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节 失魂落魄

2016年5月4日,星期三。

就在今天上午,人力资源部经过慎重的调查,最后锁定了诽谤邮件的发件人就是田东的下属之一,领班王宏,并且快速地把他开除了。对于这个结果田东反而感到有点伤感,虽然攻击的对象是他自己,他还是觉得公司这样的处理有点偏重了。值得庆喜的是,通过这件事情田东另外的三位下属领班非但没有怪田东,反而朝着他这边靠拢了一大步,开始认可田东的为人和做事方式,并表示以后坚决拥护田东的管理形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团队。

自从田东请假回家料理田妈妈的手术之后,田东再也没有联系上张平了:手机电话没人接,发出去的短信息、微信也没人回,这让他非常着急。下午7:00,田东下班了,经过了一天的忙碌他觉得有点头昏脑胀。连晚饭也没顾得上吃,田东直接骑着电瓶车赶往张平家里。

田东把电瓶车停好了之后,一口气跑上张平家所在的五楼,用力地敲门。这个时候张平家里没有一点灯光,显然没有人在家。田东又敲了好一会,没有人应门,他只好垂头丧气地走到楼底下。刚打开电瓶车的车锁准备离开,田东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提着一袋东西朝着单元门这边走过来。借着微弱的路灯灯光,田东认出来这个人正是张平的妈妈。田东赶忙迎了上去:“阿姨你好!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张妈妈上下打量了一下田东,仿佛不认识他一样,然后绕开田东直接往单元门里面走。

田东看到张妈妈这一举动,大为不解,他急忙大声喊道:“阿姨,我是田东啊!张平她在家吗?”

听到“张平”这两个字,张妈妈回过头来用愤怒的眼神看着田东,用冰冷的语气对田东说:“你还知道关心小平?她可被你害惨了!你这个害人不浅的王八蛋!”

田东心里“咯噔”了一下,预感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哪怕她一直坚决反对田东和张平的交往,张妈妈却从来没有用这么恶劣的态度对待过田东,他急忙问张妈妈:“阿姨,张平到底怎么了?这几天我给她打电话没人接,发短消息给她也没回。”

张妈妈瘦长的脸抽搐了一下,隐约看见两行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她冷冷地对田东说:“都怪他爸一时糊涂,同意让你们交往。你们交往就好好交往吧,谁知道你这个混蛋居然把她的肚子搞大了!你说,我们一个本本分分的人家就这么一个黄花大闺女,二十几年来含辛茹苦地把她抚养成人,就这样被你糟蹋了!你让她今后怎么做人?你图一时的痛快,却毁了她的一生,你知道吗?”

田东看着张妈妈的眼睛,语气诚恳地说:“阿姨,你不要着急,我会对张平负责任的。你知道,我们真心相爱,我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张妈妈微微弯着腰,用左手捂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带着浓浓的鼻音低声说:“你说得好听!你对她负责任,你拿什么对她负责任?前段时间你妈妈做手术的钱,还是小平求着我转给你的。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现在不但没有积蓄,还欠了人家一屁股债了。”

田东有点急了,他十指分叉死死地抓了几下自己的头发。是啊,这是真的。之前田东还给张平的父母承诺过:自己在一年之内凑足首期,买一套小房子结婚。现在看来,买房子的计划已经成为了泡影,结婚的梦想正在无情地离他远去。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语气坚定地对张妈妈说:“阿姨,请你相信我,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总归会想办法在苏城找到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落脚点的。”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说给你点时间,可是你知道吗?小平今年已经27岁了。一个女孩子的大好年华,有几年可以等?在我们那个年代,27岁早就是几个孩子的妈了!如果我是你,真心对她好的话,就会放手让她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而不是像你现在这样死死地缠着她,让她跟着你一起受苦!你知道吗?你承诺的这些,你现在根本就没有能力去实现。你这样做,你不觉得太自私了吗?”张妈妈双手叉腰,声嘶力竭地对田东喊道。

田东低下了头,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心像被一座大山压着一样难受。田东开始在问自己:是啊,女孩子的宝贵年华实在是太短暂了,转瞬即逝;让张平苦苦地等着他,对她来说公平吗?我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了?

张妈妈看到田东低头不说话了,转身朝着单元门里面走去。田东赶忙追上去拉着张妈妈的手问:“阿姨,张平现在在哪里?她到底怎么了?”

