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川 第六部分

39.你已经是过去(上)

明亮的光线自窗外铺进屋内,将房中那原本柔和皎洁的灯光给映得失色万分。清晨的微风轻轻吹拂而过,窗边白色的纱幔迎着风儿摇曳生姿。

左恒远睁开眼时,千秋已经穿着妥当做在一旁安静的整理东西。能够为他整理到行李箱中的东西确确实实不多,她的手搭在衬衣上,愣愣出神。

身旁放着的行李箱里,大部分是他的衣裳,那些本就是昨晚就整理好的。余下的部分是她硬是塞进去的东西。

比如前两日她无聊在顾家花房里摘下的鲜花制作而成的干花。被透明的纸片紧紧密封的花儿还保有它原本艳丽的颜色,红的有些耀眼。

又比如,前两日他们一同去为腹中还为出生的宝宝挑选的起司猫小玩偶。眼中带着楚楚可怜的神色的起司猫玩偶,曾是她近期恶趣味的爱好。

再比如,前两日逛街时她看中的大红色领带。那么艳俗的颜色,其实一点都不适合他,只因为她想看他戴上那领带的模样,所以就买了。

还记得那日他戴上那领带时,她笑着笑着,一时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而哭了出来。

还有好多零零散散的东西,都是前两日一起逛百货时买的。

他分明忙的焦头烂额,却愿意走出书房紧紧牵着她的手一起逛遍百货公司。呆在家中,书房的门会将他们隔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那极为难得的共处时间,无论如何她都不愿意放弃的,这也是她分明很想睡却仍兴致勃勃的去逛百货的原因所在。

她知道即将面临着的是离别,这两地分离还是她坚持的结果,可是她……舍不得啊。

昨夜她看美剧《Being Erica》,看着女主人公一次次回到过去,一次次的试图改变曾经让她后悔的事,可每次却都发现另一个截然不同的选择会让自己更加的后悔。

所以她,坚持让他回去。

被揽进温热的怀抱时,千秋就知道左恒远醒了。

贪恋的在他的怀中磨蹭了片刻后,她才推开他,合上了行李箱,笑道:";快去洗脸,待会儿吃了早饭后还要赶去机场。";

左恒远穿着妥当进了浴室,千秋望着他的背影,继续沉默。上午十点的飞机,现在已经将近七点,余下的三个小时对她来说太短了。

门外有女佣上来提醒,说早餐已经准备,千秋点头支走了女佣,转身进了浴室。

";左少,";千秋靠在门边看着左恒远,光滑的镜面映出左恒远面容。她习惯叫他左少,有时甚至直呼他的全名,虽然没有一般夫妻之间的肉麻甜腻,却别有一番风味。

将剃须水轻轻的拍打到脸上后,左恒远回过头,看着千秋,等着她说话。千秋看他的模样,忽然笑了一下,说道:";没什么事,我先下楼,你动作快点。";

左恒远点头,目送千秋离开。

千秋下了楼,到餐厅时,顾家父子早已入座安静的用餐,侍立一旁的佣人见千秋到来,立刻上前拉开了椅子。

";爸爸,子墨,早安。";千秋打了招呼后入座。

";嗯。";顾恺没有看千秋,兀自用餐。

千秋见他吃的不多,当下觉得他今日心情不是很好。她看向顾子墨,用眼神询问。顾子墨则对她耸肩表示自己并不清楚之后低头继续用餐。

千秋入座不久,左恒远也下了楼。

打过招呼入座之后,他亦沉默的用餐。

顾家的餐厅气氛总是那么的压抑与沉默,在顾家住了有一阵子的左恒远对此深有感慨,所以今日这气氛在他看来并无什么不妥之处。

因为主人不说话,一旁随侍的佣人们也都心惊胆战,显得小心翼翼。

早餐之后,千秋与左恒远正要离开,顾恺却突然开口说道:";左恒远,来我书房一趟。";

千秋将视线自顾恺那儿转移到左恒远身上。

左恒远下意识看了千秋一眼,笑道:";好的。";

加上这一次,这是左恒远第二次踏进顾恺的书房。

佣人送来咖啡后,又迅速的离开,左恒远与顾恺对面而坐,等待着顾恺开口。他端起咖啡小饮了一口,心下也有些好奇顾恺找他所为何事,却极为淡定的不去问。

就算是到了现在,顾恺依旧没能全身心的接受他这个女婿,关于这点,他说在乎又不在乎。

说不在乎,是因为他娶的人是千秋,要一起生活一辈子的人也是千秋,而不是顾恺。可他在乎的是,顾恺是千秋的父亲,是他的岳父,若顾恺认同了他,对他和千秋而言意义上自然是不同的。

";你不问我找你来所谓何事?";顾恺在良久的沉默之后问。对于左恒远的好耐性,他倒是极为赞赏。

";爸爸找我来,有什么事吗?";左恒远极为配合的回话让顾恺有些郁结于心,却无可奈何。

轻轻的搅拌着杯中的咖啡,顾恺也不再拐弯抹角:";千秋都有身孕了,你这个当丈夫的不陪在她身边还回去管什么公司?";

";这是千秋的决定,而且,爸爸你应该很了解千秋的个性。";左恒远不置可否。千秋是那种一旦决定了,就不会轻易被说服的人。

";你就这么由着她胡来?";顾恺将手中的汤匙用力放下,银质的小勺子磕碰在陶瓷杯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若是她出了点什么差池,你在那么远的地方能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吗?";

女儿是他养大的,什么样的性格他怎么会不清楚?

