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主动请缨

一场暴雨过后,夏日午后愈显闷热,听到外头隐约传来的笑闹声,正在看书的祝云?不由得微蹙起眉。

高安朝窗外望了一眼,小声告诉他:“是几个小宫女在湖对岸放风筝,若是扰着陛下了,奴婢这就叫人去让她们离开。”

祝云?未说什么,放下书,起身踱到了窗边,朝远处望去。雨后初霁,天际挂着一轮绚丽多彩的天虹,湖对岸的草地上,七八小宫女们正追逐着那直往天边去的风筝,恣意笑闹着。

祝云?轻眯起眼睛,出神地凝视着那在长虹之下随风摆动的风筝,多彩的颜色映进他的双瞳里,很快便沉得深不见底。

“陛下……”

高安小声喊他,祝云?的眼睫颤了颤,轻吁了一口气。

或许他自个便是那攥在梁祯手中的风筝,即便高高在上旁人不可及,却始终被那一根线牵引着,逃不脱那一个人的手掌心。

只是当线越崩越紧,终有一天,会彻底断了的。

梁祯进来时祝云?依旧站在窗边发呆,梁祯在他身后顿住脚步,勾唇笑了笑:“陛下今日怎有了闲情逸致,在这看风景?”

祝云?收回目光,平静道:“随便看看罢了。”

“在这里有何好看的,不如趁着难得雨后放晴,去外头走走吧?”

祝云?轻抿起唇角,没说什么,梁祯便当他是答应了,拱着人去了外头。

来这别宫一个多月,祝云?还一次都未有出来逛过。从前祝云?还在时每年夏天来这里,都是他日子过得最惬意的时候,时常逃课出来逛园子游湖钓鱼摘莲蓬,再去兄长那里晃一圈讨杯酒喝,无忧无虑什么旁的事都不用想,他曾经天真地以为,那样的日子他能过一辈子。

走上湖中央的石拱桥,见祝云?立在桥边望着前方微微愣神,梁祯笑问他:“陛下在想什么?”

祝云?不答,前头正对着桥的临湖的宫殿便是他兄长从前的住处,如今再看,竟有些许陌生了。

梁祯忽然握住了他的手,祝云?蹙眉,下意识地就要抽出,梁祯塞了一把自己刚刚剥的莲子到他手里:“甜的。”

祝云?垂眸,望着手里粉白的莲子,淡道:“不是不如昭王庄子上的好吃吗?”

梁祯的唇角上扬,祝云?虽然不领他的情,他说过的每句话却都是记着的。

“陛下若是想吃臣庄子上的,臣明日再叫人给陛下送些过来,煮些爽口的粥给陛下开胃。”

祝云?不置可否,扔了一颗莲子进嘴里,脆生生的,带着股清甜香气,嚼了两下吞咽下去,却又觉索然无味。

走了一小段,祝云?的肚子便隐隐有些不舒服,他没说,梁祯似乎看了出来,领着他进了湖心的凉亭:“歇会吧。”

祝云?坐下,小腿肚一阵抽搐,双眉紧拧了起来,下意识地咬紧了牙根,梁祯弯腰捉住了他的腿:“这里难受?”

祝云?不言,梁祯不轻不重地帮他按揉起来,力道适中,确实让他好受了不少。祝云?神色冷淡地望着他:“你不必做这些。”

“臣乐意,”梁祯淡笑,“臣乐意为陛下做任何事情。”

祝云?不为所动,梁祯放低姿态的示好并不是他想要的,梁祯越是这样,他只会越心生警惕,提防着他什么时候忽然又变了脸,再做下种种叫自己生不如死的事情。

“陛下有哪里不适,一定要说出来,就算不想让臣知道,也必须得告诉太医,别总是这样忍着,您是皇帝,圣体要紧,无论如何都不能掉以轻心。”

梁祯嗓音温和,少有这样说话的时候,祝云?愈发不适:“……朕如今这样,又是拜谁所赐?”

梁祯眼中的笑意愈浓,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一些,用力捏了一下,听得祝云?下意识溢出口的倒吸气声,他唇角上扬的弧度加大,不待祝云?反应,便勾着他的肩背和膝窝,将人抱了起来。

祝云?神色一凛,不等他开口,梁祯先说道:“陛下走累了,回去歇息吧。”

祝云?冷声道:“你放朕下来,朕自个能走。”

梁祯抱着人大步往回走:“陛下何苦硬撑着,外臣不经通传不能来这边,不会有人看到的。”

祝云?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外头关于他们俩之间的暧昧传言甚嚣尘上,他故意从重处置了安乐侯府才将流言压下去了些,如今他们之间的关系在群臣眼里愈是扑朔迷离,说什么的都有,那些面对着梁祯时的难堪尴尬他尚且能忍着,却绝不想落人更多的口舌。

“放朕下来。”祝云?又一次重复。

梁祯低头,唇贴着他的鬓角轻轻碰了碰,进了寝殿才在榻上将人放下。

“这会儿好些了没有?”梁祯捉过祝云?的腿,又帮他揉按了几下。

那种酸痛不适感终于退去,祝云?低咳了一声:“可以了。”

梁祯笑着眨了眨眼睛,还欲再说什么,有太监进来禀报,说是几位内阁大臣过来了,正在前殿等候,有要事要禀。

梁祯扬了扬眉,扶着祝云?起了身。

内阁要说的还是豫州的疫情,太医去了豫州已有半月,去的四人中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刚到那边就染上了疫症,没能救回来,今早又传回消息,先前派过去的钦差也病倒了。

如今豫州那边已彻底乱了,疫疾已散播到了临近的三府六县,染病人数突破了三万人,光是每日死去的疫民便多达千人。更糟糕的是今岁的夏季似乎格外炎热漫长,这都要入秋了,热浪却半点未有消退的意思,指望着疫情自行消亡怕是不易。倒下的人愈来愈多,其余地方亦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纷纷开始驱逐因洪灾而来的流民,再这么下去恐将不妙,怕是瘟疫未消,又要生民变。

“几位太医配制的药方能拖延病症,却不能药到病除,染上疫疾之后快的三两日就会病发而亡,慢的也不过拖个十天半个月,到如今已殁了有一万五千余人,还请陛下尽快加派人手,前去处置善后!”曾淮急红了眼睛,如此骇人的瘟疫,他活了一辈子都还是头一次遇上,只恨自己一身老骨头,什么都做不了。

祝云?跌坐进椅子里,神色惶然,连太医都没有法子救人,他们还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