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累了大半天,训完话就让她们散了,回到寝殿也顾不得多想,换下衣裳,卸了首饰就睡下了。

后院的女人们退出无双殿,都没耐心再应酬敷衍,便各自带着丫鬟婆子回了院子。

如今有了正妃,早晚都用不着她们去奉承老王妃,只能在自己的院子里度日,实在闷得慌了,也不过是到花园里逛逛,或去相熟的其他夫人、孺人那里坐坐。其实日子并不难过,只是总会觉得心里空****的,没个着落,没有依靠。

杨氏的脸色很阴沉,只觉得所有事情都出乎她的意料,让她的谋算几乎全部落空。

拨到无双殿的四个一等丫鬟是从王爷的八个大丫鬟里分过去的,二等丫鬟、三等丫鬟、内侍、管事媳妇甚至粗使的丫鬟婆子都是齐世杰亲自把关,从王爷的内外书房和老王妃的萱草堂拨过去,她半点插不上手。没想到王爷对王妃如此看重,而王妃又与她想象的完全不同,这当头一棒打得她有些懵,心里感觉很烦燥。

回到怡玉阁,她坐下喝了一碗用温水调的伏芩霜,心里才感觉平静了些,顺手拿起扔在桌上的团扇,使劲搧了搧,却觉得脑中一团乱麻,一时理不出头绪。

钱妈妈与素心、素芹都陪着她去给王妃敬茶,只是在那等场合,她们只能远远地站在墙边,没有资格上前,却目睹了敬茶的所有细节,这时也都明白主子的心情。

钱妈妈端来一盏茶,放到杨氏面前,有些无奈地说:“都怪老奴看走眼了,以为胡女大多粗鲁不文,不识咱们大燕文字,就连说话交流都很艰难,哪里还能掌家理事?便是她做了王妃,中馈也仍然会由主子打理,那就能名正言顺地拿捏住她,没想到她却如此蛮横,也不管有没有那本事,先就要夺了主子管理中馈的权力。”

杨氏更加恼怒,心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她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然后重重放下,冷声道:“我打理王府中馈,是当年王爷指定的,她就算是正妃,也越不过王爷去。没有王爷发话,我决是不会交给她。若是让她一通乱搅,最后丢的还不是王爷的面子?”

“可不是。”钱妈妈赞同,“这事很重要,必得王爷发话,才能作数。”

杨氏沉思了一会儿,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次却是我失算了。王妃以前贵为公主,自是嚣张跋扈惯了的,我看她今儿对陈氏的样子,明摆着是不怕担上悍妒的名儿。母妃盼望她能生孩子,自然看着她好,根本不会管那些。若是王爷也纵着她,我们的日子就都不好过了。”

以前她只觉得王爷是被迫娶那个异族公主的,北边来的女子哪有燕国女子温柔知礼,便是偶尔有商家带来中原的胡女艳丽诱人,也只是以火辣不羁的性子引得男人眷顾一时,可有谁敢娶进门?所以她一直胸有成竹,认为王爷娶了这个王妃后也不过是摆设,面子上过得去也就行了。可王爷成亲不过才一日,她就已经看出来,王爷对这个王妃有多宠。当年他对元配王氏都是端肃冷凝,两人平日里如对大宾,就没看出夫妻之间有什么情意。她和韩氏是王爷成亲后不久相继进府的,王爷对她们也是淡淡的,哪有如今对新王妃这般宠爱,深怕她受了半点委屈似的。

她忍不住苦笑,“难道王爷竟是喜欢泼辣的性子?”