";爸爸,我爱千秋。";左恒远直勾勾的望着顾恺,";我相信她可以照顾好自己。";

这也是千秋给他的保证。

";你知道凭我们顾家的实力,你那家公司就算破产了也无妨。";顾恺也不拐弯抹角,";放弃那家公司,进入顾氏,你也一样可以一展长才。";

千秋她硬是随便把自己嫁出去他也认了,现在怀孕了,却又硬要与丈夫两地相隔。左恒远的生意好坏并不重要,他们顾家家财万贯,养他们一对夫妻几辈子都没有问题--这么闹腾究竟为了什么?

怀孕的人处处都得小心翼翼的顾着,如今他老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自己都顾不了又怎么能随时顾着千秋?他需要的是一个能陪在她身边的女婿,而不是一个为了自己的事业抛下他女儿的男人。

";不是人人都稀罕顾氏,何况,这是属于男人的战争。";左恒远忽然笑了出来,随即又敛起了情绪,站起身,道:";爸爸,我先失陪了。";

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他知道顾恺一番好意,他也并非什么争强好胜之徒,但是他却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公司。

这是一场男人间的战争,拼的不仅仅是实力耐力,还有自尊和骄傲。

他想让桑陌柏知道,为了千秋他可以和他一争到底。

就算桑家财力雄厚,那又如何?

左恒远敛起情绪,拉开书房的门头也不回的离开。顾恺靠在沙发上,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语。

左恒远离开顾恺的书房回到房间时,千秋正坐在床沿上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听到他的脚步声,千秋才回过神来。

";回来了?";千秋微微一笑,";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下楼吧,司机应该已经在外头等我们了。";

左恒远走上前去将千秋搂进怀中,亲了亲她的额头,问道:";你真的就这么让我离开吗?";

千秋微微推开他,坚定的望着他,";我会等你忙完来接我回家的。";

她眸中的坚定不移让左恒远张嘴欲言,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他轻轻叹了口气,一手拉起一旁的行李箱,另一手牵着千秋出了房间。

到楼下时,司机正如千秋说的那般,老早就准备好在外头接他们。

去给左恒远送机的只有千秋一人,顾子墨与公务繁忙抽不出空,而顾恺无意去给他送机,对此左恒远并不介意。

坐在舒适的别克车内,千秋一直手紧紧的握着左恒远的手,头靠着他的肩膀。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物,她心下有些难受,却都强忍了下来。

从顾家到机场这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说话。

车很快就到了机场。

机场的入口处人来人往,司机停好车后,三人都下了车。司机将行李箱自车的后备箱里取了出来,拎着行李箱站在一旁,等着他们的指示。

千秋想送左恒远进候机厅,却被左恒远拒绝。

左恒远看着她微青的眼圈,手轻柔的抚过她的脸颊,轻声说道:";就到这儿吧,你早点回去休息,别虐待自己。";

她一向擅长虐待自己,让他不得担心这点。

";我想送你进去。";千秋不肯回去。

";千秋,你很累了,别让我担心你。";左恒远难得的坚持让千秋在盯着他敲了半晌后妥协。

千秋伸手将他身上的西装抚平,又细心的为他整理了衣领,小声说道:";你要记得想我。";

左恒远闻言会心一笑,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大庭广众之下的热吻让千秋的脸腾的红了,她甚至感觉到四周过往人群在她身上停留的目光。可是她却不愿推开他,至于那些人,让他们看就是了。

缠绵悱恻的热切索取之后,左恒远才放开千秋。他忽又想起了什么,微微皱了皱眉,说道:";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好自己。";

千秋点头。

";晚上睡觉别踢被子。";

";嗯。";

";吃饭的时候别挑食,别让我知道你把不爱吃的东西挑掉。";

";嗯。";

";想吃什么就让大舅子帮你去买,想我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无论何时。";

";嗯。";

";每天固定给我发短信打电话,可以出门散心,但是一定要有人陪着,难受了就看医生别当自己是铁人。";

";嗯。";

左恒远一直唠叨,听得千秋心里暖暖的。他还想说什么,见千秋偷偷秀气的打了个哈欠,忙打住。

将千秋揽进怀中,抱了一会儿后才松开她。接过司机手中的行李箱,他转身离开。千秋忍不住跟了上去,没走几步左恒远却又停了下来。

";千秋,";左恒远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嗯?";

";你要记住,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另外……我的事我自有分寸,你不必为我担心。";

千秋的手抚上小腹,迎上了他的目光,试图从他眼中看出点什么来。

片刻后,千秋无奈的点头:";我明白了。";

";你别送了,快回去吧。";左恒远捏了捏她的脸,拉着行李箱快步朝候机厅走去。

目送左恒远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千秋越发的难受了起来。她好不容易压下的不舍的情绪在这一刻又全都涌上了心头。

腹中的孩子似乎是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动,一种难受的感觉从心头而起,她捂住嘴,迅速奔向一旁的垃圾桶边呕了起来。

一只修长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她接过那人递上的纸巾擦去嘴角的污渍,回头正要道谢,却在看清身后的人时愣住。

原来是桑陌柏。

40.你已经是过去(下)

第三十三章

千秋并未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到桑陌柏,她极为不自然的笑了笑,一句谢言哽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们去医院。";桑陌柏见千秋脸色苍白,皱眉,拉起千秋的手朝车子停靠方向走去。

";我没事。";千秋站在原地不移动半分,微微带了些力道想甩开了他的手。她的视线自下而上,将他的面容收进眼底。从前,她最喜欢桑陌柏的下巴,那再她看来是极为完美的弧度。后来她喜欢盯着左恒远的侧脸瞧,那同样是个完美的弧度。

";去医院。";桑陌柏的坚持不容人反驳。

金黄色的光芒散了一地,千秋和桑陌柏的影子在地上交叠在一起,映出无法抹去的阴影。千秋忽然想起许多年前,她与桑陌柏并肩而行的情景--从前她听人说时间可以改变许多事时,总是坚信变的只是时间而不是人;后来她再听人说起时间可以改变许多事时,却是一笑而过了。

