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别无选择条件的下也只有冒险一试才可能翻盘,顾震知道秦清容这么说也是为他好,嘴上应着心里却没当回事儿。

他神色看似恳切,做出一副受教的样子点首,“是,秦大人说的对。本将军到底是没有秦大人想得全面。”

秦清容一眼便看穿顾震的小心思,没好气地从顾震身边擦肩而过挑眉冷道:“我知道你没听进去,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府里前前后后都熄了灯,忙碌一天的人躺回榻上闭眼安歇。

夜里顾震朝秦清容要,秦清容却坚决拒绝了顾震。

顾震问为什么,秦清容只道因为他要留个念头给顾震。

这样好让顾震能在外面想着他,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惜命,最后安全地回来。

夜色里,顾震听着话把秦清容抱得紧紧的。

秦清容只以为顾震的举动是出于对他不舍,可他没看见的是,隐藏于黑暗之中的顾震脸上的遗憾。

顾震只怕秦清容留给他的这个羞耻的小念头真想要实现的话,一等就是等上好多年甚至是永远。

“清容,你确定不再考虑一下么?”顾震厮磨着怀中人的耳垂,最后哄劝道:“不然,你真的会后悔的。”

硬要坚持自己心中那点子坏心思,秦清容把头埋进顾震的胸膛里执拗说:“想来福州不过是大宋版图上的一个小地界,你此去平反能要多久?”

伸手钩住顾震的脖颈,秦清容轻哼一声,“顾震,不管怎么样,我都要你心里念着我,最后平平安安地回来。”

而秦清容执意不肯,顾震便也没再强求。

两人就这样抱在一起,一夜无梦。

再待到次日秦清容朦胧转醒之时,才发觉顾震已然不在身边。

在府中转了一圈不见顾震的身影,秦清容又问了府里下人才得知顾震一行人等今天一早便已出城远征福州。

不想顾震竟然连个送行的机会也不给他,秦清容有些搞不懂是为什么,直到他在政事堂门口遇见等了他一早上的张庭羽。

而不管张庭羽来找他到底有什么事,秦清容远远看去只觉张庭羽的脸色貌似并不太和善。

此刻其人手负于背,满脸的焦急,瞧到不远处的秦清容便快步走至秦清容身前直截了当地逼问道:“秦大人,顾震他今日一早出城是去福州了对罢?”

本来是一副黛眉星眸的天上文曲星神仙的皎好长相,此刻却俨然像是被阎王爷附体一般凶神恶煞。

秦清容往后退了一步,不明白张庭羽哪来这么大的火气微蹙眉心,但还是礼貌地点首回说:“嗯,确实如此。”

“那你知不知道,福州已然沦陷为叛贼的地盘。不仅如此,就连与福州临近的地界如今也开始引发出此起彼伏的暴动!

其情势之险峻,是顾震今晨带出去的不到百匹人马的军队能应付的吗?”

顾震出城时天还没亮,所以没多少人知晓此事。张庭羽也是偶然听一名换班的守备兵在早点铺子上提起才偶然得知的。

而后他又四处打听,才知晓原来皇上昨日召见顾震觐见过垂拱殿,现下福州已然兵乱,地界内民不聊生,情势极为严峻。

此刻从秦清容口中再次确认过顾震今晨已然出城,他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愤怒,朝秦清容吼说:“你日日与他呆在一处,难道不知晓此事么?”

张庭羽所传递的种种信息犹如炸药一般勐烈,秦清容还没反应过来但是脸色已然煞白,凝神后看向张庭羽不敢置信地道:“他…为什么?”

面对如此大规模的叛乱,顾震却只带不到百余人马出京,这很明显就是在送死。

所以,顾震为什么要送死?所以,顾震为何昨日不把这件事和他讲清楚,今晨为何要瞒着他提前走?

“哼,为什么?”

张庭羽气极也再顾不得什么上尊下卑,他一甩袖直言说:“只怕是宫里那个昏君的主意。

我猜顾震的兵权大概已然被他悉数收回,他昨日宣传顾震觐见,就是暗中下旨意欲让顾震去福州送死。

他一人疯了,就想要带着这大宋一起覆灭!”

