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晋悠悠转醒之时,已经躺在熟悉的红木大**,身边刘管家和小厮孙贺站在一侧,头发全白的府医,正坐在他的身边诊脉。

孙贺会到底是年纪小,眼睛尖,一看赵晋醒了,连忙惊喜的惊呼:“主子!主子您醒了,可吓坏奴才了。”

赵晋蹙了一下眉,感觉自己浑身无力,下意识地问身边的刘总管。

“他人呢,情况如何了?”

刘总管不由暗叹,那位看来是真的得了主子爷的欢心,这般时候主子爷都第一个想起他。

“回主子爷,十二公子奴才做主,安排在北侧听雨楼里,已经派府医诊治过,喝下汤药,那位公子身负武艺,身强体健,如今情况有所缓解,王爷您还是要以自己的身子为重啊!”

“爷没事。”赵晋心中仿佛被压了个大石头,沉甸甸的刘总管未出之言,他哪里不懂,这次时疫并未有对症的药方,就算是喝了药又能怎样。

刘总管也连忙在赵晋身边满脸的担忧,缕了缕花白的胡子:“王爷本就体弱,气血不足,如今急怒攻心,这才一时晃了神,喝几碗安神药,可要好生养着。”

“不过是一时血气不足,爷好着呢,起开爷要去看看。”赵晋挥开身上的锦被就想下床。

刘总管、孙贺和府医,咕咚咚地跪了一地,连声恳求。

“爷!请您三思啊,那可是疫病,您千金之躯,怎可身先涉险啊!”

赵晋眸子微冷:“闪开!”

刘总管更是舍出老脸,上前膝行几步,抱住赵晋的大腿。

“爷,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我们全府上下这些个人保重一二啊,如果您有个万一,到时天颜震怒,只怕着全府上下谁也活不了啊!那位公子跟您同进同出,忽然染病,只怕其中内有蹊跷。王爷,您可要保重自身,主持大局啊!!”

刘总管说的声泪俱下,赵晋就是这王府中的天,如果大家的主子染病有个好歹,下人都好好的,只怕到时皇帝和董太后怪罪下来,这满府上下,但凡喘气儿的都要给王爷殉葬。

赵晋这会儿浑身没有力气,根本挣不开刘管家的手,面寒如水,俊脸苍白如纸,人也迅速的冷静下来。

“本王昏睡多久了?”

刘总管结结巴巴:“回…回主子爷,才两个多时辰。”

赵晋揉了揉发疼的眉心,这会儿手脚发软,踉跄了两步,坐回到床边低头思索,他前些日子与暗十二终日待在一起,只有这几天为了研制青霉素,这才时常分开,只怕有人趁此机会,在暗十二那里动了些手段。

赵晋浅色的薄唇上没有一点血色,漂亮的凤眸,冷若霜雪。

“来人!给我查!王府内进入主院的一应物品,吃食都由何人拱手,可有人在这期间染病给我一一报来。”

刘总管主子也不在,执意想要去探视,长出一口气。

“是!奴才这就去查,主子您放心,保证给您查个底儿掉。”

赵晋面寒如水的坐在床边,挥一挥手并未多言。

刘总管连忙给身边的孙贺使了个眼色,满脸忧虑的对府医说道:“劳烦你去给开安神药,孙贺跟着去端药亲自看,人熬好了端进来。”

“是。”孙贺迅速领命,带着府医离开房中。

刘总管也麻利儿的出门调查去了,这会儿王爷就像个活火山,谁敢触他霉头啊,但众人离去之后,房中只剩赵晋自己,他沉思片刻之后轻声说道:“今日当值暗卫何在?”

墙角着闪出一黑衣人,跪在赵晋面前。

“见过主子,属下暗三。”

赵晋点点头,素白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碧玉的串珠,声音微冷。

“去调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暗三领命离开。

赵晋一直坐在原地面无表情,前些日子为了减少感染的机会,他身边除了当职暗卫,其他仆从婢女,均已离开主院,这件事情调查起来也不难。

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就知道,时疫具有高传染性,如今没有合适的药方,就算他去了听雨楼,也不过是徒增感染的机会罢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可用的药物。

青霉素!

一定要把青霉素造出来!

