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行八人在鄂西神农架人迹罕至的茂密丛林里缓缓行进,刚刚转过一个小山头的空地,眼前的风光令我们每个人心胸为之一畅。放眼望去,那些背光的山坡笼罩着紫色的氤氲,而朝向落日的山坡,则被染成金灿灿的一片。仔细分辨,这些色彩变幻无穷,落叶类的植物,大多已经叶色泛红泛黄,与墨绿的丛林背景融杂在一起,五彩斑斓,瑰丽无比。

可是,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

我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停下来取出地图对照行进的路线,又回头焦虑地看了看拖沓的队伍,不禁有些担忧。

很少有人来到这片深山老林,今天离我们事先计划的宿营地还有三公里,照现在这个速度,天黑前只怕是难以赶到了。而要在这样幽深的山林里夜行,隐藏着极大的风险,谁也不敢保证迷失在这样的大山里还能安能无恙地走出来。

进山前,森林公园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这片大山里有很多野生动物,野兔、野猪是不稀奇的,据说最近还有人在山上发现过黑熊和豹子的踪迹,更别说,多年前的吃人的野人传说至今还在流传。所以,我们今天必须赶到宿营地才能确保安全,那里有简易的木屋可供休整,木屋里有水和电,附近的山头建有一个移动通信基站,群山里只有少数几个地方才有移动通讯讯号,我们在那里就可以通过移动电话与大山外面取得联系,并向森林公园报告我们的行踪。

“大家加把油啊!坚持就是胜利!”我举起用树枝做成的简易手杖给大伙打气。

胖子李晚就跟在我身后,他满头大汗,朝我做了个胜利的手势,从我身边呼哧呼哧地走过,显得铿锵有力,但我觉得他是故意做给我看的。李晚是我大学的同学,现在是个室内设计师,近段时间刚完成一个大型项目的设计,累坏了,听说我们在策划一次野营,就要求我带上他出来放松放松。我在组织这次秋游野营时,本以为胖子是个累赘,甚至劝说他退出,没想到连续三天的野营中,胖子却显示出极好的耐力,反而比其他某些队员更让我省心。不过话说回来,胖子是我们在大学时给他取的外号,现在的他并不胖得过分。

“还有多远啊,队长?”钟勤靠着一棵大树停下来,大口地喘气,拧开水壶边喝水边问我。钟勤自己开了一家小型的房屋租赁中介公司,平日里难得有空闲。今年年初他娶了一个老婆,现在看来,他老婆应该非常能干,已经可以帮他照看公司了,就算他离开公司几天也没有了问题。这家伙真是翻身做主人了。

“没多远了,穿过前面这片林子就到了。”我没告诉他确实的距离,只给他一个模糊的概念。这是我小时候从我爸爸那里学来的,爸爸在我难以坚持的时候会以夸张的表情与肢体动作给我这样的鼓励:“哇!你都快跑完全程了,只要跑过这排树就到了。真不简单!”这样的回答会让人觉得事情并不是很难完成。只是,河堤上那一排蜿蜒的桃树,足足有好几公里。

后面的人陆陆续续地上来了,我退后一步让出过道,拍拍每个经过我身边的队员的肩膀给他们以鼓励,顺便清点一下人数。很好,人都齐,没有人落下。

我对肖凯和丁迟说:“你们带上胖子、钟勤他们,走快一点,先到宿营地做些准备,免得天黑之后不好安顿。我来殿后。”

肖凯和丁迟是我多年的球友,我们经常相约一起踢球,野营的经验也很丰富。他们默契地应诺一声后加快了步伐。

张希和刘红、紫妍走在最后,刘红的背包挂在了张希的肩上。我紧跟在他们身后,“还是不该带女人出来。”我在心里暗想。

在野营前我并不认识这两个女人,是张希介绍给我们认识的,据他说刘红和紫妍是从小到大的好友,又是同一个集团公司的白领,闺蜜。带上两个美女来参加这次的秋游野营,也是出自张希的提议:“男女搭配,干活才不累嘛。”在一片附议声中,我也不好过分反对。

在出发前的计划会议上,我就很严肃地跟她们介绍了这不是一次简单平常的秋游,算是野外探险了,会很累也可能会遇到不可预测的危险。但两个女人依然坚持要参加,特别是刘红,对能参加这次野外活动表现得兴奋不已,又很认真地向各位前辈学习野营的知识,做了细致充分的准备。不过,到底是女人,体力没法和我们男人相比,三天下来,已明显地跟不上队伍的行进节奏,显露出疲态,这样的野营与她们想象中悠哉游哉的秋游完全不是一回事。

或许意识到了自己的提议拖累了队伍的进程,张希主动地做出了弥补,他总是跟随两个小姑娘走在最后,时不时帮衬着她们。我说她们是小姑娘,是相对而言,虽然没问过,但看样子应该也有二十五、六岁了。

张希比较年轻,高个,身形单瘦,很注意仪表,衣着打扮新潮且一丝不苟,显得很精干。他是我们几年前在足球场上认识的,只是他从不踢球,每次都会带上一个或几个美女来观战,对我们显得很热情,喜欢参与我们关于足球的聊天。男人们如果有相同的兴趣爱好就很容易成为朋友,一来二去就混熟了。他经常参加我们的聚会聚餐等活动,但从没有回请给我们一次。我对他的了解并不太多,只听他自己说是某个广告公司的活动策划,我们还注意到,他身边总会有不同的美女出现,我私下觉得他像个花花公子。我不太喜欢他,可能是因为他身上劣质香水的味道。

