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脚下去, 让元宏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只剩下出的气儿了,吭哧吭哧半天, 吊着口气像是马上就要上西天。

苍羽派其中一个弟子总算反应过来,大喊一声,“师兄!”

赶忙跑上前,从怀中拿出一个丹药来塞到元宏口中, 为他续命。

其他人再没有方才的嚣张嘲笑, 不约而同往后退了几步, 恐惧的看着宴星稚, 就差一只脚踏在门槛外了, 生怕宴星稚再来一脚。

但她却没动, 只说:“别怕,我还犯不着对你们这些蝼蚁动手,快些带我去你们苍羽派就行, 这几间破房子我是住够了。”

荀左一听,看了一眼自个住了几十年的破屋子, 心头很不是滋味, 自责自己没能耐,竟让少主蜗居在这破烂地方, 实在是太降她的身份。

玄音门其他几人自是没想到这看起来柔柔弱弱, 吃了睡睡了吃的少主竟有这么大的能耐, 一脚就把元宏踹得爬不起来,当下也高兴起来,赵寡妇甚至多愁善感地抹起了眼泪。

苦日子也终有倒头的一天, 这些年来几人在破屋子里三天饿九顿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如今日子有了盼头, 定会越来越好。

荀左大步走上前,一把抓住其中一个男子的领子,凶神恶煞道:“快些给我家少主带路,是你们苍羽派下的战帖,如今不敢认了是不是?”

那男子被吓得两股战战,立马高举双手,“我带,我带!”

嘴上是这么说着的,但心中却犯起了愁。

元宏带着他们几个找上门来,就是为了在这里将玄音门的几个老弱病残给解决掉的,压根用不上出动苍羽派那几位长老,但元宏一来,就被一脚踢得半死不活,现在还瘫在地上不知道有没有活路,事情一下变得棘手。

但看着面前这个玄音门的新门主,苍羽派几个弟子也不敢再轻举妄动,纷纷走在前面带路,将他们引向苍羽派。

苍羽派虽然小有名气,被唤作荒雷城第一大门派,但由于荒雷城连续三百年持续不断的惊雷,这座城已经没有多少人居住了,留下来的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小门派,多是几个人聚在一起装腔作势,不算什么正规仙门。

当然,再怎么不入流,也比玄音门这个老弱病残收留地要强一些,所以任谁都能踹两下玄音门的大门。

自打人界与妖界签订和平契约之后,两界就处于一种混杂的状态,人界林林总总的仙门之中也有不少妖族弟子,甚至有的门派只收妖族,带着妖族血脉的孩子比寻常凡人的孩子天赋更强一些。

为了维持人界秩序,仙界派下一批仙族在人界主城成立了仙盟分部,制定仙门守则,要人界所有仙盟严格遵守规矩,若有违背必将重罚。

其中一个仙门吞并守则便是先前荀左提到的,若是两个门派之间出现不可调和的矛盾,要拚个你死我活,那就要按仙盟的规矩,先下一份战帖递给另一门派,再往仙盟递一个报备消息,如此仙盟就会派人前来监督,以确保两个门派通过正经战斗解决问题。

玄音门搁在几十年前也算是有名望的大门派,虽然这些年落没了,但在仙盟一直有门派记录,若是苍羽派当真凭一己私利将其灭门,荀左一纸罪状传去仙盟,那苍羽派也要面临仙盟的清剿,所以只得遵守规则递出战帖。

苍羽派几个弟子战战兢兢地在前头带路,连回头都不敢回一下,生怕身后的人一个不开心照着他们的心窝就是一脚。

元宏尚处在昏迷状态,半死不活地被他师弟背着,偶尔有血从嘴里流出来,把他师弟的衣裳用口水混着血糊湿一大片。

玄音门几人看了,只觉得痛快又解气。

宴星稚跟着走了一段路,就累了,嚷嚷着脚痛,又嫌弃苍羽派出门连兽车都没有,不知道具体地点,荀左连传位符都没得用。

后头拄着拐的六十老头都还没嫌累,宴星稚就走不动了,幻成虎崽的模样几下就跳到牧风眠的肩头上,尾巴一卷就要卧下来。但她显然要比寻屿重不少,牧风眠的肩头一下就被压弯,抬手将她从肩上抱下来,要丢给荀左,“代步坐骑不是他的活?”

