醮楼上的更鼓沉闷地敲过五声,皇甫潇就醒了过来。虽然只略微睡了一会儿,但是不似过去那么轻浅,而是很安心地沉眠,这让他精神很好。

虽说皇上隆恩,赏了他十五日的假,可他哪敢在家歇那么久?自然要忠心为国,歇一日便足够,所以一早就得去上朝。

他轻轻抽出被无双枕着的胳膊,起身下床,腰间却是一紧。他低头一看,无双的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襟不放。他坐回床沿,侧头看着酣睡如可爱娃娃般的妻子,眼里掠过一抹笑意。

上夜的茉莉悄悄走了进来,赵妈妈紧跟在她身后。看到这一幕,两人都是一呆,有些不知所措。

皇甫潇轻解衣带,褪下中衣,放在无双手边,又给她盖好锦被,然后从床边站起身,对赵妈妈说:“让王妃歇着,别吵醒她。”便去了净房。

茉莉跟过去侍候。赵妈妈犹豫了一下,终究不敢违背王爷吩咐,一边暗暗叹气一边将撩开的纱帐理好。

皇甫潇梳洗毕,丁香和玉兰端上香芋紫米粥与两样点心,服侍他用了,茉莉和芍药捧来朝服,四个大丫鬟有条不紊地帮他穿戴整齐。

赵妈妈一点插不进手,已经起身的乌兰、珠兰、宝音、哈沁也只能在一旁看着。屋子里虽然人多,却只听到呼吸声,没人说话,因为都知道王爷不想惊扰了仍在安睡的王妃。

等到茉莉细心地在他的腰带上挂好荷包、玉佩等物,皇甫潇便走出门去,八个大丫鬟和赵妈妈、荣妈妈在后随侍,一起送出无双殿。

这时方才曙色微晞,两个内侍挑着灯笼等在殿外,皇甫潇停下来,转身对跟出来的丫鬟和两个妈妈说:“等王妃起身了,跟她说一声,中午不必等我用膳。若是她有精神,荣妈妈就陪着她在府里转转,熟悉熟悉,以后想到园子里散散心也不至于迷路。若是天气好,不妨请母妃也一起出来走动走动。王妃若是有别的安排,你们就听她吩咐。如果王妃想要见人或者看帐,都随她,荣妈妈多帮着点,或是叫杨氏过来侍候也行。总之,现在王妃是后院之主,你们都按她的意思行事,不必再来问我。”

荣妈妈、赵妈妈和八个大丫鬟都神色肃然,恭敬行礼,齐声答道:“是。”

皇甫潇便在蒙蒙亮的晨光中大步离去。

荣妈妈看着王爷长大的,最了解他的性情,这时已知王爷是真心看重这位新王妃,心里自然也就诚心诚意地想帮着王妃尽快在王府里站稳脚跟,能帮到王爷,于是目送王爷离去后,便亲热地拉着赵妈妈的手,笑着说:“大妹子,老姐姐痴长了几岁,对王府里的事略知晓一二,趁着王妃还没起,咱们好好聊聊。”

赵妈妈喜形于色,立刻反握住她的手,亲密地说:“正要向老姐姐请教。”

两人挽着,谈笑风生地走回去。

八个大丫鬟也不似昨日般泾渭分明,虽不似两位妈妈一般亲密无间,也能客气地有说有笑,商量王妃今日的穿戴与膳食。

无双一直睡到卯时三刻,才被赵妈妈叫醒。她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却被赵妈妈拉着手,“别揉,仔细眼睛疼。老王妃每日辰时起身,王妃梳洗一下,进点膳食,正好过去请安。”

“嗯。”无双乖巧地点头,“那就起吧。”

迷迷糊糊地洗了脸,坐下梳头的时候她才清醒过来,随口问道:“王爷呢?”

