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触了龙须2

“在外人面前,奴婢还是会按着规矩的,但奴婢会如小娘子说的,好好的和您一起过下去!”兰香说道。

刘七巧一半是惊喜,一半是感动,这辈子,除了娘亲和两个姐姐,还没有谁这样的对她好过,可惜,娘死得早,那一点温柔的记忆,早就磨灭在长久的岁月里了,而两个姐姐,自嫁人后,过自己的日子尚过得磕磕巴巴,还哪有心思来照顾自己这个妹妹。

如今在这个沈府里,众人都视她为扫帚星,丧门星,现在,有个人这样的说,刘七巧当真是感动至极,虽然还坠坠不安,但总感觉像是抓到了一点什么,再没有那样的孤寂可怕了。

两个人慢慢地走回刘七巧的那个小院子里去,之所以慢,是因为,终于有人给刘七巧介绍这个沈府了,那兰香一边领着刘七巧走,一边解释着,这个是府里的园子,这样的园子,前前后后共有七个呢,其中最大的,还有个湖呢,夏日里长满了莲花,有时主子们兴致来了,就带着她们丫鬟坐着小船去摘莲蓬吃,那园子里还有个戏台,就搭在湖边上,每逢节日,沈府会请了戏班子来,唱戏作耍,到很晚,府里各处都点上灯,元宵在湖边放烟花,天上,湖面,似连成一天的火树银花不夜天。

那盛景,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呢?

听着兰香这样说,刘七巧心里涌上这一念想。

光是听着兰香说,凭着想象,也能想象出那一幕幕,沈家盛极时的样子,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重现那时的繁荣了。

兰香接着指着不远处的几幢小院子,依次地说道:“那个是三姨娘的住处,就是袁姨娘,她娘家是五品,不过前一阵子都到川内去了,也不知道知道了这里的变故,会不会派人来接走她呢?”

又走几步,兰香又说道:“那个院子是五姨娘的!”远远看着,一片的红粉之色,好像院子里种了好多的花树。

兰香解释着说道:“五姨娘最喜欢种些花啊草的,这时正是海棠花开的时候,她最喜欢海棠花了,这京城最好的海棠花,都在她那院子里呢,对了,五姨娘的名讳就是海棠,周海棠……”后一句,是兰香凑在刘七巧的耳边说的:“以后做什么,记得些她的这个名字,五姨娘是大少爷在妓院里救出来的清倌人,样子是几个妾室里最标致的,但性情也是最难打对的,以后,姨娘就知道了!”

刘七巧应了声,把这些都记下了。

不一时,到了刘七巧住的院子,刚路过那么多的院子,人家的院子不是精致,就是繁荣,反趁得刘七巧这院子仄小与简朴,刘七巧倒是先为着自己这里的寒酸而有些难为情了。

但是兰香倒一点没有介意的神色,她进了屋子,就找到衣柜,找出衣服,帮着刘七巧换下了,随后她说道:“到该吃饭的时候了,姨娘你等着,我去厨房那里领!”

刘七巧应了声,见兰香利落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她才回神过来,就算是落得如今这模样,这沈家还没有乱,这些仆人还各尽其职,院子里静寂无声,所有的走动,都似静悄悄的,如今这光景,也有着原本的深门大户的规矩在,刘七巧不由得叹口气,再一次哀叹,自己的福薄了。

等兰香回来,竟然真的拿回了一个食盒来,一一的拿出来放在桌面上,刘七巧不由得在心里叹道,果然是瘦死的骆驼,就是现在在这样的非常时刻,竟然还做得出这样精致的吃食来,只见桌面上放着四碟子,两碟热菜,两碟小菜,一碗白米饭,那米是上好的,刘七巧种了这些年的田,一看这米的光泽,就知道是好的,她看兰香放好了碗筷,就袖着手站在一边,她忙说道:“兰香,我们一起吃吧!”

兰香笑着摇摇头:“兰香不敢,姨娘您就别让我了,这府里的规矩不能破的,咱毕竟是主仆,奴婢知道您不把我当外人,但若是叫旁人看了,编排了您的不是,倒是我的罪过了!”