荀左看着毛茸茸的少主,自然是打心眼里愿意抱着她走的,立马张开双臂敞开怀抱,“来少主,让老奴当你的坐骑。”

两人一递一接,宴星稚的两臂伸长,爪子却勾住了牧风眠的衣裳,将外面一层金纱扯出了几个小洞,牧风眠道:“你这小爪子是不是改修剪一下了?”

她道:“我就乐意骑你。”

荀左就委委屈屈松了手,干巴巴道:“既然少主喜欢左护法,那就劳烦左护法了。”

宴星稚的爪子勾着也不松手,一摸她的爪子就遭咬,牧风眠没办法只好将她抱在怀中,充当人形代步坐骑。

这几日都是这样,但凡是能麻烦牧风眠的事,宴星稚都不让荀左做。

没过多久,宴星稚就睡着了,眯着眼睛在牧风眠的怀中打起低低的呼噜,尾巴缠住他的手腕饶了两圈,一只爪子耷拉出来,随意地垂着,随着走路轻晃偶尔露出粉嫩的肉垫。

走了两个钟头,众人才到了苍羽派的大门前。

苍羽派坐落在山上,整体看上去跟富裕人家的宅子差不多,门前站着两个衣着朴素的男子守门,老远就见这一帮人走来,却也不搭理。

等到那背着元宏的弟子走到门前,跟守门的两男子一说,他们的神色才出现了变化。

往后瞟一眼,就看到金衣少年怀中抱着一只黑白家猫,旁边站着个年轻男人,再往后就是妇女孩童老人,还有断手的残疾。

这情况颇为诡异,像是哪家的大少爷带着家奴上山来拜入苍羽派的,半点没有上门挑衅的架势,但门内几个弟子却一脸惊恐,长老的大弟子又半死不活嘴里一直吐血。

守门的弟子何时见过这等情况,也不敢再耽搁,匆忙跑进去报信。

宴星稚被晃醒,从牧风眠的怀中跳下来,落地时幻化人形,高举双手伸了个懒腰,脸上还带着惺忪的睡意,打一个哈欠道:“就这穷酸地方,也能被称为荒雷城第一门派?”

在她眼中,玄音门的穷酸与苍羽派的穷酸都差不多。

牧风眠笑一声,“那总比连大门都没有的玄音门好上不少。”

荀左小声辩解,“原本是有大门的。”

说完又怕左护法觉得他顶嘴,便小心地瞄一眼,就见牧风眠好像没在意他的话,正低头捻着身上的虎毛。

宴星稚在他怀中蹭了一路,外面那层金纱上到处都是黑白的虎毛,拍也拍不掉,只能一点一点地捻。

荀左见状连忙献慇勤,拿出清尘符纸朝牧风眠的衣裳吹了一下,上面黏着的毛就被轻松吹落,又变得干干净净。

牧风眠偏头,看着他笑了一下。

荀左觉得这并不是带着感谢的笑,没看懂,但也回了一个恭敬的笑。

牧风眠就笑得更开心,双眸弯成月牙,也不知道在乐什么。

宴星稚这边伸展完四肢,见去报信的人还没出来,向来只有那么一点点的耐心也被耗尽,抬步往前走。

她的脚步不算快,但站在门边的几人却觉得她来势汹汹,害怕地往旁边躲去。就见她目不斜视地走到大门前,一脚踹在虚掩的门上,砰地一声巨响,一丈之高的大门就猛地从门框脱出,轰然倒地,砸起纷乱灰尘。

院中还站着十数弟子,被吓得目瞪口呆。

她跨过门槛负手走进去,摆足了架势,“我当你们苍羽派人都死光了呢?怎么没人出门迎客?”

荀左见状也连忙安排其他人都在门外寻个地方躲着,自己跟着跑进了门中,狐假虎威道:“人呢?我们玄音门上门应战,莫当缩头乌龟!”

