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金冠天有两个儿子,老大移民去了美国,老二叫金正军,在省政府办公厅担任副处长。省政府办公厅副处长,到外面去看着倒是风光无限,下面那些官员哈着你绕着你捧着你,可是等你回到办公厅,就会发现自己狗屁不死,办公厅到处都窝的是正处长副处长,享受正处级副处级待遇的调研员副调研员更是数不胜数,还不说上面还有大大小小二三十号秘书长、副秘书长,巡视员、副巡视员等正厅副厅级领导。所以金正军这个副处长,比起一个大头兵好不到什么地方去。虽然说在省政府办公厅,跟着领导工作,升职的机会比较多,但是架不住狼多肉少,那么多正处副处眼睛都绿油油地盯着,每前进一步,都要踩着同僚的肩膀甚至脑袋才能爬上去。

和办公厅其他副处级干部相比,金正军的年龄算是比较年轻的,才三十一岁,这当然是沾了他老子是交通厅厅长的光。可是能够在省政府办公厅混上处长副处长的人,谁个背后没有个后台?金正军三十岁当上副处长就被别人诟病,说他资历浅,经验少,尚需锤炼。所以纵使金冠天是交通厅的响当当的一把手,也需要找一个能够说服别人的理由才能够让办公厅的领导给金正军的级别再提一提。

本来这件事情也不着急,只要金冠天还在交通厅厅长的位置上,还怕别人不照顾自己的宝贝疙瘩?可惜的是,金冠天年龄马上就要到线了,纵使他不愿意,明年也要离开交通厅厅长这个位置。这退到二线的官员就好比是隔夜的茶一样,看着还是色泽金黄,但是只要用鼻子轻轻一闻,就能嗅到有一股嗖味。金冠天也明白,到时候想凭借着一杯隔夜的嗖茶去给老二努个处长,主动权就不在他的手里了,到时候人家如果记得当初他老金的情意,给老二安一个正处长的帽子,他当然是谢天谢地;假如人家装糊涂,完全忘记了当初他老金做的那些事情,他老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所以金冠天今年就早早的展开了筹划,把目光盯在了省政府办公厅挂职锻炼的指标上去了。如果老二正军能拿到一个挂职锻炼的指标下去,那么两年后挂职回来,即使他已经退到二线,老二的正处级的待遇是跑不了。按照年龄计算,两年后老二才三十三岁,能混上个正处级,将来还是大有可为啊!

省政府办公厅的挂职锻炼指标只有两个,能够对这两个指标有决定权的当然是秘书长谢富海。金冠天当时就是找的谢富海,谢富海也满口答应。半个月前正式把金正军的名单报给了省委组织部。

前两天谢富海打电话给金冠天说赵长风的事情的时候,金冠天还在暗自庆幸,幸亏正军的事情半个月前就确定下来,要是没有确定下来,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绝谢富海的。至于现在得罪了谢富海,对金冠天来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老省长的提拔之恩他不能不报吧?谢富海是官场中人,应该会体谅他这一点的。即使是现在有点气,等过了一段时间也会消了,到时候金冠天再上门去赔罪,老谢还会真的为这点事情和他计较?都七八年的老关系了嘛!

再说了,即使谢富海真的计较,也不可能去省委组织部把金正军的名单给撤回来啊。别说是没有理由,即使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也不能去撤回来啊!那只能证明你们当初没有认真对待组织上的工作,太过于草率了——这是组织上选拔优秀青年干部下去锻炼,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说让谁去就让谁去,你说想撤掉谁就撤掉谁?

今天金冠天听老伴儿一嚷嚷,顿时明白了,儿子一定是接到了挂职锻炼的正式通知,一家三口过来报喜来了。于是他笑眯眯地问儿子道:“正军,你到什么地方挂职啊?”

“我到海州市东江县挂职副书记。”金正军兴奋地说道。

第044章 市长召见

“哦,东江县啊?不错。”金冠天淡淡地说道,走向卧室去换衣服了。金正军见父亲脸上并没有出现他期待的笑容,心中也有些意外。俗话说父子连心,谁又能比他这个做儿子的更明白,父亲对他这次下去挂职锻炼的期待?