刘红是个身材火辣的美女,性格也同样的火辣,跟每个人说话都大大咧咧。第一天的行军,老丁跟在她身后,刘红紧身牛仔裤里浑圆的臀部和长腿在老丁眼前左扭右扭将老丁撩得火星烦躁:“出来野营,穿得这么性感干嘛?”刘红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我乐意!”老丁悻悻地紧走几步超到刘红的前面,留下后面的钟勤对着刘红的臀部直眨巴小眼。到了第三天,就再没人走在刘红的身后了,大概都受不了了。

张希与刘红看似更亲近一些,这家伙该不会利用这次机会在拍拖吧。我跟在他们身后走着走着,就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或许是因为他时不时地替刘红背着背包吧,而且刘红也似乎很乐意的样子。不过我也有好几次看到张希要帮紫妍背背包,只是紫妍坚持自己背。

紫妍看上去是个柔弱的姑娘,话不多,长着一张精致的脸蛋。她可能也意识到了因为她们两个女人的加入,使得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受到影响,为了不受抱怨,所以咬牙坚持着。有几次看到她在休整的时候,偷偷地脱下鞋子给自己按摩脚掌。她应该是很疲累了,脚底下也该有水泡了吧。真是个倔强的姑娘。

我紧走两步,赶上紫妍,抓住她背包上的背带:“给我吧。”

“啊,不用,我自己能行。”紫妍有些惊讶,双手紧紧抓住背带,没有松手的意思。

“给我。”我再次开口,不容分说,动作坚定地开始卸下她的背包。

紫妍感受到了我的威严和不容反对,尽管不太情愿,却没有再坚持,她低头致谢:“麻烦你了。”

“没事。你要加油,再坚持一下。”我抬头看了看天色,希望女人能走快一点。

“好的。”

全是上坡的路,女人走得依然很慢,我身上又多了一个大大的背包,也快不起来。一个小时之后,六点半刚过,天就全黑了,前面的队员完全看不到影子,我们四人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果然,天黑了我们还是没能赶到宿营地。

我们都打开强光手电筒,我超到队伍的前面带队,搜寻肖凯他们走过的行迹,呼——总算不用对着刘红那令人遐想的臀部了。肖凯在显眼的地方会标上荧光标记,有的标在树干上,有的标在**的岩石上。我要求其他三人紧跟着我前进,不要掉队。护林员开出来的小路很少有人经过,长了许多杂草,杂草很高,密林底层又长满灌木与藤蔓,根本看不远,相对来说白天还能比较轻松地找对方向,可夜色下的行军就无比艰难,浓密的树冠阻隔了星光,我无法根据星星判别方位,指南针在没有参照物的情况下,更派不上用场,如果没有肖凯的标记,我们只能在密林中就地宿营了。我仔细地辨认道路,不敢有丝毫懈怠。

“我们不会迷路吧?”刘红小心翼翼地问。

“怎么可能噻?莘哥是老驴友了,跟着他我最放心。”张希用玩笑的口吻安慰着。

“真没事吧?霍莘?”紫妍的声音里有些许歉意,“背包还是给我吧,你仔细看路。”

“没事的,就快到了。”我提高声调,“你们跟紧点,还有,用手杖多拍打草丛。”

“为什么?”刘红疑惑地问。

“打草惊蛇呗。”张希坏坏地笑。

果然,刘红轻声地“呀”了一声,将身体更加靠紧张希,手中的手杖胡乱地拍打草丛。

深山里不时传来的奇怪的声音,夜鹰“塔、塔、塔、塔”的鸣叫更增添了诡异的气氛。很好,至少他们不会也不敢擅离队伍了。

四个人又摸索着行进了约半个小时,透过树林的缝隙,我们看到前面树林外远远的有手电筒的光柱喝醉了酒般在夜幕中摇晃。“到了。”我长嘘一口气,那是先行到达的肖凯他们在给我们指引方向。

“哎呦!”我回头一看,刘红绊到一根横卧的树根,一个趔趄扑在地上,张希赶紧过去把刘红从地上扶起来。刘红站起来刚走一步,又“哎哟”一声。

紫妍关切地问:“怎么啦?”

刘红哭丧着脸:“好像扭到脚了。”

我回身走到刘红身边:“严重不?”

“不碍事,还能走。”

“到宿营地再说吧。张希,你扶着她走。”好在离营地不远了。

走出树林,脱离了丛林闷湿的环境,清爽带着寒意的山风令人精神一振。外面是一片宽阔的高山草地,只有稀稀拉拉的树。山势平缓,夜空澄净,星光分外明亮。

山坡上,有人站在高高的基站铁塔下举着一支手电筒在朝我们的方向晃动,我也摇晃着手上的强光电筒给他回应。

正要迈步向前,却被人从身后扯住了,回头一看,是紫妍在轻轻扯住背包,她对我笑了笑:“还是让我来吧,真是给你添麻烦了。”很显然,紫妍不想让更多人看到我在帮她,这会使她更觉得自己是个累赘。

与迎接我们的肖凯会合后,翻过立着铁塔的山头,就看到一栋小木屋静静地躺在一小片平地上,木屋前方的空地里,篝火已经生起了,向空旷的夜空吐着橙色的火信子,几个忙碌的身影在篝火旁走动,木屋里也有黄色的灯光射出,在寒冷的秋夜里显得格外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