牧风眠是最后一个踏进门的,悠闲地像吃完了饭在家门口闲逛似的,慢悠悠走到宴星稚身边一站,就当是表明自己立场了。

外院中的十数弟子平日里就负责扫撒打杂,面对这种情况谁也不敢说话,推推搡搡往后躲去。

宴星稚觉得自己被轻慢,心中生气,瞧见对面檐下挂着一块写着“苍羽派”三个大字的牌匾,喊道:“荀左,将这牌子摘下来砸了。”

荀左应声,撸起袖子便上前,伸直手跳起来要去拽牌匾,忽而一块石头从里头飞出来,直直打中荀左的腹部,他只觉腹中一痛,整个人便被这股力道打飞,往后摔在地上,落在牧风眠的脚边。

宴星稚脸色一沉,还没说话,荀左就先站起来道:“老奴没事,不过是小伤。”

他闷咳一声,压下喉咙的腥甜,小声说:“少主,他们出来了。”

她转头看去,便看见前头几个穿着青色衣袍的人迎面走来,打头的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两侧跟着中年男子,再往后就是稍微年轻一点的,男女都有,应当是苍羽派核心的一些人物。

旁边还有三个身着蓝色衣袍的年轻男子,头戴银冠脚蹬锦靴,腰间束着黑色的腰带,当间有个掌心大小的玉牌,衣着与其他人很不一样。

“那是仙盟的人。”荀左揩了一下嘴角的血,低声解释。

宴星稚听闻,又冷冷瞟去一眼,扯了下嘴角。

许是她神色有几分不屑,那三个仙盟的人见了当下黑着脸色,指着她道:“按照仙盟守则,你派作为被挑战的一方应当等着苍羽派的人上门,为何自己带着人来了此处,还毁坏苍羽派的大门?”

这三人随着苍羽派的人出来,就足以看出他们心有偏颇,指定是在这喝着酒吃着菜等着元宏几人凯旋而归,从始至终压根就没把玄音门放在眼里。

宴星稚下巴一抬,指了指半死不活的元宏,说道:“你们派去的人好像是得了什么病,话还没说两句就躺在地上吐血,我怕你们等急了,只好带着人找上门来。”

她这话纯粹属于颠倒黑白,背着元宏的弟子立即上前争辩,“师父别信她的鬼话!师兄原本是去劝降的,但这人趁着师兄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偷袭出手,将师兄打成这样,师父可要为师兄讨回公道!”

其他跟去的弟子也一同附和。

站在白胡子老头后面的中年男子见自己的大弟子被打成这样,脸上自然也是挂不住,摆摆手道:“先送去疗伤,此女如此藐视苍羽派,我等定饶不了她。”

宴星稚抱起双臂,眉毛轻佻,大有一副无赖的模样,说道:“那还废什么话?一起上吧,正好收拾了你们,我也能换个稍微能伸腿的地方住。”

她这副嚣张的样子,倒是让其他人惊了一下,素来玄音门只有被按在地上挨打的份儿,却没想到这新找的门主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带着人直接找上门来。

苍羽派掌门捋了一下花白的胡子,慢悠悠道:“小丫头,按照仙盟守则的规矩,你今日就算是被打死在这,苍羽派也没有任何罪责。”

宴星稚道:“意思就是我如果杀了你,也一样不需担责任是吧?”

掌门被说的一愣,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接话,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对面这丫头说话这般张狂。

荀左听在耳中,心中也有点悬,毕竟被压着欺负那么多年,如今明目张胆地站在苍羽派大门口挑事,他多少还是有点害怕的。

但转头看看身边站着的宴星稚和牧风眠,他握了握拳头暗暗给自己打气,玄音门今非昔比,已经有人撑腰了,还是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人物,他作为少主的头号帮手,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懦弱,下自己少主的面子。

于是他张口便是一声大喝,“少说废话!你当我少主是来跟你站这里闲聊的?既是你们下得战帖,就别一副缩头乌龟的做派,堂堂正正与我少主一战!”