再一次触及到他的记忆盲区,秦清容左思右想也想不起来,昨天有听过顾震说过自己的兵权被皇上收回了。

一阵邪火撒完,张庭羽终于冷静下几分。

“秦大人,皇上他一向愿意听你的话。”

为了顾震,张庭羽此刻的姿态放低了些,他神色真切说:“我也知道皇上近来性格大变,但是我觉得试总比不试的好。

我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要顾震去送死,总之,他必须收回成命。

否则顾震若是就此一去不返,大宋也离覆灭之日不远了。”

“不用你说,我也自会去求情。”

秦清容定下心神,不过他心中仍是又有气又怨。

他早该知道顾震那个不正经的人,说出的话肯定不能信。

打算改道前去宫里,秦清容抬眸深深地看了眼张庭羽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张大人,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何会喜欢上顾震。

不过你说也无妨,我不过是随口问问。”

没什么忌讳的,张庭羽侧过身沉声道:“大概是因为,他是第一个劝我去寻求自我的人。”

不由想起以前的自己,张庭羽如今仍觉得以前的自己十分可笑,“要知道,在那个充满矛盾、胡思乱想的年少之时,如若我没有遇到过顾震的话,只怕到现在还只是一个任听家中长辈操控的傀儡。

可我遇到了顾震。

那时的我,总是会不自觉地被顾震身上那种离经叛道的逆反性子吸引去注意力。时间久了,我便渐渐想要更了解他,哪怕是只能追着他的影子跑也好。

而自从他告诉我人活一世多半要想想自己后,我便醒悟过来,不能再继续麻木下去。

你知道,当一个牵线布偶终于摆脱了线的束缚,在风中,自由地追寻月光的感觉么?

这种感觉,让我第一次体会到活着的真正意义是为自己而活。”

说实话,秦清容见张庭羽对顾震的执念如此深,越发觉得张庭羽此人让他看得不顺眼。

不过他们既然同是可怜人,秦清容也不想再多做计较。

与张庭羽辞别后,秦清容脸色沉郁地朝皇宫赶去。

而宋洵早猜到此事瞒不住,秦清容肯定会来劝说他,给顾震求情。

他不再一门心思扑在政事上,而是想看看顾秦这一对鸳鸯到底能为彼此做到什么地步。

秦清容请旨觐见,宋洵便直接让李成福传他进来。

进殿后,秦清容跪礼抬首与宋洵对视着,拱手直言问说:“微臣敢问皇上,为何要让顾震去送死?”

“原因很简单。”

宋洵坐于上首凝视着殿中陪伴了他十几年的人,明明自己掌握了一切主导权,可此刻面对质问时他心中却仍是泛酸泛苦,“因为顾震不愿意与你断绝关系,日后在朝堂上分庭抗礼,但是朕即将提拔你为新任宰相。

朕且问你,自古以来,有哪位君主能容忍文武大臣结党的?”

“若是皇上只是顾念此原因的话,微臣甘愿罢官作辞。”

秦清容话说得很轻,很淡然,很是平静。

“呵,罢官作辞?”

宋洵面露苦笑,他背嵴靠向身后的椅背,微歪着头神色无奈,“清容啊,朕问你,从小到大十多载以来,难道你对朕没有一丝感情么?”

“历经诸多风雨,微臣早就被磨成一个淡漠性子。”

忆及少时,秦清容不由又想起叶如安,他眼眶微红,鼻腔略微酸涩道:“更何况,而今已然物是人非,陛下也不再是微臣记忆中的那个陛下。”

“那又何妨?朕…难道对你不够好么?”

不明白秦清容为何如此评价他,宋洵凝视着秦清容眉头紧皱,“朕到底那点比不上那个顾震?”

被宋洵的话吓到,秦清容神色惊愕地与宋洵对视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面对他的真心吐露,秦清容的第一反应会是惊愕。看来秦清容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心上过,宋洵自嘲一笑,摆手宣退秦清容,“你给朕退下吧。

想来顾震早已走远,朕是不会收回旨意的,他必死无疑。”

在以前的秦清容看来,若是他真得把真心交付给一个人的话,那便是铁树开了花,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

可如今这个人他真的遇到了,而且是刚拥有没多久,那人却不日便会战死在异乡,可能最后连尸首都寻不回来。

本以为顾震是老天夺走他太多东西,回馈给他的一份甜蜜的报答。可怎知,兜兜转转,原来他又陷进一个劫里。

从垂拱殿走出宫时秦清容手脚冰凉,甚至感觉到耳目晕眩。

但他仍然毫不犹豫地还是选择跨上马,随即追出了京城。

他要去追顾震。

“等我!”

疾行间,绿野、高山、江流都在他的眼帘中唿啸而过,他的呐喊逆逝于风中,从未有过如此彻底的宣泄。

可就算是如此,他又如何能追得上?

最终,秦清容还是手脱缰绳,气力不支地从颠簸的马背上摔滚下来。

咸苦的泪揉进扬起的尘埃里,摔滚在地上时的阵痛与心中的绞痛交织着碰撞——

顾震,你明明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到底为何只因为皇上的一句话,就要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