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白二公子真的在那庄子里养伤?”陆巡皱眉,“断骨再续,云林乡郡的意思是,你给他重新治疗了那多年前的旧伤?”

“只是腿伤而已,陆大人总不至于怀疑等着白二公子好了,也是我给换了魂,招了游魂来冒名顶替吧?”白叶抿唇轻笑,嘲讽之意不言而喻,“想来也让人觉得好笑,堂堂医术竟然被怀疑是歪门邪道。那程行歌怎么说也是太后的外甥,竟然能够被一个所谓的‘高僧’给随口污蔑为借尸还魂。”

陆巡神色变化不大,然而听着白叶这话却是心中猛然一凛。这话却是道出了他心中的疑惑,程行歌怎么说也跟太后叫一声姨母,怎么路边随便被人说了这么一句话,短短几日就闹得满城风云。且太后的态度,看似是担心外甥,可这做法却是--

想起钦天监中那些来往的内侍偶尔传出来的话,太后和程夫人已经争吵了几次,陆巡的眼神就暗了暗。

他虽然隶属钦天监,却并不相信那些牛鬼蛇神的说法。平日里面最多也不过是推算吉日,让人趋吉避凶罢了。这借尸还魂的说法,他是半点都不信的。

白叶见着他露出沉思之色,只微微抿了抿唇,却是没有说下去。点到为止就好,若是说多了,未免有画蛇添足之嫌。

马车疾行,等到入京抵达宫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白叶下车,跟着陆巡入宫。她入宫多次,只有这次可以算作是“前呼后拥”,这般多人一路引领她却是直接朝着太后的宫中去了。

“程夫人和程少爷也在太后处。”许是之前的对话起了作用,陆巡看出白叶的疑惑,沉声道:“太后关心程夫人和程少爷,自然是想要立刻知道真相。”

白叶微微扬了扬眉,笑着道:“合情合理。”只这话,听在陆巡的耳中却是有着说不出的嘲讽。他怀疑地扫了白叶一眼,见她神色如常,这才怀疑是否是自己多心了。

白叶却是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只淡定朝着太后宫中走去。这可以说是她在宫中最为熟悉的一条路了,想起那位太后几次三番意图找她麻烦的事实,她心中就难免生出一些烦闷。

她自然知道太后为何会注意到她,甚至于这般不顾身份屡屡想要为难她究竟是为何。只要她远离了楚容若,袖手旁观,太后自然不会把一个小小的医女放在眼中的。

只感情的事情,谁又能够真样样理智处理呢?知道如何避开凶险是一回事,愿不愿意就此避开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白叶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迎出来的容桂嬷嬷压下了心中的烦乱。她自然是不怕太后的刁难的,纵然太后失去了理智,真要置她于死地也会有人拦着的。

她入京,马车再快也赶不及快马加鞭。纵然双安和陆巡出京只是楚容若不知,怕是在她入京之前也当知道了太后的举动。如果在太后的宫中看不到楚容若的人,她才会惊讶。

白叶

如是想着,随着陆巡身后入太后宫殿的时候就真的小小的惊讶了下。

楚容若,竟然真的不在。

她心中一紧,却并非是担心自己的处境。太后这般算计她,意在楚容若。这点道理不管是她还是楚容若都清楚知道的。只楚容若绝不可能因为知道这点儿就避开,如今他却不在,难不成真的是被太后算计了?

白叶轻轻咬住下唇,疼痛的感觉让她勉力镇定下来。

如今,最为重要的是保全自己,然后才能够考虑楚容若的安危。她说服自己,额头抵在冰凉的青石板上时,还安慰着自己--楚容若能够与太后相争多年,一直处于优势,就定然不会这般轻易被太后给算计得没有翻身的余地。

冰凉的石板让白叶混乱的头脑更为灵醒,她这才听到了一旁原本有些模糊的声响。

是陆巡在回话,说的是楚容若庄子里的事情,并未提及白渊也在那里。白叶微微抿唇,等听到太后叫她这才抬头起身,笑着看过道:“太后万安,云林乡郡白叶见过太后。”

一时的错愕和惊慌让她差点忘记了,她原本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呢!

这不卑不亢的回应让太后略微愣怔了下,然后才微微勾起了唇角。

“云林乡郡,”她略微玩味了下这个称呼,这才道:“你可知道,本宫今日让人招你入京,且惊动了钦天监是何缘故?”