“这老头子,越来越阴阳怪气了!”老伴儿对金冠天的态度也很是不满,冲着他背影哼了一声,扭头对金正军说道:“咱们娘仨继续扯,不用理睬老头子!”

金冠天关上卧室门,坐在**,一张脸完全垮了下来,他没有想到,谢富海竟然在这里等着他。这一招太阴毒了,一下子就打中了他的要害,让他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干部下去挂职锻炼,虽然说是镀金,回来就可以获得提拔,但是这只是一般情况,也少数干部下去锻炼两年回来,还是安排在原来的位置上,在那里原地踏步踏。更少个别人,回来之后甚至连原来的位置都不能保住,被弄到一个闲职上去,就那样挂了起来,直挂得发霉,也没有领导会想起来你。

这两种干部之所以落得这么个结果,一般不外乎是两种原因,第一,是挂职期间和下面的领导关系相处不好,甚至是很僵,这样当组织上到下面去考察挂职干部的情况时,下面领导给的挂职干部的评价就会不高,甚至会给一些负面评价。如此一来,组织上怎么会提拔这个干部呢?连最基本的团结都搞不好。即使想提拔,也要考虑一下影响啊!这样挂职干部挂职锻炼回来,也就只能是继续担任原来的职务;第二种情况,则是挂职干部在下面挂职期间犯了严重错误,这样的干部回来之后当然连原来的职务都保不住,只能去一个闲置去反省错误。

这也符合组织上用人的一贯原则: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只有在挂职期间表现优异的干部才能获得提拔,那么表现一般的,表现很差的,只能是让一让,下一下了。

原则制定的是很好。但究竟谁是“能者”,谁是“平者”,谁又是“庸”者,却没有什么统一的标准,全看领导怎么说。总而言之,那是那句话,领导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只要挂职单位的领导认可你,即使你工作做得跟臭狗屎一样,挂职总结时也会把你描绘成一朵玫瑰花。相反,如果挂职单位领导不认可你,即使你工作起来像个焦裕禄,但是挂职评价也不会高到哪里去。

正因为如此,那些聪明的挂职干部,到了下面之后,首先要做的就是甩掉在高高在上的大衙门大机关的老爷习气,和下面泥腿子出身的干部打成一片,获得这些泥腿子干部的认可,更重要的是获得泥腿子领导的认可,这样在将来挂职干部总结时,挂职单位的评语才会是金灿灿的一片,能把你夸成花骨朵一样,让组织上不提拔你都会感到不好意思,所谓事半功倍,此之谓也!

这些道理平时金冠天没少给老二金正军灌输,为的就是让金正军下去后能有一个正确心态,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度过两年挂职锻炼期,然后回来迈上一个台阶。可是今天,金冠天才知道,他给金正军讲的这些道理都白费了。金正军要到海州市东江县去工作,即使再端正态度,再会做人,工作表现的再好,都没有用,都不会获得一个正面的评价,而这一切,都是拜他这个当交通厅一把手的老爸所赐。

金冠天前两天因为海东新线东江段的问题给海州市常务副市长赵长风那么大的难堪,甚至不惜把谢富海秘书长都得罪了,现在金正军到海州市东江县去挂职锻炼,还能有什么好结果?赵长风是金正军的顶头上司,要找金正军的麻烦还不好找?金正军再小心翼翼夹着尾巴做人,也架不住别人用放大镜去挑毛病啊。万一金正军再有个什么工作疏漏被赵长风抓住来个小题大做,金正军这两年的挂职生涯可就算了完了。两年后即使再回到省政府办公厅,有一份负面评价放在哪里,还能给什么好的安排?恐怕这个副处长的位置也保不住了,说不定会被弄到党史办弄个副调研员干一干。现在官场上竞争这么激烈,紧赶慢赶还怕跟不上别人的脚步,哪里还经得起到闲得发霉的衙门去蹉跎?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永远就落于人后啊!

唉!早知道如此,当初是何苦呢?金冠天心头涌起一片苦涩。比起不听话的老大来,老二金正军就是他的宝贝疙瘩,是广大他金家门风最好人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政治生命正是通过儿子金正军得意延续。假如老二金正军因为他仕途上受了影响,这个后果是他无论如何都承担不住的。

阴毒啊阴毒,老谢这王八蛋这一招太阴毒了,知道他最在乎什么,一下子就拿住了他的罩门。事到如今,自己也只能对不起老省长的恩惠了。自己受点损失都没有啥,如果说为了一条本来就是错误的公路再把自己儿子的前途搭进去,这个代价也太大了,金冠天承受不起啊!

