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看着跪在面前的余妈妈,心里又是遗憾又是恼怒。

曾几何时,这个婆子是她也要努力交好的人物,皇甫潇也对她总是高看一眼。在王府,她和荣妈妈都是比各院主子还要有头有脸,就连赵妈妈都要往后站。可是,她不思主子恩典,竟然越来越猖狂,不但影响老王妃的想法,还把手伸到王爷的后院里,帮着清姐儿那个蠢丫头肖想侧妃的位份,终于给了别人可乘之机,暗害老王妃,因而使她无法王府,与未出世的孩子一起陷入险境。这样的奴才,便是千刀万剐也不解恨,本应立时打死,不过是怕老王妃得知她的劣迹后病情恶化,这才暂时放过她,没想到她竟还有脸来求情。

无双心中狂怒,脸上却不动声色,淡淡地道:“你是府里的老人儿了,对于王府的规矩应该很清楚,若是你那表姐夫当真犯了错,自然就该受罚。你倒是说说,这些日子服侍母妃是否尽心?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劳,可以用来宽免你那些亲戚的责罚?”

余妈妈心里有鬼,闻言顿时色变。为了掩饰自己的异样神情,她连连磕头,也不敢在王妃面前倚老卖老,只能苦苦哀求,“奴婢的表姐夫实是被人瞒骗,并不是有意犯错。他虽是二门的管事,可府中下人进出,他也不能抓着每个人搜身,若是有人偷盗府中财物,企图夹带出门,因衣裳单薄,反容易发现,可是若只有私信或细小物件,委实难以发现。奴婢的表姐一直身子不大爽利,闺女又随王爷去了北边,不能在跟前侍疾,全靠府里认的干女儿侍奉汤药,若是去了庄子上,只怕活不了几天。齐大人明察秋毫,王妃更是宽仁厚德,求娘娘饶了奴婢表姐夫一家,便是不当管事,只在府里干粗活也好啊。”

无双冷淡地道:“府里可不缺粗使婆子、粗使丫鬟、低等奴仆,不管做什么,忠心护主最重要。你还是回去好好想想,把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你的那些亲戚自然能够保下来。余妈妈在府里侍候了半辈子,可别临到老了,反而连儿孙的福寿都被你一个人给折了。”

余妈妈大吃一惊,蓦然想起了在南方吃香喝辣的儿孙们,不禁忧急如焚,但心里又不知道王妃到底知道了多少,该交代到哪一步,才能既把自己摘出来,又保住子孙亲戚的地位和肥缺。

无双见她仍冥顽不灵,显然还心存侥幸,却也不说破,便绕过她,继续向前走去,态度悠闲地道:“丁香,你派个人去跟花房的管事说,今儿这花开得好,看着很舒心,给花工们一人赏二两银子,管事赏五两,再吩咐大厨房,给花工们加两个肉菜。”

“是。”丁香笑着答应,回头叫来与她关系不错的一个二等丫鬟,细细交代后,便让她去传话。

余妈妈独自跪在那里,没人再去理会。她心乱如麻,仔细回想了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做过的事。其实有什么呢?她自认并没有做错事。王爷无比尊贵,身边本来就应该有很多女人侍候。王妃进府后,王爷独宠过一个月,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宠了,其后便应该雨露均沾,尤其是王妃有孕后,照规矩就不该再与王爷同寝,必要安排其他女人侍候,她不过是提醒老王妃一下,免得传出去闹笑话,丢了王府的体面。这两个月来,她接了一些谢礼,在老王妃面前帮忙说项,主要也是为主子分忧。王府里向来如此,以前但凡有哪院的主子病故,空出位子,很快就会再抬进一位来补上。清姐儿跟老王妃和王爷是自家人,知根知底,进府来做侧妃,那是多好的事,对王妃也是有好处的,总比皇家指进来的强。想来想去,她觉得也就是这些事让王妃知道了,所以妒火中烧,又不便明着发作,就拿她和与她有关的人出气。

唉,真是无妄之灾。她很懊恼,没想到王妃的醋劲儿这么大,而且不肯忍耐,便是在这种非常时期都要闹腾,如今一把邪火烧到她头上,让她一时不知该做什么才好。她不太敢跟老王妃诉苦,若是老王妃急怒攻心,有个什么好歹,那她就真的再没有翻身之日了。

她在这儿苦思冥想,那边有丫鬟匆匆过来,向王妃禀报,“杨侧妃、陈夫人和两位姜孺人都到了无双殿,等着给王妃磕头。”

她们晋了位份,自然就要给王妃磕头敬茶,这是规矩,无双有点厌倦,但还是起身回了无双殿。从她知道自己将嫁进中原那一天起,她就知道,自己的丈夫肯定会有很多姬妾。皇甫潇虽说是他们汗国的附马,但她更是大燕的王妃,所以不是皇甫潇守汗国皇室的规矩,而是她要遵守燕国的礼教。为丈夫管理后院姬妾,教养庶子女,都是她必须做的,只不过她运气比较好,皇甫潇并不好色,又守规矩,宠妾灭妻的事绝对不会做,而且还没有子女,她生下的是嫡长子,自此立于不败之地。