刘七巧听她这样说,也不好再拉她过来同坐,但她从来没有这样坐着吃饭,旁边还有一个人侍候着,所以,这顿饭倒是吃得有些别扭,待她吃完了,兰香过来,又收拾了一通,又打来水,让她洗手,刘七巧想着,自己这就是小娘子了,竟然有人来服侍自己,这是自己出嫁前不曾有过的待遇,有些不习惯,但兰香言语不多,却十分的热情,哪里看刘七巧做得不对了,方小声提醒她,刘七巧心里对着这个兰香满意极了,想着,真有自己过得好的一天,一定会提拔她,也对她好的。

这是刘七巧的小心思,但是,现在,谁也看不好这沈府的局势,到底这场祸事有多大,这灾难过得去过不去,谁也不知道。

那天抄家过去了两天,上面又没了动静,只是,沈玉浓人还拘在衙门大狱里,待得第三天上,沈家的人终于疏通了关系,见了他的面,给他送了些被褥过去,还给看守了好些的银两,只求能多照顾一下狱里的沈玉浓。

那沈府的人回来,向着沈老夫人,与沈夫人回禀的时候,屋里的人听到沈玉浓现时的样子,都不由得又哭了一通。

“可怜我的玉浓,向来吃不得苦,这无妄之灾,他可吃不消啊!”沈夫人哭着说,沈老夫人也抹着眼泪,向着那人挥挥手,叫他下去了。

她对着沈夫人说道:“皇甫尚书那里,可有消息?”

沈夫人小声地说道:“皓月那孩子的身子,您是知道的,我也不敢太指望着她,听说尚书大人来过一回,竟然是想劝着她回娘家去,皓月不枉咱们疼她一回,说什么也走,但尚书大人这态度,我想,竟然是不想趟咱沈家这泥水似的,我心里也化魂,莫不是真的没有救?”

沈老夫人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半晌才长叹口气:“尽人事,听天命吧,我沈家百年基业,莫不是要折在咱们这一代,只是可惜了我那孙儿,这犯了什么事,竟然扣着他不放!”

沈夫人也是茫然,“管家去了知府里,探听了一些消息,真真假假的,也不知道作得准不?只说是倒卖什么土地,咱们沈家何尝用得上倒卖什么土地,还有人命官司,我已经叫人去了乡下的玉渊回来,想问问他具体情形,想这一半天,也就过来了!”

“叫他回来也好,怎么的也是个男人,不然,我们这一府里,都是妇人,如何去出头露面,四方游走?”沈老太太说道。“只是,我太想我的孙儿,只恨不得能去那牢里看看他,想来,浓儿向来养尊处优,何尝吃过这个苦,我真怕他受不得屈……”

这正厅里,两代当家主母正这样说着,沈少夫人那里,从贴身的丫鬟婉儿那里,也得了些消息来:“老爷身边的人告诉我的,小姐,你听着不要急,听说,真是有人告了咱们沈家的御状,罪名不止是一项,我听说皇上当时就龙颜大怒,说是有什么军中官服之事,说是咱们沈家成衣作坊做军服的布料,以次弃好,还有虫蛀的布料……”

“怎么可能?这块相公是决不敢糊涂的!”皇甫皓月说道。

婉儿凑近她的耳边说:“小姐,您忘了,老爷来也说了,是上面不想放过大少爷的!”

皇甫皓月想起父亲说过的话,你沈家富可敌国,可毕竟不是国,婉儿这时凑过来,向着皇甫皓月耳边又说道:“我今天出府去,还听得市井间的混话,说是有人向着皇上编排的,时今的水果,咱们沈家都是吃得第一口,尤其是南方一些珍稀果珍,皇宫里尚未有贡品,咱们沈家,却已经摆上桌了,这些,都是触了龙须之事啊!”

皇甫皓月不由得心上一忖,要说这要是罪名,沈府倒是不白担的。

自己嫁过来之后,也有感慨过,沈家的吃穿用度,她娘家尚书府是比不上的,就算是皇家,也未必有这样的精致。

没想到,那时自己的一句感叹,竟然成了现今的祸根。

“外面都在传吗?”皇甫皓月问道,心上渐凉,如果这真的扎了今上的心,那,任谁都无法救沈府了,难怪那日父亲大人要将自己带回府去,原是看准了,沈家这次是难逃大劫了,因为,要弄垮沈家的不是别人,而是当今的皇上!

“小姐,您看,要不要奴婢私下再去尚书府,请大人再来一回,将您接走呢?”婉儿小心地说道,心里知道小姐向来认死理,但是,这一次,沈家当真是要倒了,小姐还要死心眼地留在这里陪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