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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学期的《外科学》由我授课,我姓宁,你们可以称我宁老师。”宁为谨一边说,一边持粉笔在黑板上写自己的全名,“或者直接叫我的名字宁为谨,两个称呼都行。”

宁为谨转过身来的时候,下面的学生暂停窸窸窣窣的动静,两眼直直地盯着台上的“宁老师”看,随即第一排的一个女生举起手,响声提问:“冒昧地问一下,宁老师你贵庚?”

“虚岁三十一。”

“再冒昧地问一下,你有多高?”

宁为谨很平静地看了一眼提问者,回答:“一八五左右。”

“再再冒昧地问一下,你是不是单身……”

“和教学内容无关的问题仅限于两个。”

“……”

“下面我开始进入正题,今天第一讲是外科学概论。”宁为谨翻开书本的第一页。

“等等。”第一排的那个女生又一次举手,好奇地问,“宁老师,你都不点名吗?”

“为什么要点名?”宁为谨垂眸看着底下的蠢蠢欲动的学生,神色波澜无惊,口吻认真,“你们缴纳学费来听课,我收了钱来教课,这是自愿,平等,互利的关系,我不需要用强制的方式逼迫早已成年的你们过来听课,再者,不听课最直接的损失方是你们自己。”

“那考试内容呢?”坐在最后一排的某个男学生突地插话,而后声音又弱下去,“你到时候会不会划重点?”

宁为谨顺着视线看过去,目光一滞,片刻后简单地说:“我不会划重点,但我保证如果你认真地听完每一节课,课后花二十分钟领悟和熟记中心内容,这样坚持到期末考试,你会很轻松地取得高分。”

提问的男学生不禁地“哀嚎”了一声,坐在他身后的郑叮叮装模作样地拿出一本薄的记事本和一支笔,打开后持笔在上面写下:不点名,不划重点,不通情理。

台上的宁为谨无视台下学生小声的议论和抗议,开始讲述外科概论,随着他低沉,有条不紊的叙述,教室安静下来,学生们专心致志地做笔记,郑叮叮也一样,将“外科疾病的分类”“现代外科学的任务”“外科学发展史”“什么叫疼痛和感染”一字字地记下来,偶尔趁宁为谨背过身的时候,大胆地偷窥他的背影。

两节课下来,宁为谨的目光一次也没有扫过郑叮叮的角落。

“好,我们今天的教学内容就到这里。”宁为谨转过身,在黑板上留下一个邮箱地址,“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什么疑问可以发到邮箱来,我会及时回复。”

他话音消匿的同时,下课铃声一秒不差地响起。

学生们合上书本,整理书包,纷纷起身,宁为谨整理好随身物品,径直走出教室。

走廊上的学生很多,宁为谨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直到门口,他突然止步,转过身来,目光投在人群中的郑叮叮身上。

郑叮叮穿了一套浅米色的运动衣,马尾绑得很高,肩膀上挎了一只手工的布艺包,看上去和这里的学生没有两样。

郑叮叮只能装作没看见宁为谨眼睛里的淡漠,泰然自若地走过去。

宁为谨似乎略作思考了一会,然后转过头,继续前行,当她是透明人。

郑叮叮“尾随”宁为谨到停车场,宁为谨拿车钥匙开了车门,伸手拉开车门,又轻轻地关上,垂下眼眸,声音不轻不重地响起:“你一直跟着我有什么目的?”

郑叮叮停下脚步,拉了拉肩膀上的包带,直言:“我是来旁听的。”

很拙劣的一个借口。

“旁听?”宁为谨低声地重复,黑眸折过一道暗光,“那随便你。”

……

宁为谨开车出停车场,后视镜里郑叮叮的身影逐渐成为一个黑点,他按着方向盘的手指骤然使力,修长紧致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冷毅的面部线条在阳光下无一点柔和的迹象,开出很长的一段路后,他突然用尽力气减速,调转车头,又急速开了回去。

郑叮叮不知道后续会是这样,眼看宁为谨连人同车又出现在她面前,他二话不说,只是开了门锁,郑叮叮迟疑了一会,走过去拉开车门跳上车。

宁为谨全程一言不发,就当郑叮叮是陌生人,当车子开出荒凉,僻远的大学城,看到了熟悉的二号线站口,宁为谨刹车,示意郑叮叮下车。

郑叮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宁为谨要将她丢在这热闹的半路上,心里感受复杂,她想了想开口:“宁为谨,我有话和你……”

“郑叮叮,我之前说过什么你不记得了?”宁为谨的声音沾着一层凛冽到极致的寒气,“别再联系我。”

“……”

郑叮叮离开后,宁为谨的车子飞驰而去,等到下一个红灯,他松开方向盘上的手,身子贴在椅背,伸手取过身侧的烟盒,摸了一摸却是空空如也。

他松开烟盒,凝眸远处的红灯,耳畔听到施工地的嘈杂声,沉寂已久的内心暗潮汹涌,这样的感觉从在教室里第一眼看见郑叮叮的那刻就存在了,那么多学生,他走进来的的一刻,眼睛就精准地掠过那个角落,她的脸庞轻而易举地跃入他的视网膜。

她为什么还要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他不是已经被她淘汰了?