王爷如今下落不明,她对这些后院女人的明争暗斗毫无兴趣。回到无双殿,她看着四个女子上前磕头、敬茶,微笑着把赵妈妈准备好的镯子、发钗赏下去,便想打发她们走。

陈氏与姜氏姐妹都很年轻,在王妃面前都很规矩,不敢多说一句话,可杨氏却不同。她主持中馈将近三年,积威犹在,心里相当有主见,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糊弄的。

她端正地坐在那儿,手上端着茶盏,脸上浮现出略带谦恭的笑容,关切地道:“王妃娘娘,王爷走了这么些日子,妾身等甚为惦念,王爷可有信来?北边已经冷了吧?不知王爷带的衣物是否够暖?”她絮絮叨叨地拉着家常,看得出对皇甫潇是真的关心。

无双喝了半碗银耳羹,微笑着说:“前几天收到一封信,是王爷半月前写的,言明一切均好,已经猎场安顿下,正准备进山围猎。这个月份,北方应该还不算太冷,山里可能会稍稍有些寒气,不过王爷带着大毛衣裳,暖和得很。”

“哦,那就好。”杨氏似乎放了心,一脸愉悦地道,“今儿妾身接了懿旨,外面只怕很快就会提到消息。妾身的母亲和嫂子明日可能会来王府看望妾身,还请王妃允准。”

“嗯,这是应有之谊,你可以留她们用膳。”无双很体贴,“等下你叫人去厨房那边说一声,多采买一些珍馐美味,明日好好招待你娘家人。”

“多谢王妃。”杨氏高兴地起身行礼。

无双点点头,目光投向另外三个女子,“你们也一样。既是晋了位份,理当给娘家报喜,让亲戚们进府来看看,陪你们一道散散心。”

陈氏和姜氏姐妹赶紧都站起来行礼,“谢王妃恩典。”

杨氏行完礼,又重新坐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妾身在来的路上,偶然听到有管事在安排丫鬟婆子整理院子,好让妾身们搬去住。妾身以前在怡玉阁住了十年,当初因为妾身的闺名中有个‘怡’字,王爷抬爱,便将那个院子赐名怡玉阁。如今既蒙王妃恩典,妾身有一点小心思,希望能住回原来的院子。冒昧相求,还请王妃原宥。”

无双心下了然。

要说搬院子,其他三个人倒好办,夫人的院子空出两个,陈孺人可以在绿萝轩和青篱轩中挑一个来住,姜氏姐妹自然搬到原来郭氏、陈氏分别住的桃园和棠园,可杨氏这边确实有点小麻烦。

韩氏去世后,她住的凝碧阁一直空着,如果杨氏没有降位份那一档子事,直接是从夫人提上来的,那么将凝碧阁赏给她住也就是了,可她以前就是侧妃,在怡玉阁住了多年,现在重新升上来,希望住回原来的院子,以亲王侧妃之尊贵,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也算合情合理。但是韩氏乃是被人刺成重伤后身亡,算是横死,说起来不大吉利,宋氏年轻,本就是娇滴滴又有点刁蛮的性子,只怕不肯搬过去住。如今情势不大好,无论是宋家还是杨家都需要笼络,不能硬性指派谁去住,以免开罪了某一方,使他们因为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倒向敌对阵营。

无双想了一会儿,笑着说:“这样吧,凝碧阁暂时就不忙住人,先另外安排个院子给侧妃住着。”

杨氏喜形于色,“那太好了,宋侧妃的院子还可以用她的闺名命名,妾身搬回怡玉阁,正是两全其美。”

在为人处事上,她比宋氏老辣得多,无双想了想,也觉得说服宋氏比较容易,因此也就答应了,“我先跟宋侧妃说说,你那边收拾着,晚个几天再搬吧。”

“好。”杨氏毫无异议,笑得阳光灿烂,“全凭王妃做主,那妾身就回去收拾东西了。”

陈氏与姜氏姐妹也一起告退。

无双点头,对陈氏特别关照了几句。这个女子还不到二十岁,却已是形容憔悴,目无神采,犹如槁木死灰。都是郭氏和蔡氏造的孽,却将她毁得很彻底,说起来也是她的命不好,竟然遭此无妄之灾。现在晋了位份,成为夫人,总算是有些弥补吧,至少日子过得下去,吃得好,穿得暖,住得舒心,不会被那些跟红顶白的势力奴才作践,比很多女人都强。

看着她们离开,无双微微皱眉,轻轻叹了口气。

王爷啊王爷,你现在到底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