宴星稚被这猝不及防的吼声吓得差点蹦起来,脸上的表情险些没挂住,听见他把话说完之后,又极是赞同地点头。

仙盟之人见他们如此目中无人,便冷笑一声,说道:“既然玄音门这般迫不及待,那便开始吧,根据仙盟守则,此战一开,除非有一方认降,否则不会结束,争夺之战生死不论,各凭本事。”

“正合我意。”宴星稚虚虚抬起右手,牧风眠的衣襟就隐隐散出光华,从他的怀中袖中流淌出来,往她掌心汇聚,片刻工夫就凝成一柄牙白的短刃,被她握在手中。

正是前几日宴星稚大方拿去给牧风眠把玩的问情。

她双眉一压,眼眸顷刻变得极具攻击性,仿佛已经进入了蓄势待发的状态,如一只正在捕猎的野兽,充满无法窥探的危险性。

仙盟之人从怀中拿出个巴掌大的锦盒,打开之后往空中一扔,一张光网从盒中极快地散开,往四周散去,将下方的所有人拢在其中,落地之时周围的场景在瞬间发生变化。

从苍羽派的门口变作一处荒僻山谷,枯黄的草地和光秃秃的树干遍布,高山形成一个包围圈,将几人围在其中。

这是一种低级的领域结界,在人界较为常见,多用于多方之间的战斗,不会损坏或波及到旁的东西。

宴星稚左右看一眼,发现圈在这结界之中的人并不多,这边就她和牧风眠两个人,荀左都没算在其中,而对面站着的则是方才那一帮出来的,大致看一眼约莫有十来人。

仙盟三人并未在结界中。

这种情况是很常见的以多欺少,若是搁在别人身上,自然要喊一声不公平,但宴星稚却朝牧风眠摆摆手,“你躲远点,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牧风眠原本也没有要插手帮忙的意思,他跟来就是为了在宴星稚使用问情的时候张开结界,以免被上三界的人察觉到她的位置。

但这种结界却给宴星稚提供了绝对的便利,她在这里打人,气息就不会流传出去。

他往旁边走了十来步,约莫着距离差不多了,就撩袍坐下,如今的他是能坐就不站着,能躺则不坐,绝不累着自己。

苍羽派十数人见宴星稚如此看不起他们,一个个也是怒上心头,元宏的师父更是先前就憋着一口气,立马站出来道:“掌门,就由我来教训这个有眼不识的狂丫头。”

掌门面如表情地点头,应允道:“尽快解决。”

苍羽派虽对外宣称是修仙门派,但真正过了炼气期的也没几个,掌门作为全门派修为最高,也不过刚到筑基期,这种资质在人界那些修仙世家当个马夫都没人要,这只有在这偏僻地方作威作福。

在宴星稚手下,更是连一脚都撑不过。

她看着提着大锤飞扑过来的中年男人,一抬脚踹在他心窝上,男人就如断线的风筝,迳直飞了出去,摔在地上的时候瘫在地上半死不活,与他那废物徒弟一个模样。

“二长老!”几人一声高喊。

宴星稚本就是想找找使问情的手感,是以并没有在一开始就下死手。

她将手中的白刃一抛,旦见金芒微闪,再落入手中时,原本的短刃已经幻做一柄长剑,通体奶白色,剑柄缠着一层层金丝似的,被日光照得发亮,极为漂亮的一柄长剑。

她持剑负手而立,另一只手冲对面的白胡子老头招了招,沉声道:“来。”

十数人见门派一长老被这个丫头一脚踹得生死不详,当下不敢再小瞧轻视她,纷纷祭出自己的武器,配合掌门结阵,白色的光芒从众人掌中散出,编织出一张网,自左右延伸而去,直奔宴星稚的周身。

她反手握剑,抬臂一挥,卷到面前的网就被轻易砍碎。

宴星稚皱起眉,觉得这种程度太弱,远远不能让她练手,不满道:“你们就这点能耐?也配称得上荒雷城第一门派?”