她盯着他俊美的面容瞧了很久,忽然失笑。";寻常的孕吐而已。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的霸道倒是从未变过。";

话才说完,她忍不住又呕了起来。

桑陌柏皱起了好看的眉头,他沉默两秒,拦腰抱起了千秋。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千秋一跳,她却无法反抗。

腹中的孩子过于弱小了。

她能做到最好的事,就是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孩子。

他的怀抱很温暖。

很多东西都会随着时间渐渐改变,不知为何,他的胸膛透出的温度却一如多年前。千秋曾那么的贪恋他怀中的温暖,那时她觉得这怀抱里有的不仅仅是温暖,还有爱,可现在……这怀抱也单单只剩下温暖了。

偎在他的怀中的千秋抬眼,自怀中看他,入眼的是他线条完美的脸。她一直都知道他是个极力完美的男人,但她,又何尝不是?

桑陌柏抱着千秋坐上了车,等千秋坐妥之后,他淡淡的朝司机吩咐道:";医院。";

司机在桑家服务了许多年,明白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即便是人多少都有些八卦的天分,却仍旧面色平稳的发动了车子。

车子奔驰在马路上,车内安安静静的,没人开口说话。

从机场到桑家入股的医院,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偏生在路上遇到了严重的塞车,车子便被耽搁了下来。

车子停下的那一瞬,桑陌柏微微皱起了眉头,顺了气的千秋却轻笑出口。无论你多么有钱有势,在城市塞车之时也只有";无奈";一词得以形容。

桑陌柏望向千秋,她脸上的笑容让他心头一震,随即舒展了眉头。他的指尖下意识想抚上千秋的眉眼,却被千秋轻巧的避开。她的回避让他心生不悦,却淡定自如的收回了手。沉默笼罩的车厢内,渐生出一股若有似无的疏离感。

过了好一会儿,道路渐渐疏通,车亦缓缓前行。

千秋别开眼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忽然开口,道:";陌柏哥,你看这车外的风景。它们总是随着时日在变化,就算你日日都瞧着它们,也能察觉到它们在变。像我,很多年不曾仔细的看它们,现在看来和记忆中的差别自是不必说的。你说,有什么东西是不会变的呢?就像我们家的老宅,虽极力的保持原样,和我们小时候相比还是变了很多。我好几年不曾回过家,回来后我的房间依旧像我走时那样,大家都说里头的东西没有一样有动过的,可平时整理、清扫,都难免会挪动屋内的东西。我回来后,屋内的东西在我的随意乱放下都不大像从前了。";

";你想说什么?";桑陌柏问。

";我想说什么你再清楚不过了。";千秋轻轻一笑,回头望向他,";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们的感情呢?";

桑陌柏闻言,笑得愈发温和,笑意却从不曾到达眼底。坐姿虽如往日那样优雅而不失贵公子的气质,垂放在侧的左手却紧握成拳。

他,又如何放的开这段感情呢?

";那个男人,真的那么好吗?";好到让她情愿舍弃他。

千秋直视他,笑得极为开怀:";他或许样貌不如你,或许财力不如你,或许权势不如你,或许能力不如你,但是,他让我在哭时有个温暖怀抱,笑时有人一起分享,难道还不够吗?";

爱不必说出口,她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如此,还不够吗?

";是吗?";桑陌柏亦跟着轻笑。

";是啊。";千秋敛了笑,道:";陌柏哥,一直以来,我要的就不多。";

桑陌柏不言语,只是笑着。

车在路上飞奔,不久后就到了医院门口,停车,然后下车。

自车上走下的桑陌柏扶着千秋,嘴角含笑,举手投足间俱是贵公子的气质。千秋自然也不弱,腹中的孩子更让她小心翼翼了起来,每有人朝他们看过来,都礼貌一笑,大家闺秀的风范自然一点也不落下。

他们的到来自然引起了一些小轰动,但凡热爱八卦的,没几个不知道桑家和顾家那点事儿,如今见桑家大少扶着顾家大小姐出现,更是悄悄的议论了起来。

院长亲自出迎,最好的妇产科医生早已候在一旁,所有人中,处之泰然的唯有桑陌柏和千秋二人。

对于院长的问好,千秋极为虚伪的应承,就好比桑陌柏的笑容那般虚伪。

折腾了一翻,确定无事后,桑陌柏领着千秋出了医院。

回去时坐的自然还是桑陌柏的车,一路上照例没人说话,安安静静的。

千秋心想,她和他之间,这样也好。

怀孕之后千秋极为嗜睡,在车里坐了一小会儿便觉得困意袭来。身侧的人是桑陌柏她自然没忘,但她也知道桑陌柏并不会将她如何,就昏昏沉沉的打起了瞌睡,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睡着后的千秋对桑陌柏毫无防备,不一会儿身体便不自觉的朝他的方向滑过去。下意识接住千秋,桑陌柏盯着她沉静的睡颜半晌后,竟悄悄的叹了口气,将她揽进了怀中,为她挪了个舒适的位置。

她仍在怀中,可是他却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低头看着千秋平和的面容,手紧握成拳,随即松开,复再次紧握。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一声叹息。

";你说,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呢?";

当车再次停下时,已然进了顾家大门,到了顾家客厅门口。顾家的佣人们见到桑陌柏抱着睡着的千秋下了车都是一愣,更有甚者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顾恺听了佣人的通报迎出来时,见到的也是这情景,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倒是桑陌柏,处之泰然的向他问了好。

顾恺冷静下来,温和一笑,道:";是陌柏来了啊,千秋这丫头给你添麻烦了。";

