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家,时寻就关上了所有窗帘,缺少光线的房间带来温和的睡眠环境。

房间的主卧里,两人抵足而眠。

安心感在交织的呼吸中恣意生长,浅浅地扩散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时寻醒来时,从窗外透进来的光早已消散,暗示着他时间已然很晚的事实。

躺在一旁的柏沉故还在酣睡,看样子是真的累坏了。

时寻避开他裹缠纱布的手臂,悄然抽身。

看着纱布里透出的血色,他顿时涌起一阵心疼。

他瞥了眼时钟,果然已经过了晚饭时分。

时寻取来枕头,小心安置好柏沉故的手臂,离开房间。

他们一走就是好几天,阿姨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也暂停了采买,原本满满当当的冰箱空得只剩一份挂面。

现买肯定是来不及了,时寻点了份口味清淡的外卖,又做了碗汤面。

看着预计五分钟后到达的外卖,时寻叫起了柏沉故。

温馨是无言的陪伴,哪怕只是一顿稀松平常的晚饭,于平凡也充满意义。

饭后,柏沉故邀时寻进入书房。

电脑桌面上有一个新建文件夹,下面摊着一本夹杂图画的笔记本。

时寻低头看着笔记本上熟悉的字迹,迟疑地问道:“这是你写的笔记?”

柏沉故点点头。

时寻纳闷一笑:“我们大学霸也需要记笔记了?我记得你以前可从没有过这种东西。”

“以前东西不多,没什么好记的。”

柏沉故随口一答,完全没在意到他言辞中的凡尔赛,他顺手摆正一旁的椅子,对时寻道:“坐下。”

时寻听话地绕过椅身,竟发现两把椅子近得都快粘一块儿了。

他偏头看向柏沉故,对方神情自若,竟给时寻一种椅子近成这样是理所当然的错觉。

他轻然落座,柏沉故的呼吸从身旁传来,极有存在感地掠过颈项。

时寻缩动脖颈,调整了一个方位。

鼠标在文件夹内的视频间转动,柏沉故征询他的意见:“想先看哪个?”

看着眼前逐个排开的缩略小图,时寻僵滞地扯了扯嘴角:“这些不会都是手术视频吧?”

“不然?不该对症下药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大晚上看这个,会做噩梦的吧……

读懂时寻眼神里的迟疑,柏沉故发出疑问:“在津宁和我一起帮伤者处理伤口的时候不是挺大胆的吗?”

“那时是想着不能拖累大家,况且那么多人受伤,哪有空分心思考这个啊?”

柏沉故微微一怔,伸手关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触动一旁台灯的控制开关。

明亮的光线笼罩在桌面上,在纸上打下一片集中的光晕。

时寻不明所以地看着柏沉故从书架边缘抽出几张草稿纸,铺在面前:“那我给你画。”

这是……担心他害怕?

等待柏沉故画图的短短几分钟,时寻伸手拄着一侧下巴,眼皮渐沉。

一只笔杆直接敲中他的眉心。

时寻猝然睁圆双眼,心虚地与柏沉故对视。

“认真点,还没开始就打瞌睡?”

“我觉得你忽然间年轻了。”时寻嬉皮笑脸地玩笑道,“你现在这种表情,简直和十几岁时没分别。”

柏沉故动作停顿,一言不发地伸手触碰笔记本电脑。

时寻见状连忙按下柏沉故的手,扶直他手中的笔:“我精神了,你画,你继续画。”

书房的窗子半开着,纱帘过滤了大部分夜晚的寒凉,只余阵阵清爽。

柏沉故在纸上勾勾画画,试图用最简单易懂的方式帮助时寻了解。

一连两天恶补,时寻终于熬到了笔试当天。

这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柏沉故在笔试的教室外等候,惬意地享受着许久未有过的悠闲。

时寻是第一个走出来的人,考试得心应手是一方面,不想柏沉故在外面等太久更是重要原因。

两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提笔试的事,轻松地讨论起午饭要去哪个食堂吃。

迈下最后一层台阶,身后有人追了过来,呼喊的语气裹挟着强烈的不善。

“时寻!”

时寻转过头,看见了一张令他犯恶心的脸。

之前在校友会上发现郑路也在津松,他就有在托朋友打听,只可惜始终没得到回复。

但时寻没想到,郑路居然敢跳到他眼前。

时寻嫌恶地皱起眉头:“你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郑路充耳不闻,转而威胁起他:“你最好赶紧退出实验室的筛选,这里我是一定要进的,我不仅会进,还会让你进不了,别等到最后再难堪退出。”

时寻全程都在专心考试,根本没注意过周围的竞争者。要是知道郑路也待在那间教室,他肯定会更早交卷。

时寻轻蔑地嘲讽着:“不好意思啊,如果不是之前我有事耽搁,你连这份和我竞争的机会都没有。”

郑路上前半步,用力拍动身旁的扶手,情绪激动:“你必须退出!这是你欠我的!”

柏沉故下意识拉住时寻,挡在他和郑路之间。

郑路注视着柏沉故,哂笑一声:“你居然还在他身边……”

气氛凝滞间,一群学生涌到他们附近,等人彻底散开,郑路也不见了踪迹。

事件莫名其妙地结束,柏沉故的情绪却始终不得缓和。

时寻伸出手指穿入柏沉故的指缝,与他十指交握,再说话时,言语里的锋芒尽数化作柔软:“是不是想问他为什么说我欠他的?”

柏沉故不置可否。

时寻抿抿嘴唇:“看不出来吧,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柏沉故神色惊异:“他是和你一个福利院的孤儿?”

时寻点点头:“他之所以三天两头找我麻烦,是因为他觉得我抢走了本该属于他的父母。”

年幼的时寻胆小又沉默。

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在台阶上坐着发呆,意外见到一对散步的夫妇。

院长妈妈站在他们周围,态度柔缓地与他们交流。

时寻从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陌生阿姨却忽然指着他问院长妈妈:“我们可以领养他吗?”

那时,被领养是件对时寻来说遥不可及的事,因为但凡来相看的人总会觉得他太内向,最后都不会选择他。

就是那天,容貌秀丽的阿姨问他:“你愿意和我回家吗?”

一无所知的时寻点了头,彻底改变了一生的命运。

后来他才知道,这对夫妇原本说好要收养郑路,却不知怎么转了一圈就改变主意带走了他。

不久之后,郑路被一户普通人家收养,对比他看似优越的生活,心里的怨怼与日俱增。

正因如此,时寻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忍受郑路的指责和欺辱。

时寻无奈一笑:“其实我更羡慕他,至少他的新家充满爱,如果他知道我的实际处境,不知道还会不会认为我幸运。”

“不过,确实有值得庆幸的地方。”时寻音调一转,“如果不是时家,我或许没机会和你在一起。”

他抬眸望向柏沉故:“如果那时不是我,你会答应家里结婚的要求吗?”

甬路边的树叶在秋风的摧折下翩然起舞,连带着柏沉故坚定又充满力道的回答一并落下。

“我听都不会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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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