她虽是诚心发问,但听在苍羽派的人耳朵里,却是十足的羞辱,一时间几人脸上神色各异,却敢怒不敢言。

掌门察觉出她来头不一般,也没有方才那般云淡风轻的模样,一咬牙,提着手中的剑就奔上前。他虽看着年纪大,但动作并不慢,剑刃发出白芒,到了近处便高高举起,直冲宴星稚的脑袋而去,一出手就是杀招。

宴星稚一侧身,轻松避过这一剑,掌门的攻击落空,在空中急停攻势,往侧面一横,有砍向她的腹部。

她动作快到压根看不见,剑刃扫过去的时候,她脚尖就落在刃面,整个人半蹲着踩在剑上,手中的问情被反握,呈一个往下扎的趋势,对准掌门的一双眼睛。

掌门惊愕,只看见那一双漂亮的眼睛冰冷无比,白裙少女居高临下,风撩动她的发和耳边的黑色流苏。

下一刻,双目袭来刺痛,他甚至来不及反应,那一剑就从双目刺过,血液溅落,所有光线霎时间消失不见,他陷入一片黑暗,下意识发出凄惨的叫喊。

“掌门——!”

他听见身后传来惊叫,丢了剑后退数步,双手捂上眼睛,黏腻的血液不断涌出,手中一片濡湿。

宴星稚一个后翻从剑上跃下,落地时手腕一抖,剑刃上的血就被甩得一干二净,动作利落干脆没有一丝多余,雪色衣裙一尘不染。

虽然在其他人眼中她下手狠辣,一招便废了掌门的眼睛,但牧风眠却知道宴星稚已经是极度手下留情了。

他想起当初宴星稚手持问情,在妖皇岛大开杀戒的时候浑身浴血,一出手便是惊天动地的杀招,仙界的人都不敢上去阻拦,生怕被杀红了眼的她误伤。

牧风眠忍不住勾唇笑了一下,曾几何时,让上三界颇为头痛的宴星稚竟然也学会手下留情,如此看来,那副束神铃倒不必再用在她身上了。

“掌门!”苍羽派的人争前恐后跑上来,有人挡在白胡子老头身前,有人围在他身边,见他双手捂着眼睛惨叫不止,也知道这一双眼睛是费了。

门派里修为最高的人,在她手下也撑不过一招,被轻而易举刺瞎了眼,这样的实力差距让其他苍羽派人打心眼里感到恐惧,谁也不敢再跳出来出头。

那掌门却突然癫狂起来,双臂一震爆发出一道气波,将身边吵闹的人振飞,纷纷摔在地上,修为低一些的直接吐出一大口血。

只见他双目上有一道狰狞的血痕,猩红的颜色染了整张脸,他痛苦地嘶吼着,从袖中摸出一张紫色的符纸,双手结印拍在符纸上,紫黑色的光霎时间从符纸上奔涌而出,将掌门整个人包裹其中。

眨眼的工夫,他身上的肌肉暴涨,身体持续壮大,将衣裳撑裂,露出青紫筋脉纵横的胸膛脊背,双手也长出锋利的爪子,面容变得扭曲,长出一副獠牙来,头顶一双灰毛鼠耳。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他发出尖利的叫声,对着摔在地上的人虚空一抓,瞬间就将人抓到手中,利爪刺进两人的胸膛,白芒就从两人伤口处被抽出,环绕着掌门的手臂汇入他体内。

两人发出惨叫声,却挣脱不开利爪,任由身体里的灵力被抽走。

“三长老!”其他人颤声一喊,刚要爬起来,就看见那两人已经被吸干,如两副挂皮枯骨,被随手掷在地上。

掌门却没有停止,又抓了两人在手中吸着。

宴星稚对面前这变故也略感惊讶。人界与妖界混杂,其中有很多与妖族签订契约一同修炼,被签订的妖族在接到召唤时会将力量汇入契主身上,能够让契主在短时间内修为暴涨,多用于冲破修为等级或者紧急时候保命。

但眼前这个人签订的灰毛鼠妖,显然是修的邪道,靠吸去他人的力量来滋补自己。

就这一会儿的时间,他已经吸了四个人,眼睛的伤口却还是依旧,连血都没止住,他用尖利的声音大喊:“怎么回事!为何这伤口愈合不了?!”