“上朝去了。”赵妈妈一边给她换头发一边说,“王爷寅时就起身了,出门前吩咐奴婢们不要扰了王妃安睡。”

“哦。”无双有点脸红,“明儿早上你记得叫起,送王爷出门了我再睡。”

“好。”赵妈妈很欣慰。公主不用人提醒就懂事了,让她很高兴。

今儿只是在家,不用出门做客,赵妈妈就没梳太过繁琐的发式,只给无双挽了一个祥云髻,簪了一支缀明珠琥珀的金步摇,配大红挑金线大袖襦衫与满地锦凤尾裙,看着华贵亮堂,正合新嫁娘的身份,却又不会太过张扬。

赵妈妈忽然想起夜里的事,便平淡地道:“夜半时分,陈孺人说身子不适,派人来无双殿找王爷,奴婢打发丁香过去看看,回报说大夫已经诊治,并无大碍,连药都可不吃。”

无双一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在龙城的大汗宫中,总有偏妃嫔妾玩这套,让她母妃讥嘲不已。此时她也觉得很好笑,“要争宠也不看时候,又没什么聪明手段,真是蠢笨如豕。”

“可不是。”赵妈妈鄙夷不屑地道,“只有那些小门小户小家子的妾才喜欢用这招,那些老爷也愿意上当。那个陈孺人是小官家的庶女,大概也就只有这么些个小见识。”

无双淡淡一笑,“王爷纳他们,跟父汗纳那些部落酋长的妹子或者女儿进宫做嫔妾的意思差不离。我听说这王府里向来就没谁被王爷宠过,可见待她们都很平常。只要安分守己,我都不会跟她们计较,连规矩都不要她们立。她们安享富贵尊荣,家族更可借势兴起,这种日子已经很好了,若是想要再多的,那可就是自找没趣了。”

“王妃大度容人,是她们几世修来的福气。”赵妈妈满面笑容地放下梳子,拿着靶镜替无双照后面的发髻。

“说得对。”无双略瞧了瞧,便起身往外走,“好了,我去给母妃请安。”

赵妈妈连忙道:“先喝碗燕窝粥垫垫饥吧。”

无双笑着说:“到了母妃那儿,难道还没我一口吃的?”

赵妈妈想起老王妃,觉得这么试试也好,看老王妃待公主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老王妃每日辰时起身,据太医说这有利于养生,因此从未变过,于是她的儿媳也不用凌晨即起,在别的府里是万没有如此悠闲自在的事情,只有勇毅亲王府里独一份。

无双到了萱草堂,宋妈妈眉开眼笑地迎出来,“王妃来早了些,先坐着歇歇。厨房里给老王妃熬了燕窝粥,老奴给王妃盛一碗来。”

无双欢喜地笑道:“多谢宋妈妈。”

“哎呀,王妃别跟老奴客气。”宋妈妈殷勤地张罗着,将无双安顿到正房的主厅坐下,叫了一个二等丫鬟月季去小厨房里盛碗燕窝粥来,亲手端到无双面前。

无双拿起小银勺,慢慢舀着精致玉碗里的血燕,吃了一大半下去,才放下勺子,惬意地说:“母妃这儿的吃食就是香,怪不得王爷一到膳时就提脚往这儿走,忍都忍不住。”

宋妈妈被她逗得笑出声来,“王爷打小就喜欢老王妃这儿的膳食,咱们这院里的厨娘秦妈妈已经侍候三十多年了,做出来的饭食越来越好,王爷最爱吃。老王妃让跟着秦妈妈做了十多年的张妈妈去了无双殿,若是王爷在无双殿用膳,王妃只管吩咐秦妈妈。”

无双连连点头,“母妃想得真周全,这下我可放心了。”

她们说着话,翠屏从里面出来,笑着行了礼,“奴婢见过王妃。老王妃已经起身了,请王妃进去。”

无双赶紧起身,跟着她进了内院。

老王妃神清气爽,一看到她就笑。

无双在她面前很认真地行礼,“媳妇给母妃请安。”

“好好。”老王妃招手把她叫到身边,关心地问,“怎么今儿起这么早,可用膳了没有?”

“媳妇没起多早,是王爷起得早,却没叫我。他去上朝了,我都不知道,真是羞愧得很。”无双红了脸,“媳妇明儿一定早起,服侍王爷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