赵晋心脏紧紧地缩在一起,他抓起旁边的外衫穿上,快步向着实验的小阁楼走去。

第一批三个培养基,只有一个成功了,但这量远远不够。

这一点点提炼出来的粉末,不过针头大小。

暗卫和刘总管分前后回来禀报,看着手中调查报告,赵晋猛地将纸张攥在手心,眼中仿佛有炽烈的火光在燃烧。

红绯!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是原主的贴身大宫女。

原主记忆当中,这个宫女5岁之时被送到他身边,跟原主一同长大,幼时也曾替吃不饱的原主偷过点心,挨过板子。

而且暗卫也从红绯的房中搜出一包药物,经府医检查后,是一种名叫逍遥散引人成瘾的药物,类同五石散。

这药物曾在前朝上流社会以及宫廷中引起极大的传播,本朝先祖之时就已明令禁止。

能得到这样的药物,绝不是她一个小小婢女可以做到的。

赵晋微眯着凤眸,唇角勾起冷笑:“可问出幕后主使是谁?”

刘总管跪在地上,额头的冷汗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王爷恕罪,奴才派人严刑拷打,那红绯死活不肯不说。”

赵晋冷哼一声:“每天给我活剐她20刀,别让她死了,这逍遥散这么金贵的东西,每天都让她服用一些,务必给我问出来,她幕后的主谋是谁。”

刘总管:“是!”

赵晋又看向跪在一侧的暗卫,低声吩咐:“你派人暗中调查京城之中这逍遥散的渠道,本王要知道这京中到底有多少逍遥散由谁手中出入了谁的府中,由何人享用!”

暗三:“是!”

第一次赵晋意识到这不再是他生活的那个平和的世界,想要保护自己,只能抓紧手中的权力。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到时疫解决的办法。

抛去所有杂念,赵晋带着几个仆役,没日没夜的在这个小竹楼里边忙活。

少了现代化的器具和严格的消毒过程,每一批青霉素成功的只有十之三四,少得可怜。

傍晚他累极了,站在阁楼之上远眺,看到北侧听雨楼的,二楼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披着一件玄色外衫,身材高大却消瘦了许多,一向稳健的步伐,也有些蹒跚。

赵晋的眼睛蓦地发酸,手掌死死地扣住阁楼的栏杆,不让自己出声。

听雨楼上的暗十二仿佛也注意到了这边,身子微微一震,踉跄了两步来到窗边,极力的将身子往外探,嘴巴一张一合。

看唇型应该是主子。

那人前几日还跟在自己身边,夜晚睡觉时给自己暖脚,劝自己多吃一些保重身体,每日都会用内力为他疏通经络。

那样强健的身体,都被时疫折磨得消瘦的不成样子。

赵晋的心仿佛被几根钢针扎过,疼得受不了,压抑得他几乎喘不上来气,眼睛又酸又疼,泪水模糊了视线,他连忙抬起袖子胡乱地擦了擦眼睛上的泪水,努力瞪大眼睛,牵动嘴角,扬起个笑脸,挥舞手臂高声喊道:“别怕!!!我在呢!!!”

暗十二愣怔了一下,听到他的喊话,也艰难的抬起一只手臂挥了挥。

两个人像傻瓜一样,在这傍晚的红霞之中,遥遥相望的挥舞手臂,赵晋勉力地笑着,尽管知道对方看不见。

可是笑着笑着,再回神之时,早已泪水满脸。

夜色将暗,直到看不清彼此了,赵晋这才转身回到屋内,手掌紧握成拳,指甲刺进肉里都不觉得痛。

不能停下!

快了,就快了。

一连几日,府中染病的人越来越多。

那些死去的人都被城中侍卫拉去集中焚烧偌大的京城,总能闻到肉烧焦的味道。

而京城中四处都是白幡,经常能听到百姓无助的痛哭之声。

压抑,恐慌!

这就像死神勒在人们脖子上的绳索,越收越紧让人几乎窒息。

赵晋派人专门用馒头制作霉变物,并且以米香作为培养基。

他只有在累极了的时候,傍晚时分太阳将要降落之时,才会远远的眺望暗十二所在的小楼。

两人就这般遥遥相望三日,五日。

暗十二的身材越来越消瘦,步伐越来越踉跄踟蹰。

赵晋甚至都不敢派人去问询状况。

一连几天没日没夜,赵晋清俊的脸上也微微起了一点胡茬,满脸疲惫,身上的衣物更是褶皱不堪,哪有平素里的潇洒模样,这一日提炼完成之后,终于得到两个铜钱

大小的白色粉末,赵晋欣喜若狂。

这粗糙的实验尽管出了成品,但是未经过动物实验和人体实验,赵晋也不敢冒冒然的使用。

取出极少量的让负重牲畜食用后无事后。赵晋特意命人带着药粉,去找病重之人试药。

但是青霉素对于有些人有致敏丧病的可能性,要极其慎重。

赵晋实在无法像古代的权力阶级一样,视人命如草芥,是要之前将利弊都要与病人和家属说清楚。

有些人听闻是新药未曾有人尝试用,有丧命风险就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