宴星稚嗤笑:“若是轻轻松松让你愈合,还能被叫做神器?”

话音一落,她身形一动,率先冲着不人不妖的灰毛鼠发动攻击,问情感受到妖邪的气息,剑刃卷起风涡似的金芒,瞬间充满着凛冽杀意。

灰毛鼠虽瞎了眼,但敏锐地感觉到冲天杀气扑面而来,下意识抬手阻挡,两只手的利爪倒是准确地接住了突刺而来的刃,但却没有阻挡分毫长剑刺来的力道,利爪瞬间便被长刃磨碎,他慌张缩头躲,只感觉侧颈一下被刺破,猛烈的痛意让他癫狂嘶叫,急忙往后躲去。

宴星稚岂能让他轻易逃脱,见到这疯狂逃命的灰毛鼠,她玩弄猎物的天性不经意流露,挥出的几剑都故意落了偏差,不是斩到他的爪子,就是削去他的耳朵,并没一剑致命。

几番下来灰毛鼠以遍体鳞伤,血染满全身,断肢残耳模样惨烈,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其他苍羽派的人面对如此变故,已是半个字不敢多说,紧紧抱成一团,恨不得将身体缩成一个球降低存在感。

他们的掌门变为灰毛鼠杀门内之人,成为妖邪已是铁板钉钉的事,但这个将掌门玩弄鼓掌之间的少女看上去也不像是什么正派好人。

而与她一同进来的金衣少年坐在一旁,正闭着眼打瞌睡。

这种情况下还能睡得着?还是坐着睡的!此人怕是也不正常。

宴星稚玩了一会儿就觉得腻了,正打算要一剑了结这灰毛鼠之时,忽而听到异声传来。

她手上动作停了一下,用耳朵细细一听,那异声又隐隐约约传来。

是一阵哭喊。

“大护法!撑住啊——”

“你们休想……”

“少主!少主……”

原本假寐的牧风眠也忽而睁眼,偏头一看,眺望着站在山石上的宴星稚。

显然她已经听到这声音了。

宴星稚这个少主,虽然平时对玄音门那几个人并不算关心,但声音还是能识别出来的。

听见这细微的哭喊之后,她猛地跃起,跳至高空之中,双手握住问情剑柄,用力向下一刺,剑刃便刺破空气,将那锦盒结成的光网刺破。她蓄力于臂,往下一压,身体下落,光网瞬间被划出一条长缝。

随后光影裂散,结界破碎,周围的环境又变成苍羽派门口之处,一众弟子出现在身边,仙盟三人也站在树荫下,露出震惊神色。

宴星稚持剑而立,衣摆徐徐落下,冷眸一扫,就看见荀左浑身是血,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玄音门几人围在他身边哭喊。

锦盒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结界被打碎了,三个仙盟人员从来没有遇到过在这种情况!

“你!”一人气急,冲她喝到:“谁给你的胆子毁坏仙盟的东西?!”

宴星稚抬剑一挥,剑气凌冽而至,狠狠打中那人的胸膛,他便直接摔在墙上,将一面厚重的墙撞得粉碎,胸前一道狰狞的剑伤,血液奔涌四溅,一下就没了出的气。

一众苍羽派弟子在结界外,不知道方才发生的事,但见她一出手就直接杀了一个仙盟人员,当即吓得魂飞魄散,所有人噤声。

灰毛鼠见状想趁机偷偷溜走,宴星稚的后脑勺却跟长了眼睛一样,他刚动身,长剑便猛地掷出,穿透他的肩胛骨将他整个人狠狠钉在墙上,他痛得浑身抽搐,双手奋力拔剑,掌中割出的伤口深见白骨,却也未能撼动问情分毫。

宴星稚走向荀左,那个几岁的孩童就跪着冲她磕头,哭得满脸泪水:“少主,您快救救大护法和赵婶吧!”