张妈妈依然用愤怒的语气对田东说:“小平还能怎么了?你自己干的好事,你还有脸来问我?他爸爸带她回乡下处理去了……”

“可是……”

田东还没说完就被张妈妈的话打断了:“可是什么?小平从小没有受过苦。现在为了你,她遭罪了。你就行行好,放过她吧?算阿姨求你了!”

“阿姨,我能不能去看一下她?”

张妈妈冷冷地说:“如果你真的爱她、为了她好的,从今以后你就不应该再去打扰她了。你就让她安安静静地养好身体,然后让她找一个可以给她幸福的男人吧!”说完,也不管田东的反应,她快步地爬楼梯回家了。

田东还在单元门口呆呆地站着,半天没有动。他的心就像被掏空了一样难受;脑袋里有几根血管在“吧哒,吧哒”地跳,让他感觉头脑很昏、很沉、很胀、很痛!整个身体仿佛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压着,压得让他喘不过气。

他没有半点怨恨张妈妈的想法。与张妈妈的接触当中田东一直感觉到:尽管张妈妈说的话不多,可是她却是全心全意、想方设法地守护着张平,为她着想、舍不得让她吃一点点亏;为了她张妈妈愿意付出所有,甚至是自己的生命,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刚才张妈妈的话也不是毫无道理,哪个父母愿意让自己孩子受苦?难道田东真的要放手,让自己的心爱的人去寻找属于她自己的幸福吗?田东的心很痛,痛得想不出答案。

灰蒙蒙的天空开始飘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地打在地上,也无情地撒在田东的身上。田东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慢慢地头发被小雨打湿了,衣服也开始紧紧地贴着他的身体。过了很久很久,田东默默地转过身,慢慢地骑着电瓶车走出这个小区。

田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骑了多远,他看见路边有一个露天的大排档,用一幅巨大的彩条布搭了一个帐篷。大排挡的摊主正在一边大声地招徕客人,一边在由一辆三轮板车改造的简陋厨房里露天炒着菜,板车上还放了各种各样的半成品食材。帐篷里面放着四张简陋的桌子和十来条塑料凳子,早已三三两两地坐着几个客人在一边聊天,一边喝着啤酒;地上散落着客人们吃过的骨头、用过的餐巾纸、吃完烤串的竹签、啤酒瓶的盖子等等生活垃圾。

看到田东冒着雨无精打采地走过来,摊主马上笑脸相迎:“呦,老板你来了!想吃点什么?随便点。我们这里价格公道、经济实惠,做得又好吃又卫生,保证老板你满意!”

田东把电瓶车随意地停在路边,没有上锁也没有拔钥匙,跟摊主说:“给我炒两个下酒的菜,搬一箱冰啤酒。”

“好的,老板。就你一个人吗?”摊主狐疑地打量着田东。

“对,就我一个人。”田东闷声回答。

不一会儿工夫,摊主炒了一碟花生米、一盘炒螺丝、一盘红烧猪脚,连同一箱啤酒一起送了上来。摊主递给田东塑料杯子、一次性筷子、啤酒开瓶器说:“老板,你请慢用!”

田东一下子开了好几瓶啤酒,拿起啤酒瓶直接把啤酒往自己的嘴里灌。苦涩而又冰冷的啤酒,带着丰富的泡沫一下子从嘴里慢慢地灌到了肚子里;啤酒所到之处,冰冷的感觉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熊熊的烈火。冷冷的啤酒没有浇灭田东心里的苦闷,反而让他本来就已经昏昏沉沉的脑袋变得更加胀痛,真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啊。

田东压根就没有动过那几盘菜,仰着头一瓶接着一瓶地把啤酒往自己的肚子里灌。突然间,田东觉得时间变慢了,甚至停了下来;边上的人在说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整个世界开始变得一片模糊。他什么都不想管,他只想问:他的张平现在到底怎么了?她在哪里?怎么样才能给她幸福?没有答案,还是没有答案!想到了这里,田东的鼻子一酸,不争气的眼泪夺眶而出。

就在这个时候,他迷迷糊糊听到有一个女性的声音在喊他:“田东,是你吗?你怎么在这里?”

透过朦朦胧胧的眼帘,田东隐约觉得这个人就是张平,他赶忙抱住来人大声喊道:“张平!我终于找到你了……你让我找得好苦啊……”

“田东,你喝醉了……”

“我没有喝醉……张平,我好想你……”田东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踉踉跄跄地摔了个仰面朝天。他拼命想睁开眼睛看清楚面前的一切,眼皮却变得非常沉重不听使唤,迷迷糊糊地合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