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燕京人来说,这一年的冬季无比寒冷。

当蒙兀铁骑离京城不到两百里的消息传来时,天空飘起了小雪。四门紧闭后,御林军与王府亲军、刑部捕快在寒风中全城大索,抓了很多人,官员、商贾、书生、混混、戏子、乞丐、仕绅女眷、青楼艳妓、皇宫里的太监宫女、公卿世家的丫鬟婆子,一时鸡飞狗跳,人人自危,各衙门的监视都挤满了犯人,不要紧的从犯只得先弄几个院子圈起来,甄别后再说。

皇后气得脸色铁青,却无可奈何。

御林军有一个大统领、两个统领、四个副统领,与赵相一派有关联的只有一个统领和两个副统领,其他都是摄政王一手提拔栽培的。她以保护亲王府为名,派御林军过去围了王府,这个理由正大光明,大统领也无话可说,自然照办,但是当齐世杰带着亲王手谕找到他,要他派出大队人马协助捉拿蒙兀奸细,这个命令自然是第一优先遵照执行。在大统领眼中,摄政王的谕旨比皇后的懿旨要重新得多,根本就不必考虑。

前面打仗,后面抓人,京城里的普通百姓和达官贵人都不敢出门,原本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空****的,声色犬马的场所也都门庭冷落,店铺全部关门歇业。

风雪弥漫,整个京城变得从所未有的寂静。

王府中有不少婢仆被抓起来,圈在专门的院子里。姚氏被赵妈妈出奇不意地制住,几个健壮的婆子将她捆住,粗鲁地拖到无双殿,扔到王妃面前。

无双看着她,淡淡地道:“蒙兀与我们汗国仇深似海,你既是蒙兀奸细,想必也知道等着你的下场是什么。”

姚氏挣扎着仰天大笑,“不过一死而已,我蒙兀大军已经杀过来,你们转眼间都要变作阶下囚,比我还不如。你是公主又怎么样,是王妃又如何,只要我们铁骑一至,你和你那没出世的小崽子都要做我们的奴隶。”

“还在做梦呢。”无双笑起来,“我父汗已经率大军杀奔蒙兀王廷,我皇兄带着军队已经入关,抄你们的后路。什么蒙兀大军,不过是土鸡瓦狗,转眼即灭。不过,你是看不到了。白绫还是鸩酒,你自己选吧,也算是体面的死法了。放心,在你之后,还有不少人会跟着去,包括你全家,黄泉路上倒也热闹。”

赵妈妈从旁边的乌兰手上接过托盘,放到地上,用脚踢到她面前。托盘上放着一杯酒和一条白绫。赵妈妈啐了一声,“蒙兀贱人,合该千刀万剐,也就是我们王妃仁厚,赐你这般体面地上路。”

姚氏自知已无生路,也不屈膝求饶,反而破口大骂。

无双却并不生气,笑眯眯地道:“既是你不知该怎么选,那就两样都用,免得你没死透,白白遭罪。赵妈妈,送她上路吧。”

赵妈妈一摆手,乌兰、珠兰、宝音、哈沁一起上前,将姚氏牢牢抓住。赵妈妈熟练地伸手握住她的腮帮,用力一捏,逼她张口,另一只手稳稳地将一杯鹤顶红灌了下去。乌兰探身抓起白绫,绕到姚氏的脖颈,与珠兰一人扯住一端,用力拽住。

姚氏用力挣扎着,很快口中便涌出黑血,脸色泛青,浑身**。没过一会儿,她便软软地倒下,死得很彻底。

旁边站着的丁香等丫鬟和几个粗壮婆子都吓得全身颤抖,几乎站立不住。

无双亲眼看着王府中的心腹大患被除掉,心情很是舒畅,笑着对赵妈妈说:“把她拖出去,换上粗使婆子的衣裳,扔到化人场去烧了。让人看着烧,别被人把尸身偷去,拿来做什么文章。”