到了近处,她才发现受伤得不止是荀左,还有赵寡妇。

赵寡妇是实打实的凡人,身上没有外伤,血却一直从口中往外涌,手一直在打颤。

她摆摆手,玄音门几人匆忙爬开,瘸腿捂手的,显然都受了伤。

宴星稚蹲下来,先是看了看荀左。

荀左的伤比较重,胸腹手臂都是新鲜的刀伤,皮肉翻卷,血流不止,有的深可见骨,但他有灵力加深,加上带有治愈符纸,尚可保命。

而赵寡妇则只剩下一口出的气了,捂着肚子面上都是痛苦的神色,嘴边的血不停往下流。

赵寡妇人勤快,即便只有几件布麻衣,也洗得干干净净,有一点破的地方就缝上补丁,衣裳虽然旧但从不显脏,眼下却灰扑扑的,站满尘土。

都不等宴星稚问,断手老周便开口道:“少主,方才你们消失不见之后,大护法认为是苍羽派的人使诈将他留下,他几次向仙盟的人提出要一同前去帮少主,谁知这仙盟的人如此不讲道理,上来便要动手打人,我们在躲在一旁看到大护法被打,自然都出来帮忙,赵婶为护着大护法说了几句话,就被他打成这模样……”

说着说着,断手老周就低头哭了起来。

宴星稚垂下眸,将手覆在赵寡妇的肚子上,一下就摸出她肋骨尽断,五脏被打得稀碎。

“少主……”赵寡妇费力地张开眼,许是临近死亡,她竟不觉得肚子有多痛了,抬眼看见宴星稚时,还虚弱地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笑来,低声道:“大护法这么多年来只有一个振兴门派的愿望,有少主在,他的愿望肯定能实现的。天儿要变冷了,我先前给你做了袄子,还差点棉花没填,若是我走了,剩下的棉花就让大护法填上吧,人界的冬日寒冷,少主金贵,平日里没肉吃也就罢了,万不能挨冻,吃这些苦头。”

宴星稚看着她,想起刚复生的那段时间,她因为瞧不上这些弱小的凡人,平时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只化成虎形趴在床榻上,大部分时间都闭着眼睛睡觉。

但是每次一睁开眼睛,都能看见赵寡妇坐在不远处,手里不是在缝着衣物,就是在做鞋子,发出细细碎碎的轻响。

“我会救你的。”宴星稚那一双乌黑的眸盯着她。

她不怎么会安慰人,也不会哄人,放缓了语气说话时,难得有几分温柔。

她站起身,眸光在瞬间变得凌冽,沉着浓重的杀气,一抬手,站在旁处的仙盟人员就整个飞过来,脖子一下就卡在宴星稚的手上,她五指一曲,扣住来人的脖颈。

“你、你想干什么!我可是仙盟的人,你方才已经杀了一个,若是再对我出手,仙盟定会追查道你身上,届时……”

他话还没说完,宴星稚手上一紧,扼住他的气息,将他整个提起,双脚悬空。仅仅眨眼间,他因窒息而憋得满脸通红,用力地掰着卡住喉咙的手挣扎。

就在他快要窒息而亡的前一刻,宴星稚将他放下来,眉眼寒冷至极:“交出治疗伤痛的丹药。”

牧风眠站在门边看着,暗叹一声这虎头虎脑的笨蛋竟然变聪明了。

在场的所有人之中,只有仙盟的人拥有的东西是最好的,毕竟人间仙盟是天界分下来的一部分,能进入仙盟的人必定是天赋强亦或者是家族有势,有这两种情况,那身上带的东西自然也差不到哪去。

更何况自愈丹药想来是修仙之人随身携带的保命东西,她抓着仙盟的人要,一要一个准。

果然,这人被吓得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正要递给她时,忽然一柄血刃从他后背刺穿,他惨叫一声血液飞溅,宴星稚下意识松了手,这男子往后倒的时候,手上的瓷瓶掉落,翻着滚撞到一双黑色的锦靴旁。

下一刻,靴子抬起,将瓷瓶踩在脚底,碾至粉碎。

锦靴的主人甩了甩剑上的血,对宴星稚勾唇一笑,“白虎神君何时也会在意这些蝼蚁凡人的生死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