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了担心忆兰,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担心她,就因了她说好像在哪见过我?

也许是因了对那天晚上的事还耿耿于怀,确实想上去对来福的表姐说声感激的话。

我向他们走了去。来福的表姐对忆兰说:“以后有他的消息你最好立即通知我!”

我不知道那个“他”是谁,但听上去似乎确实与忆兰有着某种为我不知的关系。

来福的表姐好像还想说下去,但忽然看见我,便再也没说了。只是朝我惊讶的叫道:“你,你和忆兰是一个公司的?”

忆兰本来侧对着我,并没看到来福的表姐在和谁说话,此时扭过脸来见是我,她竟比来福的表姐还要惊讶,那么怀疑的问:“你们认识?”

我不知道该先回答谁,但不等我回答,来福的表姐便接着问:“孩子怎么样?现在好了吗?”

我真的想不到,一个看上去如此高贵冷漠的女人,眼中仿佛只有恨没有爱的女人,那天晚上不但出乎意料的让来福开车送我们去了医院,而且直到现在还关心着孩子的事情。

我说:“是的,孩子只是受了点惊吓,到医院很快就好转过来了。”我感动得有些说不了话,顿了顿,说“谢谢你们!”

来福却对我的感激大感不屑,在旁边低声嘟哝道:“要不是因为你们,我们绝不会扑个空,他们绝不可能跑得掉!”

来福说的他们是谁?其中是不是真包括忆兰?我没想那么多,因为来福的话暗示我,他表姐为了雪儿,果真牺牲了自己的事情。这让我好过意不去,甚至有些窘迫。

来福的表姐没理来福,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就一眼,来福便乖乖的不再说话了,把眼睛又从我身上移向了忆兰。

我真的很讨厌来福那样看着忆兰,他那样看忆兰我心里莫名其妙的很难受,仿佛怕他把忆兰吞了似的。好在他表姐对我和忆兰说了句:“我有事,先走了。”便上了车。来福就是心里有一百个不情愿,一千个舍不得,也不得不跟着上了车,开着车远去了。

望着车子远去的方向,我在想,为什么城里的人就这么让我捉摸不透?柔娜和刘一浪,来福和他表姐,忆兰,还有子郁……仿佛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很多解不开的迷。

我更多的是在比较。那晚在车上,我以为柔娜和来福的表姐有太多的不同。现在却发现她们原来也有相似的地方。比如那种冷冷的美。柔娜的冷在公司里,来福表姐的冷是不是也只在人多时?

只是来福表姐的冷,有着太多的怨和恨;柔娜的冷,却连怨和恨也找不到!

“你和他们是怎么相识的,因为孩子?”

是忆兰的声音,小心翼翼,像是想知道什么,又像是怕知道什么。

我转过身,忆兰正望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一双眼睛里满是好奇,失望和担心。

但我没回答她,不是我不想告诉她,我是来不及。天就要下雨,雪儿还独自在幼儿园等待。

我说了句以后再说吧,便转身匆匆走了。

走了好远,我回头时还看见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我心里忽然一惊。她刚才问我话时为什么会是那样的眼神,为什么她现在还望着我迟迟不肯离去?

我,一个从小只知道画画的人,忽然像小说家一样有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难道?莫非……忆兰有个失散多年的男朋友,他和我有太多的相似。忆兰把我错当了他,和我的相逢让她以为找回了曾经失落的爱情。可谁知刚才听到了来福表姐的话,听到来福表姐说到了孩子,她一定以为我这个她自认的男朋友竟有了孩子!

联系到我来公司她对我所做的一切,我的猜测竟显得那么合情合理。我心里不禁有些慌乱。说句实话,我不怕欺骗忆兰,即使她真把我当作昔日的男友,可我怕她在对我的错觉中多出个孩子来!那样她会太伤心,伤心得从此改变对我的态度!

我有些犹豫,是不是该回到她身边去,是不是该把孩子的事给她解释清楚。可她这时却转身走了,有些忧伤的背影,渐渐的在风中消失。

算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给她解释。

我赶到幼儿园时,我看到雪儿,孤零零的雪儿,在幼儿园铁门的那边,睁着可爱而又可怜的眼睛,望着大门外边。

雪儿的样子,太像小时候每当天黑我盼着妈妈劳动归来的样子。我一阵心酸。

雪儿见了我,惊喜的叫了声:“寻欢叔叔!”便向我哭着跑了过来,她问“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妈妈呢?”

可铁门却把她和我隔在了两个世界。

别的小朋友早被家长接回家了,只有雪儿一个人,独自在这里呆到现在,她哭泣的眼泪里一定有太多的委屈。

这时从里面不知什么地方跑出个十岁的少女。她微笑着向我走了来,却不让我接雪儿回家。她说:“对不起,先生,我是雪儿的老师,我只认识柔娜和刘一浪,所以不能让你接雪儿走。”

我给她解释,可无论我怎么解释,无论雪儿怎么亲热的叫我“寻欢叔叔”,她也决不把雪儿交到我手里。

我很不高兴她,刚才把雪儿孤零零的丢在旁边的是她,此时固执的不让我接雪儿离开的又是她。可我又拿她没办法,最后只好叫她给柔娜打电话。尽管这个时候我一点也不想提起柔娜。

少女打通了柔娜的电话,微笑着和柔娜说了些什么,又把电话递到我手里,说:“她要和你说几句。”

我接过电话,我心跳有些加速,我想这个电话一定打扰了她和刘一浪,她一定正对我生着气。

可是我没想到,电话里柔娜的声音竟是那么温柔动听。就在我快被她那声音融化时,我却听出了那声音的异样!

那种异样,让我心好痛,比刀子狠狠的扎着还痛!

那里面有种喘息,无数小说家把它描写得让人心跳让人神往的喘息!

可是此时此刻,这种喘息让我怎么也无法忍受,我狠狠的挂掉了电话。我知道她正在和刘一浪干作什么!

少女终于让我把雪儿接走了。

我抱着雪儿,刚离开那条寂静的两边长满榆树的路,走上繁华的大街,天就下雨了。

大颗大颗的雨,越来越密。它们不只是下在我身上,不只是淋湿我的身体,它们还下在我心里,在那里积成河,血流成河的河。

我不要雪儿也如我感受这样的雨,我不要雪儿淋了雨着凉,我想找个避雨的地方。可是那些地方都挤满了人。他们一个个都很焦急,不是望着远方,就是望着天,仿佛和我一样忽略了这场雨可以让闷热的重庆变得凉爽,只是对它充满了厌恶和仇恨。

可是,我多不该有这样的心情啊,多不该因柔娜这样的女人有这样的心情啊。要知道这样的雨,在我的家乡是多么让人心存感激啊,毕竟经历了太久的干旱!

我忽然好怀念家乡的雨,好怀念从前和妈妈在雨天呆在家里的日子,那些日子有点落寞又有点欢喜。

但是,我没忘记往人群里挤,没忘记为雪儿寻找一个不被雨水淋湿的地方。

我还没挤进去,我还站在雨中,可我却忽然感觉不到了雨!

我抬头一看,一把花雨伞遮挡在我和雪儿的上空。

多么美丽的花雨伞,戴望舒《雨巷》里那样的花雨伞。虽然眼前的暴雨不懂风情,一点也没有江南烟雨那种朦胧缠绵,我还是禁不住向身后扭过头去。

是谁?是不是《雨巷》里那样的姑娘,丁香一样的姑娘,为我和雪儿撑起了一片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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