";顾爸说的哪里话,千秋睡得正好,我先抱她上楼去休息吧。";桑陌柏笑了笑,见顾恺张嘴欲言,又道:";顾爸放心,千秋的房间在哪我还记得。";

说完,抱着千秋绕过顾恺朝楼梯走去。

顾恺想了想,也不去阻拦他。

孩子们的事儿他也不想去插手,结局如何自然要看他们自己。

林妈从厨房出来时正好见到桑陌柏抱着千秋上了楼,见到桑陌柏让她面色一僵,又见老爷一言未发,自知身份也不好说些什么,转头又钻回了厨房。

女佣开了门,桑陌柏极其容易的进了千秋的房间。将千秋放在**为她拉好了被子后,他并未急着离开反而在床畔坐了下来。

盯着千秋安睡的面容瞧了瞧,忽然想起了千秋早些时候说的话,下意识打量起千秋的卧房来。

屋内的摆设与他记忆力的,确实有了差别。

他的视线在屋内环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床头柜上放着的相框上。早些年,这个相框里放的是他与千秋的合照,而另一旁的那个相框里则是千秋和桑月寞还有杜眉的合照。如今这屋内只剩下一个相框,而相框里的相片早已被换了下来。

照片不知是在什么地方拍的,里头的千秋被左恒远抱在怀中,笑得极为开怀--他不得不承认,他已经有许久不曾看到千秋笑得如此开怀。

但,那又如何?

桑陌柏的手轻轻抚过千秋的眉眼,冷笑。

左恒远吗?

千秋忽然睁开眼,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家时松了口气,却在看到坐在床畔的桑陌柏时小小的惊吓了一下,随即冷静了下来,大方的道谢:";陌柏哥,今天谢谢你送我回来。";

";我们之间,何必这么客气。";桑陌柏眼眸微微一眯,对她语气中的客套有些不满。

千秋坐起身,忽然不知说什么。

桑陌柏伸手拿起一旁的相框,嘴角微勾,道:";这照片拍得不错。";

千秋心头一震,伸手欲夺回相框,却被桑陌柏轻巧的避开。千秋抿着嘴角看了他好一会儿,问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桑陌柏把玩着相框,似笑非笑的反问:";你说呢?";

";你--";千秋微怒,正要说话,手机却传出的悦耳的铃声,熟悉的铃声不停的响,催促着她去接电话。

从放置在一旁的包中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左恒远的声音自电话另一端传来,奇异的安抚了千秋起伏的情绪,让她不自觉放松,连带着嘴角都噙起了微笑。

";你到了?";听闻他已然到家,她长长松了口气,顺带也忘了桑陌柏还在房内不曾离开。

";嗯,刚到。";那端,左恒远忽然没了声音,千秋有些着急,下一刻又听他说道:";千秋,我想你了。";

千秋心头一暖,软软说道:";我也想你了。";

坐在千秋旁边的桑陌柏面容一冷,却无人理会他。左恒远的声音自电话中传出,他听的虽不够真切,却约莫也听清了个大概。

左恒远细心的交代一些小事,听的千秋心头暖洋洋的。她想起了他不着痕迹的宠溺和温暖的怀抱,忽然有些想哭,却又对着电话那头的他笑得极为欢颜。

末了千秋挂断了电话,发现自己的想念又加深了些。桑陌柏在一旁冷眼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轻笑道:";可真甜蜜啊,我亲爱的小千。";

孕妇的情绪本身变化得快,此刻的千秋心心念念的都是左恒远,她看向身侧的桑陌柏,愤然想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她,顿时也没了先前的好脸色,道:";陌柏哥,我已然嫁人,而你呢也娶了杜眉,难道这样还不够吗?我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你何苦这么折腾我们?";

";他若有本事,又怎么会惧怕我?";桑陌柏收起平日在外人面前那面具般的笑容,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我既是这么做了,就不会收手。";

千秋怒瞪他:";你当真如此见不得我过得好么?";

";我见不得你过的好?呵,原来我在你心中是如此的面目可憎。可……你怨我,怨杜眉,却又可曾想过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其实是你自己?";桑陌柏站起身,冷笑:";顾千秋,你到底有没有心?";

他的话好让千秋仿如淋了一盆冷水,浑身僵硬。手不知何时紧握成拳,极为用力,仿佛要把骨头捏碎一般,疼痛入骨,却仍旧不愿松开。

安静了许久,千秋张了张嘴,极为艰难的开了口:";我与你和杜眉三个人的战争谁对谁错,对现在的我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你做任何事都与我无关,但你若碰了左恒远,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桑陌柏紧紧盯着千秋,试图从她的眼中看出点别的什么,千秋的眼中却一派的清明,全然看不到其他任何颜色。内心深处涌起的失落感让他笑得愈发的妖魅。他俊美的脸在千秋面前放大,逼着千秋与他对视:";你这是在和我宣战吗,小千。";

";是又如何?";千秋别开眼去。

";那么,我们走着瞧吧!";

41.强者之争(上)

第三十四章

深秋的夜里有点冷,千秋从睡梦中醒来,睁了眼,四周一切昏暗,唯有落地窗那儿的窗帘因没拉紧而洒了些许晕黄的灯光入内。

偏头看了看身侧,入眼却是那空****的床畔,她这才再次想起早在一个月前左恒远已经离开了江城。闭上眼,满脑子竟都是左恒远的身影,无论如何都无法甩开。

她,很想很想他。

每每想念他时,她就会无端埋怨起桑陌柏,凭什么他那样伤过她之后,又要来破坏她来之不易的幸福?若不是他,如今他们又何须分隔两地?

