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无双沉默不语,宋氏心下不免有些惴惴,马上暗自回想最近几天的言行举止,觉得没什么错处,这才稍稍安心了些,小心翼翼地问:“王妃娘娘,是不是碧玉那丫头闯了什么祸?”

无双想着这事要瞒别人可以,但碧玉是她身边的大丫鬟,肯定掩不住,于是便直接把事情端出来,“今儿陈氏落水,菊香为救她,跳进池子里,险些溺死,可碧玉却跟陈氏身边的罗妈妈在岸上厮打。现下陈氏和菊香都不省人事,我已经让人把罗妈妈和碧玉带到无双殿去问话了。”

宋氏吓得面色大变,也顾不得是在路上,猛地跪下,颤声道:“这事妾身可全不知情。妾身到萱草堂服侍母妃前,吩咐碧玉留在院子里,仔细查看明天见客时要预备的打赏,完全不知她怎么会跑出去。”

无双示意她身后的大丫鬟碧桃将她扶起来,温言笑道:“碧玉虽然是你的大丫鬟,但并不一定就是你指使她去与罗妈妈为难,现下还没查出实情,我只是与你说一下。碧玉暂时就不回你那院子了,关于这件事,你和你身边的人也别在外提起。等到水落石出,自然万事大吉。”

“是,是。”宋氏连连点头,身子却都吓软了,连路都走不了,全靠碧桃和碧竹在两边搀扶着,才能勉强站直了。

无双见她吓得狠了,怕激出病来,明日不能出来见客,未免不美,便温和地安慰她,“你别自己吓自己,回去早点歇着吧。明儿过节,来客很多,其中还有你的亲朋好友,你又刚晋了位份,肯定得帮忙待客。”

“是,是。”宋氏见她温言软语,确实并没有怪罪自己,这才觉得好过了些,额上身上却已经沁出一层细汗,一时心慌气短,脸色越发白得没了血色,连脂粉都掩盖不住。

无双笑了笑,对扶着她的两个丫鬟说:“你们好生扶着宋侧妃回去,给她弄些安神补气的汤水,侍候她好生歇息。你们都是得力的丫头,劝着你们主子别想太多,仔细伤了神。”

碧桃和碧竹都屈膝行礼,温顺恭敬地答道:“是,谨遵王妃谕命。”

她们就此在园子里分开,宋氏回她的凝碧阁,无双径直回到无双殿,将荣妈妈和赵妈妈一起叫来,询问道:“可问过话没有?她们怎么说?”

赵妈妈和荣妈妈对视一眼,都示意对方回话。赵妈妈想着这是个难题,总不能委屈王爷的奶娘,得自己上前扛着,于是叹了口气,“说来说去,竟是一本糊涂账。碧玉丫头说,她本来在屋里细细盘查明儿宋侧妃打赏宾客晚辈的物件儿,忽然急慌慌地来了个小丫头,说是陈孺人院儿里的,哭天抹泪地说陈孺人有些不好了,王妃又忙着,一时找不着,也不敢去萱草堂惊着老祖宗,韩侧妃又一向不管事,只好跑来找新晋位的宋侧妃。碧玉想着主子刚升上来,不好凉了下头人的心,就放下手里的活儿,跟着去了棠园。还没走到池塘边,就听到一声惊叫,说有人落水了,她赶过去看,罗妈妈就冲上来说是她把陈孺人推下水的。她自然不能背这黑祸,性子又直,竟没想到旁的,一时急怒攻心,与罗妈妈吵着吵着,就打了起来。”