她这般的态度反而让白叶心中更是沉稳了些许,她抿唇甚至露出了一丝微笑。

“回太后的话,臣女听陆大人说了缘由,一切皆因为程祭酒家的大少爷程行歌被以为所谓‘高僧’说是借尸还魂而引起?”

“并非是借尸还魂!”

白叶话还未曾说完,就被人给打断了。竟然有人敢在太后跟前抢话头,白叶不由看了过去却见程夫人涨红着一张脸,带着明显恼怒之色,“不过是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游方僧人,连着度牒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地痞流氓冒充的。说了一句什么‘心神不守’的话,竟然以讹传讹就变成了借尸还魂!”

她越说越是气恼,竟然直接站了起来,大声道:“原本就是无稽之谈,竟然闹得如何这个地步,还牵连到云林乡郡,真真是让我长了见识!”说着她目光落在了太后的脸上,“姐姐素来见多识广,从来不信这鬼神之说,如今怎么也被那些流言蜚语所影响,竟然真怀疑起行歌来了?”

太后被她这般拿言语挤兑,一时间脸色也难堪起来,半响才冷冷开口道:“程夫人,本宫知你是心系唯一的儿子,这才失了分寸,加之我们原本就是姐妹,自然不会与你见怪。只你这般在旁人眼中,可是以下犯上了!”

程夫人闻言顿了下,竟然是直接跪下对着太后道:“既然如此,还请太后责罚臣妇,莫要为难臣妇那无辜的孩儿才是!”

“你--!”太后伸手指向程夫人,半响才气恼道:“好

好好!竟是我多管闲事了!行歌是你唯一的儿子,难道不也是我的外甥吗?难道我会故意害他?可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当时行歌病得那般严重,连着宫中御医都无能为力,为何后来他竟然转危为安,甚至于开膛破肚都能恢复得这般快?!”

她说着顿了下,看都不看旁边一脸沉静看热闹的白叶,沉声道:“若非是用了妖法,如何会这般神奇?且你也说过,之前行歌忘记了所有的事情,竟然连着家中伺候的小厮名字有时候都会叫错,你可有想过这是为何?”

程夫人脸上一时露出了些许的迟疑,太后见状冷笑了一声,道:“我知道,如今行歌肯踏踏实实做事,不再每日里面招猫逗狗、寻花问柳,你心中自然是高兴的。可是,本性难移这句老话你也当知道才是。这般乖巧懂事的儿子,不是自己是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再好又有何用?!”

最后这句话可以说是如同一把尖刀一般直直戳入了程夫人的心中,让她脸色变得煞白起来。

白叶心中对程夫人的遭遇颇有些同情,而太后这个亲姐的眼中反而闪过了一丝胜利之色。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略微激动的情绪,这才转头看向白叶。

“云林乡郡说,本宫说的可有理?”

白叶抿唇,对于太后这话却是没有正面回答。她只笑着道:“太后一言一行,岂是臣女所能够评论的?臣女不敢逾越。”

“不敢逾越?”太后轻笑了声,转而看向一旁的陆巡,道:“那就请陆大人把这些日子中京中的传闻说个清楚明白,好让云林乡郡知道,本宫并非故意为难她!”

太后语气急转直下,似乎想要以此来压迫白叶,让她心慌意乱。然而,白叶在最初的震惊和慌乱之后,早已经定下心神,如今哪里是简单的语气转变就能够恐吓住的。因此,只抿唇笑着同样转头看向了陆巡。

她忽视久跪之后膝盖的疼痛,把全部心神都放在了陆巡所说的话中。

陆巡此人,并非是太后的人,对楚容若也没有半分的亲近之意。太后选了他来插手此事却并非是为了避嫌,而是钦天监素来独立于朝堂之上,难以安插人手。

因此,陆巡并没有避重就轻,反而是把整个事情的经过说了个清清楚楚。从程行歌遇到那个游方僧人开始,事无巨细竟然是讲得清清楚楚。程行歌失忆的事情自然也被拿了出来当做是他被借尸还魂的论证。

白叶听着这话神色却是没有多大的变化,连着所谓皇觉寺的高僧给程行歌驱邪的过程也讲了个清楚。

当时驱邪就是在钦天监之内了,程行歌坐在院子的空地之中,皇觉寺的六位年过六十的高僧把他围在其中,只低头诵经并未对他做任何的事情。

程行歌当时只好奇的四下张望,却是没有半点的反应。一直等到暮色降临,六位高僧都摇摇晃晃顶不住的时候,程行歌却是突然脸色一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