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好啊, 我记得是海边对吧?”叶玦像是有些惊讶,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我还没去过景城呢, 你打算什么时候邀请我去玩?”

很快便恢复如常的叶玦, 很高兴的样子, 笑嘻嘻的用肩膀撞了撞言玚,字里行间都是打趣的意味。

言玚眼睛微弯, 大概是感受到了好友对这件事的支持,方才那点微不可见的犹豫彻底消失了:“下次吧。”

他笑着看了看手里的还剩了大半的香烟,像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一般,随手丢进了窗台边的烟灰缸里, 然后语气认真的许诺道:

“很快。”

言玚对自己从来足够决绝。

有时候甚至更类似一种近乎病态的自虐。

他选择逃避时, 那就要逃避得彻底。

几年都不回家乡,又或者婉拒生活里的任何**与浪漫。

选择自行脱敏, 那也会做到极致,自我折磨似的做着那些没有必要的重复, 不会漏掉半点细节。

而言玚现在决定从过去的阴霾中走出来,那就也不会给自己想要退回去的机会。

他准备把自己的一切告诉褚如栩,不留后路的那种。

不管对方想不想听, 听完会不会重新考虑起他这个人、他们的这段关系, 言玚都要将他一直避之不及的东西,赤/裸地剖析给对方看。

褚如栩既然敢大言不惭地说陪自己重塑记忆,就去该了解他面临的是个怎样棘手的难题。

关于这点, 叶玦与言玚心照不宣。

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叶玦也将烟蒂随手熄灭了, 戏谑道:“言总, 你可真不够意思, 肯跟小褚讲,不肯跟我讲。”

“我好吃醋哦——”

言玚听出对方在开玩笑,斜了斜他,挑挑眉,语气懒洋洋的:“你有很想知道么?那怎么不直接问我。”

叶玦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撇撇嘴,故作不满意道:“我这是对你的尊重好吧。”

“嗯嗯嗯,好好好。”言玚边往前院走去,边敷衍得很不走心。

这是最后一车了,言玚回头看了看自己居住了两年的房子,竟然没什么不舍的感情。

虽说才刚在一起就做出这么大的改变,按常理来看,确实不是段健康关系的开端,但特殊情况特殊分析。

反正就算不搬家、不提出同居,褚如栩也会想尽办法留宿,倒也没什么区别了。

毕竟言玚家为了清净和环境好,位置确实比较偏,不让褚如栩住这,对方要是每天来回折腾还怪麻烦的。

正好褚如栩放假,言玚最近也闲,换个环境,巩固一下还没怎么建立起来的情感连接也挺好……

——

叶玦偷着抽烟到底还是被裴衍秋发现了。

对方黑着张脸,拎着不知死活、笑得吊儿郎当的混血甜心,直接把人带上了车,撂下句「我们先去选选餐厅,定下来了联系你们」,就一脚油门开了个无影无踪。

言玚瞧着逐渐消失的车屁股,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戳了戳褚如栩:“你猜他还会联系咱们么?”

“我猜不会。”褚如栩回答地干脆。

两人又啧又叹地打趣了一会,就也跟着搬家的货车往市里去了,把布朗尼送去洗澡的路上,还没忘找个烘焙坊买点东西垫肚子,完全就没打算相信裴衍秋「挑餐厅」的鬼话。

褚千秋说的平层位置确实很好,就在中心商圈的边上两三公里,甚至仔细找找还能瞥到言玚公司的楼顶。

室内的装修很有格调,连墙上随便挂的画基本都是六位数打底的,以褚如栩平时时尚品味稀薄、纯靠自身硬件吊着的品味来看,估计不是他设计的,多半是家里长辈送的礼物。

言玚站在阳台上,看着不远处千泽集团大楼显眼的标志,不禁蹙了蹙眉。

“泳池没放水,我明天就找人来做维护,房子空了大半年,你舍得搬过来,它也终于能有点人气儿了。”褚如栩从身后环住言玚的腰,亲了亲他的脖颈,温和地问道,“怎么了?看你好像不太开心。”

言玚摇摇头,停顿了半秒后,才试探性地问道:“千泽集团,是因为褚千泽而后改的名字么?”