怀孕之后,情绪上的任何波动都会让千秋觉得不舒服,却又忍耐不得。她伸手摩挲着自己的手臂,紧紧将自己环住,也试图再次入睡,奈何不论她如何努力都是徒劳。或许真的是太过于想念他,她心念一动,拿起了置放在床头柜上的白色手机,轻轻一按,微弱的光线将她的面容映得有些苍白。

冲动时无法克制,但那一股劲儿一过,难免就会后悔。

听到耳畔传来";嘟";的一声响,千秋立马掐断了电话--此时正值凌晨四点,他或许还在歇息,若这么不分时辰的打扰他,未免过于不体贴了。

而且,她也不想让他知道她这个时候还醒着。

千秋捏紧了手机,深呼吸了一口气,正欲将手机放下,便听到了熟悉悦耳的铃声,低头,便见手机屏幕上出现了左恒远的名字。

这些时日公司的事物让左恒远焦头烂额,手机这种通讯工具变得极为重要,加上千秋不在身边,他也担心会错过千秋的来电,所以养成了随时随地翻看手机的习惯。冲了个澡出来,便看到手机上有个未接来电,正是千秋打的,又见这个时辰,以为是她出了什么差池,心头顿时一惊,忙回了个电话过去。他每天晚上十点都会固定给千秋打个电话,顺道催促她早些休息,昨夜十点多给她打电话时她并无什么异常的地方,这个时辰看到她来的电话,自己又不在她身边,心头顿时焦虑了起来。

电话响了两声后便被接起,不待千秋说话,他就急急忙忙的问道:";千秋,你没事吧?";

那头的千秋见他焦急,忙道:";我好着呢。";

左恒远听她的声音,确实没有强忍难受的地方,稍稍松了口气,才不急不缓的说道:";没事就好。";

千秋听了这话,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忽想到了什么,道:";你怎么又忙到这么晚?";

左恒远支着单手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温润,却暗藏着一丝疲惫:";我想早日忙完去将你接回来。";

他的话让电话那端的千秋心头柔软的一塌糊涂,眼眶也有些发红。

怀孕之后她变得十分情绪化,好在此时左恒远并不在身边,否则又该一番好哄。见她不再说话,左恒远以为她是困了,轻声道:";天还没亮,你再去睡一会儿,好好照顾自己。";

";嗯。";千秋软软的应了声,沉默了下来。

左恒远确实是累了,疲惫感越甚,他心知千秋这会儿定是睡不着,又实在想不出什么解决的方法,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却也不敢去睡。

";你不必担心我,我这会也觉得困了。";另一头的千秋似乎也极为明白他的心思,故作困倦的打了个哈欠,挂电话之时,又道:";我……我想你了。";

左恒远心头的疲惫感顿时一扫而空,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千秋快速说了句";早安";就挂断了电话。听着手机中传出的嘟嘟声,顿了顿,他哑然失笑。

躺倒**,想起千秋的脸,又想到那即将出世的孩子,他顿时又有了力量。这场男人之间的较量他看的十分之重。

不单单只是为了面子和可笑的自尊,因为对手是桑陌柏。

这个男人,曾在千秋的心中盘踞了多年。

挂了电话之后,千秋躺在**睁着眼睛看了许久的天花板,终究还是入了睡。

再醒来时,烈日当头,看了下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千秋起身洗漱后到了楼下,见到林妈,林妈忙去厨房端了牛奶给她,又准备给她弄些吃的,却被她拒绝。

将牛奶一饮而尽后,千秋道:";林妈,我想去子墨那儿看看,待会儿让他带我去吃点东西就成了。";

林妈一听说千秋要出门,又开始不放心了,便试图劝说千秋打消这个念头,但千秋执拗,愣是劝不下,林妈只好随千秋去了。

林妈送千秋到门口时,司机早已备好了车,上车前林妈将装着三明治的袋子塞到千秋手中,又细细的交代了一番才放行。

车平稳的驶出了顾家大门后,千秋才打开袋子,里头的三明治是千秋最爱的火腿口味,看着她倒真觉得有些饿,便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了起来。

怀孕之后她的食量变大了许多,加之并不怎么孕吐,这一块三明治刚好够让她垫肚子。咬着三明治,她忽然想到年少时吃过的徐记卤面,想着想着就馋了起来,当下便决定等会儿到了顾氏大楼后一定要使唤顾子墨去给她跑腿。

想到即将再次奴役顾子墨,她心头无端的欢乐。

到了顾氏所在的恒天大厦,前台的小妹这回机灵了几分,笑脸相迎,恭恭敬敬的将她给领到了专用电梯口,还琢磨着要送千秋上楼。

千秋觉得好笑,进了电梯后便没再理会她,直上三十二楼,随后进了顾子墨的办公室。

她到时,顾子墨并不在里头,秘书也不知他去了哪,千秋寻了个地方坐下,随手挑了本杂志无趣的看了起来。

等了约莫十五分钟,顾子墨终于匆匆忙忙的推门进来,手中还拎着一个外卖的盒子。千秋抬眼看他,没好气道:";顾子墨,你可真大牌!";

";摊上你这么个姐姐,我还能说什么呢?";顾子墨将手中的东西放到她面前的玻璃桌上,叹气道:";你想吃的徐记卤面,我足足跑了五条街才赶回来。";

千秋听了顿时笑逐颜开,软软的道了谢,便心满意足的吃起卤面来。顾子墨见她吃的高兴,松了口气,回头嘱咐秘书送杯牛奶进来后,在她身侧坐了下来。

偏头看千秋专心吃面的侧脸,顾子墨靠向沙发背,在心底叹了口气,却掩饰的极好,丝毫不让千秋察觉什么。

秘书端着牛奶进来时,千秋那碗面已经吃下七分,她摸了摸肚皮,端着牛奶漱口后,又喝了一大口就放在了一旁,转而看向了顾子墨。

顾子墨见她如此,也便打起了精神,见她嘴角还沾着酱汁,随手抽了张纸巾替她试去,道:";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姐夫娶了你,可真是够操心的。";