“是。”赵妈妈答应着,示意几个婆子上前拖人。

那些婆子以前做惯了这种事,抓人、打人、埋人,那些杖毙的比姚氏的死状更可怖,更血淋淋,她们从来没怕过,可这次却吓得不轻。

官宦人家的后宅阴私手段层出不穷,但是一般都是底下人动手,那些官家夫人却是柔弱得很,看到一点血说不定便要晕倒。之前王府中杖毙奴才,处死蔡氏和郭氏,王妃也都没有露面,全是齐世杰和赵妈妈、荣妈妈等人一手操办,她们便觉得王妃也是如此,现在看到王妃谈笑间杀人如割草,顿觉心惊胆战。

无双抬眼招了她们一下,“你们只要忠心,便不必害怕。”

几个婆子再也站不住,同时跪下,磕了几个响头,结结巴巴地大表忠诚,然后才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将倒毙在地的姚氏抬了出去。

赵妈妈去安排火化姚氏的诸般事宜,乌兰等四个大丫鬟却留下来,护着无双换了个房间歇息。丁香等丫鬟出去叫来粗使婆子,将地上的血迹擦洗干净。

无双喝了一盏茶,感觉心情很好,便起身去了萱草堂。

老王妃的身子已经大好,余妈妈和无双拨过去的两个妈妈服侍得很尽心,陪着老王妃说笑、抹牌、逛园子,每天都过得兴致勃勃,吃得好,睡得好,元气恢复得很快。

无双一走进屋子,老王妃便笑眯了眼,“这么冷的天儿,你跑出来做什么?很不必多这个礼,可别累着我的孙儿。”

“累不着。”无双笑着坐到她身旁,从桌上的果盘里抓过一个橘子,边剥皮边说,“母妃,已经查实了,姚氏是蒙兀的奸细,之前咱们在栖霞庄遇袭,跟她有很大关系。另外她还搞了不少名堂,想要搞乱咱们王府,协助蒙兀大军侵占咱们大燕的国土。如今情势紧急,皇上也不在,我就没有请旨,直接将她赐死了。”

老王妃的笑容消失了,沉默了一会儿,长叹一声,“这都是怎么了?女人不好好过日子,搞这些事情做什么?还混到王爷身边,是想要害我的潇哥儿吧?”

“是啊,她想害王爷,还想害王妃,害我和还没出生的孩子。”无双将橘子皮递给乌兰,让她放到一旁燃着火炉上。闻着那股清香,她觉得精神爽利,笑着说,“咱们洪福齐天,哪是屑小之辈轻易就能害了的?不过有这等狼心狗肺的贼子在身边,日子总是过得不踏实,还是除掉干净。”

老王妃连连点头,随即想起了刚刚“病故”的蔡氏和郭氏,心里有些明白了,却也不问,只是慨叹,“其实啊,这后院女人也不需要太多。之前我不反对潇哥儿多纳些女子,只是希望她们能生下我的孙儿,可这么多年都没动静,可见我家潇哥儿是只有嫡子的命。庶子女什么的没有也就罢了,你多生几个,咱们就什么都有了。”说到后来,她便高兴起来,“等潇哥儿回来,我来跟他说,就府里现在这些个侍候他的人已经足够,以后就别再纳人进府了。若是宫里要指人进来,弄个院子养着也就是了,却不必把心思放到那上头。你这么年轻,一直可以生到三十岁,潇哥儿应该多照顾着你这边,嫡子一个可不够,嫡女也要生,儿女双全才是好嘛。”

在大户人家,庶子不过是备用品,若是生不出嫡子,有庶子就可以顶上,传承血脉,接续香烟,若是有嫡子,根本就没必要生庶子。有爵人家更是如此,嫡子袭爵,庶子顶多就是跟在后面跑跑腿,帮着料理些庶务,打理店铺庄子的生意,地位不过比府里的管事略高些。以前皇甫潇一直没有子女,老王妃心急,谁生的都可以,大不了豁出一张老脸,去宫里求道恩旨,特准把庶子记在王妃名下,变成嫡子,或者索性将孩子生母抬成正妃,再留子去母,让孩子有个嫡出的名份,这样就什么都不耽误。如今儿子明媒正娶的王妃能生,老王妃便对那些不能生的女人没了兴趣,再能讨好奉承,也比不上肚子争气,这就是现实。

婆媳俩亲亲热热地说笑了一阵,老王妃抬头看着窗外的小雪花,有些担心地道:“这都快要过年了,潇哥儿应该回来了吧?”

无双心中轻叹,脸上含笑,肯定地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