褚如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褚净他祖父在的时候公司就叫这个了。”

“褚净和温伊栩,他们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褚千泽。”褚如栩捏了捏言玚的脸,满不在意地说道,“不用可怜我,我一点都不稀罕。”

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顿了顿,又笑着凑到了言玚耳边,压低了嗓音,暧昧地撒着娇:“算了,你还是可怜我吧。”

“我不要别的,只想你多施舍我点爱情。”

“好不好?哥哥……”

虽然知道对方是故意的,但言玚还是被他柔软的语调搅得心慌。

他明白自己在付出感情方面,是个有些吝啬的人,也明白褚如栩用开玩笑的态度、反复强调之下掩藏的不确定。

褚如栩是个乖孩子,既然决定和他在一起了,言玚就想让他过得开心些。

起码要和从前一样自在张扬,不能每天都被猜不透恋人心意的不安拉扯。

言玚向后摸了摸褚如栩的发顶,轻盈却郑重地,做出了这段关系里他的第一个许诺:“好。”

“褚如栩。”言玚转过身面对着他,像逗布朗尼一样,用指尖捏住了他的下巴,继续说道,“我可能没办法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给你。”

“但只要我们没分开,只要你对我足够真诚,只要你喜欢……”

言玚弯了弯漂亮的眼睛,浅浅地在对方的唇角贴了一下:“我会努力把我最好的东西给你。”

……

十九岁的小男孩哪听得了心上人说这种话。

最终的结果,毫不意外的是言玚被眸色深沉的对方,直接拽进了阳台侧面的洗衣房,半个多小时才被放出来。

至于两人干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反正回到客厅的时候,言玚好像有点脱力,整个人浮现出一种懒散的餍足,眼角有些微微泛红,很难分辨清楚是热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而褚如栩倒是更黏糊了,粘在言玚身上了一样,半步都不想分开似的。

一边提醒着搬家工人重要物品摆放的位置,时不时还要朝言玚递一个暧昧的眼神,舔舔嘴角,像是在回味什么味道似的……

搞得言玚是哭笑不得,只觉得指尖发胀,懒得搭理正在疯狂孔雀开屏的小男朋友。

褚如栩这间新房子实在不小,实用面积比起言玚的小独栋差不了多少,哪怕是请了专业的团队来帮忙收拾,紧赶慢赶估计也得两三天。

褚如栩本来想带言玚回褚家老宅住的,说是最近千千因为私自回国被他给禁了足,褚净还在疗养院,家里没外人,正好方便带言玚回去见见他。

“他肯定喜欢你。”从主卧出来的褚如栩坐到了言玚的身侧,笑盈盈地对他说道。

言玚眯了眯眼睛,眉梢微抬:“这么笃定?”

“当然啦。”褚如栩亲了他一口,“他也就心血**才肯跟我亲近,我总管着他,所以千千其实一直想要个你这样的哥哥。”

“等你见到那孩子就知道了。”

言玚嗤笑了一声。

还那孩子,你不也是个小朋友么。

“我在温泉看到过,很漂亮的男孩。”言玚回忆了一下,微笑着淡淡说道,“很明显是在爱里浸着长起来的。”

“像重彩油画一样。”

褚如栩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后,像只大型犬似的抱住言玚的胳膊,笑得开心极了,还软着个语调卖乖:“哥哥你好会形容哦。”

“那我像什么?”褚如栩轻轻揉着言玚的后腰问道。

“你?”言玚瞥了他一眼,狡黠地挑挑眉,像是把答案揣在心里思索了很久、终于机会拎出来晾一晾了似的,几乎没有卡顿地说道:“你像小学美术课上,被用干涩的普通油画棒,在纸张左上角涂出来的扇形太阳。”

褚如栩眨了眨眼,显然没太理解这个比喻,但沉默琢磨了好一会,也没再尝试找茬,估计可能是觉得这个形容似乎还挺可爱的。

午后的阳光从客厅的落地窗外洋洋洒洒地铺了一地,各个房间都传来工人们带着笑的聊天声,衬得氛围很热闹。

言玚低头看着躺在自己腿上、正合眼休息的褚如栩,故意使坏似的,弹了弹对方的鼻尖。

手指立马被人抓住,带到唇边亲了亲。

为了搬家的事,褚如栩忙活好几天了,全程一点都没让言玚插手,也没寻求他的帮忙。

可靠得不像个刚过完十九岁生日的小朋友。

空气中扬起的灰尘,在光束里纷飞,形成了一层轻薄半透明的雾,在褚如栩微颤的睫毛上**呀**的。

言玚主动帮小朋友揉着眉心,试图让他这个盹更安稳些。

他竟然这么快就学会了该如何享受这份亲昵。

言玚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他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褚如栩不像外面那轮高悬着的太阳,是近似的,但要更可控、更柔和些的东西。

他几乎没有什么杂质,不会东升西落,只是静静地在那里,散发着灼人激烈的炽热,燃烧出耀眼明亮的光。

这个午后格外绵长,却又有些让人难以忽略的特别。

空气中悬浮着的暖意,轻盈且不着痕迹地将言玚这些天努力忽略的隐秘担忧安抚。

它不容拒绝地从浓密枝叶的缝隙,穿过了他记忆中屋顶那扇常年被爬山虎覆盖的天窗,没有预兆的照进了昏暗的室内。

言玚忽然觉得,自己可能不再需要被透明玻璃环绕着的茧房了。

他有了触手可及的阳光。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3-

这是一更,22点左右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