";我跟你处了这么多年,都没发现你原来这么不可爱。";千秋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随即收起了谈笑的心思,直接切入正题,问道:";事情有什么进展?";

顾子墨起身走到办公桌旁边,自抽屉中抽出了几份文件放到了她面前,也没多说什么。千秋看了他一眼,拿起那文件毫不犹豫的翻看了起来。

自那日和桑陌柏叫板之后,千秋耐不住他的挑衅,心头的埋怨随着情绪的不受控制而愈演愈烈,加之本就有心打压桑家,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她与顾子墨联手处处寻桑陌柏的弱点。

桑家能在江城屹立不倒这么多年,而桑陌柏的生意手腕又极为高超,自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扳倒,此番顾子墨想尽了法子,都没能寻到什么比较有用的弱点。千秋手中那几份标书直指桑家近期会参加的几场重要招标会。

虽说搅乱这几场投标无法撼动桑家的根本,却也足够让桑陌柏忙和一通。

标书上头将桑氏此次招标会的底标和总计划写得十分详细,顾子墨也看过,确实是十分完美的标书。

千秋翻着标书竟开起了玩笑,道:";这标书做得十分不错,或许你可以考虑将做这几份标书的人挖角过来。";

顾子墨瞪了她一眼,她这才止住了笑。看完手中那几分标书,千秋难得严肃起来,将那几分文件压在桌子上,问道:";子墨,这些是如何拿到手的?";

";自然是别人自己找上门的。";顾子墨冷冷一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道理你也懂得,桑氏福利再好,总也有些害虫。";

千秋撇嘴。

这一点她倒是无法否认,甚至是顾氏,这样的人多少也存在,而且防不慎防。

放松了情绪,千秋端起桌上的牛奶喝了一口,问道:";你有什么打算?参加招标会对我们而言太过不划算,毕竟顾氏在这上头并没什么优势。";

顾子墨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千秋的头,道:";同行内想投中这几次标的企业多的是,妒忌桑家而看他们不顺眼的也不乏,何必我们出头?这事儿哥哥我做主了,小妹妹你就安心的照顾好我外甥女吧!";

千秋拍开他的手,笑骂道:";没大没小的,你姐肚子里的是你外甥,什么外甥女!";

";你不是很喜欢女儿吗?";顾子墨不客气的嘲笑道:";你上百货公司买的那些东西,大部分都是女儿用的,你可没给你儿子买过什么东西。而且,女儿多好啊,娇娇弱弱的惹人疼,养个调皮的儿子会要你命的!";

千秋听他这么说,咧牙道:";我打算生双胞胎,你有意见么?";

";岂敢!";顾子墨忽然盯着千秋那隆起的小腹不妨,盯得千秋不自在了,才讪讪说道:";按照咱们家族的传统,你怀上双胞胎的概率还是有的。不过……你那肚子那么小,人家不是说怀双胞胎的肚子会比一般人来得大吗?";

";……";千秋见他来了劲,索性不再说这个话题。

顾子墨的头靠着千秋的肩,靠了片刻后,他忽然开了口,问道:";千秋,若有一日,我们真的扳倒了桑家,你真的会高兴吗?";

真的会高兴吗?

她那么的看重桑月寞,甚至连对桑陌柏,她心中除了怨恨还存了一份感情,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他的问题让千秋心头一阵,握着杯子的手也随之一僵,她偏头看了顾子墨一眼,缩回了正欲端牛奶的手。

这个问题她现在没有办法回答。

沉默笼罩着办公室,夕阳那晕红的光芒自落地的玻璃窗透了进来,橘红色的光线在玻璃的折射下极为妩媚动人,却也带了几分的萧条。

顾子墨在长长的沉默之后,叹息道:";晚上我约了人吃饭,待会儿打电话让司机来接你。你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想想姐夫,千万别四处乱走,别让他担心了。";

千秋嗯了一声,忽然有些八卦,问道:";约了女的吃饭?";

";确实是女的。";顾子墨坐直了身体,道:";你还记得高中时很爱粘着我的李慧吗?";

他一说,千秋倒是有了些印象。顾子墨高中时,学校的新闻社社长李慧特别爱追着他跑。听他提起李慧,千秋若有所思的问道:";她现在是干什么的?";

顾子墨也不隐瞒,道:";业内有名的记者。";

千秋立马问道:";娱乐版?";

";她如今是双脚踩着财经版,眼睛却盯着娱乐版。";

听他这么说,千秋当下就明了了他的意图。顾子墨想了想,又问道:";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过去我也丑闻缠身,已经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有什么好介意的。";千秋扯了扯衣角,淡淡说道:";适时候的丑闻倒确实会让将桑家推倒风口浪尖。";

企业尤为注重形象,特别是桑家这样的家族企业。

顾子墨站起身,将桌上那些几份材料给收了起来,笑叹道:";我这一次可是将所有能利用的资源都利用起来了,甚至为此牺牲了色相--亲爱的姐姐,你是否应该补偿我?";

千秋被他那哀怨的模样逗乐,道:";等你外甥和外甥女出生了,免了你的礼金,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42.强者之争(下)

第三十五章

前后不到两日,江城大大小小的报纸杂志铺天盖地,几乎都刊登了桑、顾两家的恩怨纠葛,这些传闻或真或假,不单是占据了娱乐版,连财经版也不曾放过。昔年桑家与顾家的婚约因杜家的介入而毁于一旦,如今桑顾之争自然也少不得提起杜家,有人冷眼旁观看尽热闹,有人伺机而动试图从中牟利,也有人愤而指责某一方。不单如此,更有杂志爆出当年杜眉冒名顶替顾千秋的作品一事,且杂志信誓旦旦言之此事他们已经掌握了十足的证据,不怕因此与桑、杜两家为敌。