罢了,算了,就拼着老省长责骂吧,反正自己也是要退休的人了,只要正军争气,将来能有一个好的发展,自己做出这一点牺牲也是值得的。

尽管很艰难,金冠天还是做出了抉择,他拿起手机,拨通了谢富海的电话,笑着说道:“秘书长,您有空么?”

……

余秋山进办公室的时候,赵长风正皱着眉头坐在皮转椅上看着一份报纸。

“像什么话!”见余秋山进来,赵长风把报纸往桌上重重一搁,说道:“老余,你马上打电话,把财政局老李和劳动局的老丁给我叫过来。”

余秋山还是第一次见到小赵市长发脾气,他心头一紧,也不敢多问一句话,连忙打电话给财政局局长李明生和劳动局局长丁一尘。

“余秘书长,赵市长召见有什么事情,给透露一下。”李明生在电话里和余秋山套着近乎。

“让你来你就来,哪里来那么多废话?”余秋山和李明生关系熟络,说话也不见外,“我可给你提醒一句,赵市长今天心情可不怎么好。”

李明生心中咯噔一下,也不敢多问,立刻挂了电话往西湖一号大院赶来。

对于劳动局局长丁一尘,余秋山就是另外的说话口气:“丁局长,这个我也不清楚,你来了不就知道了?”

丁一尘摸了摸脑袋,也想不明白赵市长叫他过去干什么。他想给胡功成市长打个电话探一探口气,话筒都拿到手里了,却又轻轻放下。还是不打这个电话吧,市长与市长之间,情况很难说呢!万一因为他这个电话生了什么矛盾,那最后吃亏的还不是他这个下边跑腿的人?

在西湖一号大院市长楼门口,丁一尘碰到了同样行色匆匆的李明生,就打了个招呼:“李局长,你是……”

“领导召见啊。”李明生用手指了指上面,然后问丁一尘道:“丁局长,你呢?”

“和你一样,也是领导召见。”丁一尘说了一句,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又问道:“是……赵市长?”他想赵长风分管财政工作,李明生嘴里的领导多半就是赵长风了。

“是啊。老丁,你呢?”李明生看着丁一尘的脸色,迟疑地问道:“你……不会也是……”

“嗯,就是。”丁一尘郑重地点了点头。两个大局长心头就沉了一沉。财政局和劳动局都是海州市举足轻重的大局,赵市长同时召见两个大局的一把手,问题肯定不会简单!

上了市长楼,先去余秋山秘书长的办公室,想探一下风声,却没有人。李明生和丁一尘只好往赵长风的办公室走去。他们停在鲍晓飞小办公室门口,见房门虚掩着,就推门进去。鲍晓飞正在伏案写东西,见李明生和丁一尘进来,就站起来迎了上去。

“鲍科长,赵市长……”丁一尘指了指着隔壁办公室,说道“……在不在?”

因为赵长风是分管副市长,李明生经常过来汇报工作,和鲍晓飞关系比较熟悉,他没有说话,就贴近赵长风办公室的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鲍晓飞咳嗽一声,低声说道:“赵市长在讲电话呢!”

李明生脸上神情就不大自然,往后退了两步。

鲍晓飞借着给两人倒茶的机会,用身子背着丁一尘,给李明生悄悄地递了个眼色。李明生一颗心顿时放到了肚子里,知道今天没有他什么事情,看样子老丁就够呛了。

鲍晓飞把两杯茶往两位大局长面前一搁,也不再说话,低头拿起笔继续他工作,李明生和丁一尘两个人相对而坐,端着茶杯,大眼看着小眼。丁一尘本来想在鲍晓飞这里套些话,但是一看刚才鲍晓飞对李明生的架势,他也就熄了这点小心思。

空气有些沉闷,两个大局长就那样坐在那里喝着茶水,都反复加了两三次开水,茶杯里的水都寡淡如白开水一样无味的时候,隔壁办公室终于传来一个威严地声音:“小鲍,人来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