她停下来喘口气,荣妈妈接下去说:“罗妈妈的说法跟她完全不同。她说今儿天好,陈孺人不思饮食,就有全妈妈她们陪着,一起到荷塘边坐坐。后来陈孺人想吃新鲜果子,全妈妈就去前面拿。后来碧玉过来,说是王府里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就我们院儿里大家都闲得发慌,要她或者菊香跟着去搬东西。罗妈妈顾着陈孺人的身子,自然不肯。碧玉家中本是老王妃的陪房,在王府里一向扬着头跟人说话的,性子又泼辣,是个不饶人的主,如今又跟了宋侧妃,提成一等大丫鬟,罗妈妈也不敢跟她怎么吵,只解释说要守着陈孺人。碧玉就说了几句酸话,把陈孺人惊动,走出来跟她理论,结果碧玉恼羞成怒,竟是动了手。陈孺人是双身子的人,站立不稳,被她一掌就推得后退两步,跌进了池塘。菊香跳进去救人,罗妈妈想去叫人来帮忙,碧玉怕担责任,回头要跑,却让她给揪住不放。两人就拉扯起来,直到来人救陈孺人,才将她们分开。”

无双听完,忍不住好笑,“听起来,两人都没错。那你们问过凝碧阁的人吗?有小丫头哭着来找人,总有人看见她进出吧?”

荣妈妈凝重的神情也缓和了些,忙道:“已经叫了人来问过了,守门的婆子和院子里浇花的丫鬟都说见过一个小丫头似没头苍蝇一般冲进院子,拦都拦不及,就让她撞进了屋里,还好主子不在,没冲撞着。”

无双不紧不慢地说:“那现在就等着问陈孺人和菊香了。”

“是。”荣妈妈犹豫了一下,索性直说,“奴婢觉得,棠园的说法多半会跟罗妈妈一样。”

“嗯。”无双很高兴她愿意提点自己,不管是否有用,总是一片心意,说明这位皇甫潇信任的王府老人儿是认同她这个王妃的。

赵妈妈见无双的脸上并无为难之色,便也放松下来,笑道:“奴婢听着,那个小丫头像是确有其人,已派人去问孙妈妈了。所有奴婢进府,都要经她的手好生**一番,才会拨进内院当差,她对府里的小丫头子应该是最清楚的。”

“很好。”无双喝了口茶,将茶碗放回桌上,看着里面淡绿色的茶水轻轻**漾,好半晌才道,“今天这事要继续查,总得弄个清楚明白。明天有许多客人来,两位妈妈多注意着,别让两个院子里又闹出什么事来。”

“是。”荣妈妈和赵妈妈从杌子上站起身,行礼退下,继续去唤人问话了。

无双深吸口气,看向窗外的七星湖,隐隐的有小生唱腔传来,“笔头风月时时过,眼底儿曹渐渐多。有人问我事如何?人海阔,无日不风波。”

她笑起来,低声道:“这曲子唱得真正好,果然是无日不风波。”

乌兰、珠兰都有些心疼她,一个替她的茶碗续了滚水,一个去小厨房拿文妈妈精心烹制的汤羹,不免抱怨两句,“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咱王府起码有三台戏,一出子一出子的闹,倒是合了大妃说过的那句话,你方唱罢我登场,却让咱们主子受累,真是麻烦。”

文妈妈也只能叹气,“快把这香蜜蛋奶羹端去给王妃,看着她用完。中午连顿正经膳食都没用上,唉,王妃的身子怎么受得住?”

珠兰也跟着叹息,“也就这两日特别忙,等明儿待完客,后天整理下,王妃就能歇一歇了。文妈妈多给王妃做点好吃的,给王妃补补身子。”

“知道,知道。”文妈妈笑了,“这还用你说?我天天琢磨着呢。”

珠兰的脸忽然红了。

文妈妈的儿子邵杰相貌清秀,却武艺高强,原就是公主的侍从,现跟着过来,以后也会留下,担任王妃的亲兵队长。他已由大妃开恩,消了奴籍,等到汗国送亲使团回国,他正式上任,就是正经的七品武官。

珠兰九岁入宫,拨到公主身边侍候,就与邵杰相识,可谓青梅竹马,长大后渐渐就彼此有了些特别的意思,只是不敢挑明。文妈妈已经看出来,也跟儿子问清楚了,只等王妃成亲半年后再提此事,若是王妃一过门就打发陪嫁丫头出门子,说不定会让别人传出什么不好听的来。

珠兰见文妈妈对自己亲昵,心里已是明白,不禁又羞又喜,却不敢再说一个字,赶紧拿盘子托着小玉碗,低下头匆匆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