不单是报纸杂志如此,网络上更是将此事炒得火热朝天,某知名娱乐八卦网站上有人将昔年那场建筑设计大赛给翻了出来,上头不单单列举了那时的获奖作品,更是将杜眉与顾千秋在校期间的作品都翻了个透,当年杜眉第三者插足而桑陌柏背信弃义一事又因这帖子而被人抓上台面冷饭新炒,又有号称知情人士之人详细的爆料,加之网络上活跃的那些";业内人士";的点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一时间八卦版内所有有关桑、顾、杜三家恩怨纠葛的帖子一路飘红。

与那些纯当娱乐看待的人相比,另存了一份心思的人多已经将此事看得透彻--表面上看似友好的桑、顾两家私底下已是波涛暗涌,而这场战争一开始就没有杜家插入的余地。

对此,杜家虽然也乐于作壁上观,但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的道理谁都懂,杜家打的那些小主意别人自然也明白,只可惜桑家与顾家似乎并不将杜家看在眼中。

江城毕竟平静的太久了,难得的豪门娱乐让百姓犹如打了鸡血,**之情无以言表,城中上下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这场暗地里已经拉开序幕的恶斗,旁观者多数都暗藏心思。

顾家老宅并不如外界那般喧嚣,顾恺将那几分报纸随手摔到了桌上,淡淡的交代身边的女佣,道:";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别让大小姐看到。";

女佣赶忙将那些报纸整理到一起,正要抱下去,便见千秋从楼梯那小心翼翼的走了下来。顾恺使了个颜色,女佣忙慌慌张张的退了下去。

";你等等。";千秋开口叫住了女佣,问道:";这可是今天的报纸?";

女佣脚步一顿,下意识回头看顾恺,顾恺适时开了口,说道:";那些是前两日的旧报纸,刚才佣人整理客厅的时候发现的。千秋,林妈给你准备了营养早餐,你先过去瞧瞧吧!";

千秋的视线落在女佣抱着的那叠报纸上,眸光轻转,随即朝顾恺温和无害的笑了笑,也不再坚持看那些报纸,转身便去吃早餐了。

其实她心底十分清楚那报纸上都会有些什么东西。

若是在从前,顾恺定也能在第一时间发现这些事其实与她和顾子墨的推波助澜脱不了干系,但现在的顾恺满心都是她腹中的外孙,加上她遮掩的十分好,成功的让他以为这一切她尚且不知情--方才那女佣抱得不够紧俏,斗大的标题都没遮掩好,她虽然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却也将那标题看的真切。

慢条斯理的将林妈准备的早餐吃完,再到客厅时,顾恺已经不在那儿了。千秋知道他今日约了朋友打高尔夫球,随意的在沙发上坐下,拨通了顾子墨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人接起,她还没说话就听到对方抱怨道:";我一早就起**班,你倒是好命,总是一觉睡到自然醒。";

千秋轻笑,道:";你要是怀孕了,也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

";我在线上等你。";顾子墨被噎的说不出话来,无可奈何的让千秋嘲笑了片刻后,他才切入了正题,交代了这么一句话后他便掐断了电话。千秋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他决计不会是为了与他闲聊唠嗑,他自认还没那么大的魅力。

或许是因为这几日睡得并不那么好,走到楼梯口时,千秋觉得眼前一黑,这突如其来的晕眩感让她下意识停下脚步,手也紧紧攀附在楼梯扶手上,不敢再往前走。

在楼梯口进行一番深呼吸,待气息渐渐稳定下来后,千秋才缓慢的继续朝前走。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肚子像吹了气的气球那样一日比一日大,这让她的行动也跟着变得极为不方便,从客厅到自己的房间竟用掉了她很长的一段时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千秋立刻打开了放在一旁许久的的笔记本,迅速联网上线打开了通讯工具。

一上线便收到了顾子墨发过来的视频请求,千秋毫不犹豫的点了接受。

顾子墨的面容出现在屏幕上,千秋戴上耳麦,便听到他抱怨的声音,道:";你现在的速度跟乌龟差不了多少了。";

千秋淡淡一笑,也无心跟他贫嘴,道:";爸爸把家里的报纸杂志都收了起来,我对上头的消息一无所知,但我并不想知道那些过程,你直接告诉我借过就行了。";

";桑氏昨天那场投标会正如我们所预期的那样输得十分惨烈,那场投标会结束后桑氏上下都处于高度戒严状态,桑陌柏办事效率极高,今日一早就已经那个透露标底的人给揪出来了。如此一来,随后的几场投标会他们肯定会修改方案,想要继续占据优势的话我们还得从别的方面下手。至于报纸上那些新闻,你不看也罢,就是些八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从三天前开始,不单是桑、杜两家的股票在跌,我们也多少受到了波及。不过两相一比,我们的损失并不如他们两家来的大--";屏幕上的顾子墨脸色骤然一变,见千秋正不解的望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后,稳住声音,道:";千秋,你打开电视看看。";

千秋皱了皱眉,拿起桌上的遥控器,轻轻一按,就看到了桑陌柏那张俊美如昔的脸,那张脸上仍是那得体且能蛊惑人心的笑容。

电视上正在直播的正是桑氏召开的记者招待会,周遭闪光灯曳曳生辉,千秋本不清楚顾子墨为何对这一场记者招待会闻而变色。

此时,其中一名女记者起身提问,已有所指的问道:";桑先生,有传闻说你与夫人杜眉早已离婚两年之久,您对此传闻有何看法?";

