肯定都是不错的,猛然听到咱们亲王府竟然会派妈妈去教公主规矩,肯定心中不快。说得严重点,这种举动似乎在暗示公主不懂规矩,岂不是在指责神鹰汗国的皇后?辱及别国皇室,相当于向那个国家宣战,你说是不是很严重?”

“那当然。”老太妃连连点头,“咱们亲王府一直没有王妃,虽有杨氏代掌中馈,到底是少了见识,有点小家子气。我听说公主的性子爽俐大方,既是解释清楚了,应该不会心存芥蒂吧。”

皇甫潇被翠珠服侍着净了手,半哄半真地笑道:“儿子要避嫌,一直没见着明月公主,但是也听过不少人提起。公主确实活泼大度,琴棋书画、针织女红或许比不上咱们中原女子,却有着草原儿女的爽朗气度,不会计较这些小事。送亲使大人过来找儿子说道说道,也只是因为事关国体,他职责所在,必须来交涉一下。儿子表明态度,对公主十分敬重,绝无轻慢之意,他也就不再追究。”

“好好。”老太妃放下心来,“你放心吧,大婚之事就交给娘,保证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不出一点纰漏。”

皇甫潇愉快地说:“有母妃看着,儿子当然放心。最近政事繁杂,儿子实在没有精力,筹办婚事方面全都托给母妃了。韩氏比较稳重,母妃可以把小事交给她办,大事就和齐参军商量。”

“好。”老太妃答应着,接过翠屏递来的筷子,笑眯眯地道,“我现在就盼着公主能早点过门。你有了王妃,也能轻省些,不用再为后院的事操心。”

皇甫潇想了想,“公主还小,得看看再说。”

老太妃拍拍他的手,“没事没事,我先帮着管管,等她能理事了再交给她。”

皇甫潇略感诧异,“看来母妃很喜欢公主。”

老太妃笑道:“我虽没见过,听人家说起,却也有个大概的印象。公主天真活泼,我听了就觉得喜欢。”

皇甫潇顿时明白了,也笑起来,“公主的性情确实与母妃有些相似,将来过了门,正好与母妃作伴。”

老太妃欢喜地说:“那是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