“哪个爷们会喜欢悍妻?不过是贪年轻罢了。”钱妈妈笑着宽主子的心,“王妃到底才十六岁,王爷总要新鲜一阵的,哪里会长久?过了也就不上心了。”

“也是,且让她张狂一阵吧,咱们先避避风头,顺带摸清她的性子与底细,再者说,王爷的面子总是要给的。”杨氏面色稍霁,长长地吁了口气,“你关照下去,这段日子让他们都仔细着,若是王妃那边想要什么,全都尽快办妥,而且得是最好的,万不可怠慢,不要被王妃抓着纰漏,否则谁都救不了他们。”

钱妈妈赶紧点头,“是得叮嘱一番,别想着跟对付别的大燕女子那般,便是让人吃了亏,也不好声张,就王妃那性子,只怕一点小事就要发作出来,一顿板子打死了也是平常。”

“正是那个话。”杨氏摆了摆手,让她快去。如今王府后院的管事几乎都是她的人,每月私下里给她的孝敬就是很大一笔进项,若是怠慢了王妃,让她拿住什么把柄给革了差事,那损失就太大了。

钱妈妈匆匆而去,素心和素芹都忙着要汤要水地服侍,尽力安抚杨氏,免得她气出个好歹来。

凝碧阁里,彤云在院子门口远远看着钱妈妈急急走过的身影,转身回了屋,笑眯眯地说:“王妃真厉害,让那起子痴心妄想的小人全都傻了眼。”

紫云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额,“你啊,这张嘴还是管不住。”

彤云躲了一下,开心地说:“我又没说错。”

韩氏坐在榻上绣一个小插屏,田妈妈坐在旁边的小杌子上,一边帮她分线一边笑道:“那个陈孺人还以为有了喜就可以越过王妃去了,在那儿装腔作势的,没的让人瞧了恶心,也亏得王妃明察秋毫,根本就不吃她那一套。”

彤云也连连点头,“就是,在王妃面前还这般轻狂,这不是赚命长嘛。”

韩氏抬头严厉地看了她一眼,“你这喜欢胡咧咧的毛病一定要改了。”

“是。”彤云赶紧站正了。

韩氏低下头来继续飞针走线,声音缓慢平静,“王府里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最先遭殃的就是自作聪明的人。田妈妈,你给院子里的人交代清楚,从现在起,我们院里的人要更加谨慎,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听的不听,如果遇到别人扎堆聊天,他们就绕道走,别被人搅进什么风波,枉送了性命。”

“是。”田妈妈立刻起身出去了。

与此同时,三位夫人被姚氏邀到她的绿萝轩坐坐。说起来,她们三人的家世出身比较悬殊,身为母后皇太后表侄女的宋氏今年还不满二十,祖父又是上柱国大将军,因此一向看不起姚氏和蔡氏,平日里几乎从不往来,但是今天王妃的强势让她们都心里没底,反是已经二十六岁的姚氏比较稳重,可以听听她的主意,所以,她一开口相邀,蔡氏和宋氏便答应了。

三位夫人在绿箩轩坐定,看着院子里搭着的荼蘼架和爬满四周院墙的青藤,只觉得心里也清静下来。

姚氏病过一场,好容易养起来,却又过于丰满了,原本的鹅蛋脸变成了圆脸,瞧上去颜色尽失,王爷已经有很长时间没上她这儿来了。蔡氏和宋氏都才二十左右,年轻貌美,对她这样已经不具威胁的女子倒没什么抵触,反而听得进她的一句半句劝告。

姚氏的大丫鬟碧荷去沏了茶送上,蔡氏的大丫鬟碧珠和宋氏的大丫鬟碧桃帮着端来两碟干果,然后三个丫鬟都退出去,在外面坐着轻声聊天。

姚氏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蔡氏和宋氏,“今儿王妃的意思咱们都看见了,以后啊,只怕谁也别想再沾着王爷的边。我倒罢了,以前也有过好日子,现在老了,只要有口安稳饭吃就满足了,你们可还年轻,难道就这么着在后院当个活死人?陈氏都能有孕,你们也跟她一样年纪,位份比她高,家世比她好,身子比她康健,人也比她美,难道反不如她?”

蔡氏与宋氏对视一眼,心里确实都很是不甘,但是王爷的规矩大,她们一想起来就怕,哪里敢放肆?这么想着,两人一起转眼看向姚氏,不约而同地问:“姐姐有什么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