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算不能像昨晚那么相依相偎,就算是守在她身边看她入睡,自己彻夜不眠,为了气气柔娜,我也心甘情愿。

可是忆兰却红了脸,她比往常更羞怯,低头不看我和柔娜,眼神甚至还有点慌乱,以致语无伦次:“昨晚这”

昨天晚上她都没有顾忌,现在她却迟疑了。她是嫌我的声音太大,让柔娜窥听到了我们的秘密。她是怕柔娜误会,想解释,偏偏又找不到适当的语言。

但我却巴不得柔娜误会。我喜欢忆兰那娇羞的样子,脸上那抹红晕比朝霞还美丽。我满心欢喜的看着她。我把这欢喜有些夸张的挂在脸上,无论柔娜有没有扭头来看我,我都要有些夸张的挂在脸上。

我们都没有再出声,时间一秒秒的过去。

忆兰终于慢慢抬起头来,那双渐渐不再躲闪的眼睛望向我身后,忽然有了些着急的神情。她大声的叫道:“嫂子,你等等寻欢吧。”

我忽然就再也坚持不住扭过头去,我看到柔娜早已走到了过道的尽头,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忆兰的话,头也没回。

孤独的背影,只有冷漠,连恨都没有。

忆兰勉强的笑了笑,似乎是无可奈何,又似乎是在安慰自己。我不知道有什么必要,她要对柔娜心怀歉意。

她说:“寻欢,你还是去柔娜家住吧,等……”

我隐隐猜到了她是说要等什么,我喜欢她在这个时候打住。

此时无声胜有声。

她却又忽然道:“再说,这些天我不想你陪我,我想过几天给你个惊喜。”

我望着忆兰的眼睛,我看了幸福也看到了痛苦,却看不出她这些天到底会有什么秘密。但我没有问,既然她说要过几天给我惊喜,就一定会有让我知道的那一天。更何况我深信,那不是她见柔娜已走远,要催我追上去的借口。

我听了忆兰的话,出了公司我和忆兰没有走同一条路。她回她的家,我走向另一个方向,柔娜家的方向。

但我没有跟在柔娜身后,更没有去追赶柔娜,柔娜的背影早已消失。她应该去了幼儿园,雪儿在那里等她,也许还等刘一浪。

我没去幼儿园,也没直接去2046。天,还在飘着朦朦细雨,我在雨里徜徉。

曾经熟悉的城市,此刻竟有些陌生,每个角落都冷冰冰的,我是个不受欢迎的外人。即使在2046里,除了雪儿,也再没有人对我不这样冰冷。

雪儿,好久没见到她了,她是不是过得好?但愿她还没接受刘一浪,那个从前她厌恶的人。

忽然起了风,雨猛了些,有几丝雨水钻进衣领滑入后背,我忍不住把脖子缩了缩,用手自己抱住自己,竟还是打了个寒颤。

忽然就想起了郁达夫《故都的秋》里的句子“一阵秋雨一阵凉”。却猛然发现,秋就要走完自己的季节。

明天就入冬了。

耳畔隐隐有不知来自哪个方向的歌唱,是电视连续剧《哑巴新娘》的插曲《真爱一世情》。

正唱到最让人心酸的几句:秋已尽,冬又来,孤独夜里空徘徊……

歌声才刚刚入耳,我却不忍再听,钻进公交车里匆匆而逃。那声音那歌词都太伤人!

下了车,我独自在芳卉园外逡巡。没有近乡情更情,但却真有些怕上2046去。

柔娜应该早已把雪儿接回家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刘一浪也应该正在2046里。他应该早已取代了我昔日的地位,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犹豫了好久,我还是走进了小区的大门,我想起了那天雪儿在电话里的话。可我真只是因了雪儿才进去的吗?

我还没有走近2046楼下的电梯,一辆车便急急的从小区大门外冲了进来,在我前面不远处,一声急刹,停了下来。

然后从车里下来一个人,背对着我站着,一双眼睛除了盯着电梯,再没看别处。

只看一下他那直挺挺的背影,我就认出了他是谁。除了刘一浪,还有谁会那么目中无人,开着车横冲直撞,连经过我身边时险些把我撞倒,也没丝毫歉意。

这时,我看到电梯门打开,急急的走出个人来,却是柔娜。她头发有些凌乱,遮住了半边脸,我没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但我却看到她手里抱着雪儿。雪儿睡着了,闭着眼睛,脸白白的。

柔娜和刘一浪心有灵犀,谁也不用说一句话。刘一浪只一伸手,柔娜便把雪儿递给了他。然后两个人匆匆上了车,匆匆的离去。

离去时刘一浪的车依然横冲直撞,依然差点把我撞倒,依然没有停下没有半点歉意。

这一刻,我心好痛,比那晚看到柔娜和刘一浪艳体缠绵还痛。她已不只一次折磨我了,为什么我刚从成都回来她就又不肯错过机会?!