屏幕之中的桑陌柏嘴角的笑容越甚,千秋本以为他会略过这个话题,没想到他的下一句话竟让她顿时也变了脸色--

";这位小姐说的极对,我与眉儿早在两年前就因性格不合而协议离婚,由于我们二人在离婚之后想好好歇息而不再去触及感情问题,所以并未将此消息公布于众。今日既然大家问起,而眉儿身边十分不错的追求者,我想将这消息公布于众也并非什么坏事……";

……

桑氏这场记者招待会,本意应该是为了挽救企业形象,可这个当口却爆出了桑陌柏与杜眉离婚的消息,如此一来,这一池水顿时被搅得更加浑浊。

接下来桑陌柏说了什么,千秋一字都不曾听进耳中,屏幕那端顾子墨喊了千秋好几声,才让她回过神来。

";千秋,你……";顾子墨忧心忡忡,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千秋狠狠的掐了下遥控,电视屏幕顿时一黑,桑陌柏那张脸顿时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虽是如此,他的面容却像一张网,紧紧的缠着她,让她既压抑又难受。

桑陌柏与杜眉离婚的消息随着这场记者招待会传遍了江城的每一个角落。招待会之后,杜眉走进了桑氏大楼。

前台小姐显然也知道了这一消息,见了杜眉,不再是恭恭敬敬的喊";夫人";,又加上那些关于她抄袭顾千秋作品的消息,心底对她十分不屑,却心知自己得罪不起她,只得面带公式化的笑容,不冷不热的喊了声";杜小姐";。

不单是前台如此,一路所见的桑氏员工几乎都是这般模样。

杜眉心底虽早已怒火攻心,脸上却仍保持着平日里那完美的笑容,在这些外人面前丝毫不曾透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出了电梯,杜眉正打算直接进入桑陌柏的办公室,却被门外的秘书安娜给拦了下来。安娜客套的笑道:";杜小姐,请您稍后,容我先通报一声。";

杜眉完美的面容隐约有几分龟裂,却还是极力的保持自己的形象,淡淡说道:";辛苦了。";

安娜以内线通报之后,放下电话,朝杜眉笑得极为亲切,道:";杜小姐请。";

杜眉嘴角微微扯出冷笑的弧度,踩着高跟鞋踏然越过了秘书,朝总裁办公室走去。

带她的身影消失在那厚重的门板后,秘书室其他几名秘书顿时围了上来,纷纷向安娜探讨八卦,安娜瞪了她们一眼,她们才撇着嘴离开。

恶狠狠的甩上门后,杜眉也不再维持她那少得可怜的尊严。案桌后办公的桑陌柏连头都不曾抬一下,让杜眉心头的怒意更甚,她愤怒的走上前去,双手支着桌子,冷冷的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桑陌柏轻轻丢开手中的钢笔,抬头,嘴角含笑,十分的诱人。

";你少跟我玩文字游戏。";这样的神情看在杜眉眼中并不让她沉醉,反而让她愤怒得无以复加。桑氏那场记者招待会后,杜氏的股票一路狂跌,搞得如今的杜氏鸡飞狗跳。

桑陌柏靠向椅背,笑道:";你今天来我这儿到底是为了什么?若是来质问我,又是在质问什么呢?";

";你--";杜眉怒不可竭,愤怒的将桌上的那些文件夹之类的东西扫落。

东西摔落在地毯上发出闷响,却丝毫没能影响到桑陌柏,他整好以暇,道:";眉儿,你的教养跑哪儿去了?";

";教养?";杜眉怒极反笑,";桑陌柏,你跟我谈教养?当初离婚时我们说好若有一方要想公开我们离婚的消息,势必要告知另一方,可是你今天都做了什么了?";

";当初我们也约定好你不得去找千秋,可是你老早就背弃了我们的约定。那么,我们离婚之事既然是事实,为何又不能说呢?";

";我是去找千秋了,那还不是你默许的?若没有你的迫不及待,我又怎么会去找千秋呢?";杜眉冷笑不已,";不顾正在跌落的桑氏股票,你如此迫不及待的公布我们离婚的消息,不就是为了千秋吗?可惜了,就算你现在重回单身行列,人家却早已是左夫人。";

桑陌柏的软肋在何处,杜眉自然是一清二楚,她的话犹如利刃,狠狠的刺进了桑陌柏心底,他站起后,顷身靠向杜眉,修长的手划过她的眉眼,笑容越发的妖媚:";那又如何?你今天这么耐不住性子找上门,不就是为了杜家吗?若是与我撕破脸,你觉得会有什么下场?我亲爱的眉儿,你若是发泄满腹的火气,怕是找错对象了。";

杜眉按在桌上的手隐隐发白,像是在强忍着什么,她倔强的与桑陌柏对视了许久,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确实是她太过于看得起自己了,打小到大,她就没能赢过他一次。

也对,她连千秋都赢不了,又怎么能妄想赢过他呢?

桑陌柏见她服软,又坐回了椅子上,敛了脸上的笑容,讽刺道:";就如同你清楚我的软肋一样,我也知道你的,你若无法舍下杜家,你就永远都是输家。可惜你若舍了杜家,就完全没了资本,没有资本又如何争强呢……若没什么事,你可以走了,杜小姐。";

他将那声";杜小姐";咬得极重,似是在刻意提醒杜眉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杜眉收回按在桌面的双手,不发一言,转身就离开了桑陌柏的办公室。

因为她姓杜,所以杜家这辈子都是她肩上的负担。

诚如桑陌柏所言,若摆脱了杜家,若没了杜这个姓氏,她什么也不是。任凭她再有本事,也只会是别人刀俎下的鱼肉,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