想到这里,宁为谨的唇角浮现一点冷意。

她愿意陪另一个男人同生共死,她在那个当下的本能选择让他清楚,她这辈子刻骨铭心的男人只会是那个陈珣,不会是其他人,他最多是一个她愿意生活的对象,或者说是她经历过爱恨情仇后的最终归宿。

他不愿意只成为她的那个“归宿”。

她事后发来的上百条短信,没有一句是他心里希冀的内容,她始终在解释为何留在陈珣身边支持他,照顾他,她始终在说一个信任和理解的问题,她始终在向他保证她对他是认真的……

但那些都不是失去理智的他愿意听的。

他宁为谨从没有竞争对手,更遑论输赢,但在那场感情里,他是一个输者。

既然她已经有了犹豫和迟疑,他何必再抓着她不放,他从不觉得自己会沦落到非一个女人不可,他可以回归自己以前的生活轨迹,以事业为重,心无旁骛。

想到这里,宁为谨唇角的冷意收拢,低声咳了一下,耳畔源源不断的打桩声传过来,他的思绪有短暂的静止,等他意识过来才察觉这样的感觉很陌生。多久没有体验过了。

“他将你丢在半路上,这叫怎么一回事?”筱琼在电话里问。

“我也不知道,大概他还是不想看见我。”

“那你确定自己还要去倒追?就他那个态度,就算你倒追,成功率有一成吗?郑叮叮,你确定自己想清楚了?”

“你觉得我这样做很傻,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筱琼无语。

“所以你要说的一切我都明白。”郑叮叮语气平静,“我只是想去再尝试一下,就算被拒绝我也能接受。”

筱琼叹气:“好,我明白了,你就是一根筋的人物,从以前喜欢陈珣开始我就发现了,你总是会吊在一棵树上,若能轻易地看开,你也就不是你了。不过呢,我说句实话,如果对象是其他男人,我一定坚决反对,但是那个教授呢,除了在陈珣这件事上的态度我不能接受,其他方面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个难得的好男人,像他那样有爱情洁癖,可以认真专一,从一而终的男人很少了,你真的要去追,我不赞成,也不反对,你自己看着办吧。”

周末,市图书馆。

当宁为谨的耳畔传来一道熟悉的手机铃声,他终于不再是纹丝不动,而是轻轻抬了抬眼皮,循声望过去,坐在对面长桌上的果然是郑叮叮无疑。

当她走进来落座的那一秒,他的太阳穴轻轻一跳,虽然视线没有从手里的原文书上挪开分毫,但近一个小时过去,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第一百四十二页的第三行。

郑叮叮低头一看,是个垃圾号码,干脆地按了结束通话键,然后抬头看宁为谨。

宁为谨还是那副样子,全神贯注,稳如泰山,连一个目光都吝啬。

郑叮叮不免有些沮丧,他不可能还没看见她吧?她走进来的时候还特地在他身后绕了一圈……

下一秒,有个穿着休闲,青春逼人的长发女孩背着双肩包,悄悄地走近宁为谨,似乎是犹豫了一会,才俯身很有礼貌地问:“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有人吗?”

长发女孩指的是宁为谨身边的座位。

郑叮叮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看,保持警觉。

宁为谨继续看书,没有作答。

“不好意思,那个,请问这里有人吗?”长发女孩又重复了一遍,这一回她提高了一点音量。

宁为谨连眼皮都不抬,声音淡漠如薄雾:“难道你找不到别的座位了?”

长发女孩一愣,神色局促,说了声抱歉后立刻走了,彻底打消了搭讪的念头。

郑叮叮突然有了主意,她拎起包,拿上书本和笔,快步走到宁为谨身边,同样很有礼貌地问:“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有人吗?”

宁为谨蹙眉,翻了一页书,淡淡地回答:“没有。”

郑叮叮松了口气,拉开椅子,正要坐下,宁为谨已经很自然地起身,手持书往另一个方向走去,直接走到靠窗的一个空位坐下。他继续看书,全身写着“扰我者必死”五个字,并且持续地散发生人勿近的寒气。

郑叮叮愣怔,过了一会才感受到四周灼热的目光正对准自己,她环顾了一圈,发现周围一堆学生模样的男女都带着了然的神色看着她,无声地发出信号:搭讪失败真悲催。

……

宁为谨走出图书馆,正拿出车钥匙,身后的郑叮叮已经快步追上来。

“宁为谨,我有话和你说。”

宁为谨停步,垂眸观察郑叮叮的神色,平静地开口:“我和你说了很多遍,以后别再联系我,你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吗?”

郑叮叮克制住心里巨大的落空和沮丧,认真地说:“我们当时分手是你单方面提出的,至于我,我一直没能够亲自和你面对面解释清楚当时的情况,所以你至少应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告诉你,你误会我和陈珣的关系了,当时的情况很特殊,我不选择跟你回去是因为……”

“够了,这些你在短信上不是已经说得一清二了吗?”宁为谨的冷眸覆盖上一层冰霜,语气沉到了极致,“你没有必要反复和我解释你和他的事情,一次次地提及他的名字,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情,和我无关。郑叮叮,我们已经分手了,彼此不该再有交集,请你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

宁为谨说完迈开长腿,郑叮叮几乎是本能的,没有一秒思考地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臂,手指擦过了他温热的手背,她放软语气:“宁为……”

“松开。”他吐出简单的两字,加重了语气,带着命令的口吻和排斥的情绪,“立刻。”

感受到他语气不善,并不是愿意倾听的好时刻,郑叮叮松开了他的手。

宁为谨轻轻拂了拂袖管,径直离去,在阳光下留下一道颀长,孤傲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