在公司那无人的过道上,她哪里是要让我来看雪儿了,她分明是要让我来看雪儿和刘一浪现在有多么和睦,她和刘一浪更是怎样如鱼似水。

不然,她不会对我视若无睹。就算她从电梯出来时没看到我,可她们的车经过我时,近得差点就把我撞倒,她怎么可能还看不见?!

从头到尾,我僵若木偶,一动也没动。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在怎样的流着血。

我好恨,好想转身就走,再也不踏进2046半步,比我当初离开时还坚决。

但我却没有动,站了好久好久,终于还是慢慢走进电梯。我决定了,我不再轻易离开。柔娜那么不惜伤害我,我何必还要对她在意?

她一定想看到我如何肝肠寸断,如何恼怒嫉妒。但我不会再给她机会。

我只会让她看到我一脸漠然,漠然得似乎看不到她的一举一动。我会让她看到,她在我眼里是多么不相干的人,我和她不过是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房东和房客。

我是从她那学来的,越是对她毫不在乎,她就越是会倍受折磨。就算我在她心里真的什么也不是了,至少也能让她觉得对我的折磨苍白无趣。

我走进2046,我进了我的卧室,我看到一切依然无故。被子那么整洁,仿佛我根本就没离开重庆过。

我假装很舒服的一觉睡到大天亮。我起床时发现房间空****的。难道柔娜昨夜根本就没带着雪儿回来?难道她真的根本就不用回来,刘一浪的家正宽敞着?

我努力让自己不去难受,我说过,我要还她冷漠。更何况,我现在已有了责任,对忆兰的责任。

我是在公司里看到柔娜的,她背对着我坐在财务部,有时用手揉揉太阳穴,有时用手撑着头,似在小睡。

午餐时她仍一个人在角落里吃饭,刘一浪始终没出现在她身边,尽管她们背后打得火热。

她偶然的抬了抬头,我便发现一夜之间,她竟变得比黄花还憔悴!

我不知道她和刘一浪昨夜又经历了怎样一场惊心动魄的折腾!

我不敢想,我也不去想,我不要再为她心痛。

只是我弄不明白,接下来的日子,刘一浪为什么很少出现在2046,为什么依然像从前那么恨我。好几天我在他眼里看到的都是恨,莫名其妙的恨。他暗地里不是已经得到柔娜了吗?柔娜不是暗地里也已对他死心踏地了吗?他还犯得着对我如此敌意?

可真当有一天他眼里的敌意消失了,我却忽然好不习惯。我不时抬头去看窗外,却并没看到从西边升起一轮太阳。反而有枯枝不时从对面阳台上的花盆里脱落。我隐隐听到有呼呼的吹过。他那双从不曾如此柔和的对过我的眼睛,一盯上我,我就觉得心里发毛,就觉得寒气直透背心……

他还好几次有意无意的经过长长的过道,有意无意的扭头透过那些玻璃去看柔娜,眼里暗含无限深情和喜悦。

同事们都在窃窃私语,刘一浪是怎么了?难道今天换了个人?要不就是时光倒流,他回到了寻欢进公司之前。

只是柔娜却没变,她一如继往,背对一切。任凭世界怎样变化,她漠然得心如止水。

只是,下班的时候,她却走得极早,极快。

这,是我记忆中破天荒的第一次。

我回去却很晚,我故意回去很晚。柔娜也许知道,我看出了她今天和刘一浪一样,有些特别。但我不要她看到我有丝毫在意。

我慢吞吞的无所谓的进门,无所谓的往房间里看。

我想找到雪儿,想故意无所谓的开心的逗雪儿笑。

可我却没在客厅里看到雪儿,也没看到柔娜,只听到厨房里有谁轻声说话的声音。

客厅的餐桌上摆着晚餐,很丰盛的晚餐,却一动没动,还意外的摆着一瓶酒。

难道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她们要等我一起庆祝?

可再特别的日子,与我有什么关系,要庆祝叫上刘一浪不就可以了,何必要等我?!

莫非刘一浪本来就在,厨房里轻声说话的就有他?

莫非是他们故意要我看他们的快乐?

果然,我在餐桌上发现了本红红的喜帖!

怪不得刘一浪今天要那么高兴,怪不得柔娜再怎么掩饰也让我看出了一些特别,原来他们就要真正洞房花烛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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