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恒有过年长亲人过世的体会。

她的太奶奶,就是从旧社会走到新世纪,活了九十二岁的老人家。与许多吃过旧时代大苦的老人一样,她性情坚韧乐观,觉得老来的日子甜的不得了。老人家过世的那一天,还给自己煮了一碗打卤面,之后抱着儿孙买的大号收音机去睡午觉,就在睡梦中无疾而终。

没有病痛折磨,又是九十多的高龄,人人都安慰这是一世积德行善才能有的终老福气,是喜丧。

家里人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然逝者含笑而终,留下来的人虽然抱着这样的安慰,却仍旧承受着失去的痛楚。

说不得什么时候就针扎似的来一下子,想起亲人已经不在了。

皇上就处于这样一种状态。

于是皇上花了越发多的时间在朝政上,自打雍正十九年正月太后薨逝后,一直到二十年正月这一年间,据可靠消息(消息来源是已进入军机处的观保),皇上的年度批折量惊人的翻了一番。

竟然还能翻番?!哪怕已经跟了皇上二十年的臣子,都是‘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难道皇上之前那超人的工作量还是克制了?

只有姜恒能回答这个问题:确实是。

想来皇上因前世有过过劳死的体会,此生很注意可持续发展,开的一直是节能模式,这回才算调成了真正的工作狂模式。

自雍正十九年起,京城及各地有资格直接上折子给皇上的三千余官员,凡是超过两月未送折的,都亲切收到了来自紫禁城的催单:“数月竟无一事可奏?朕尚无垂衣拱手治天下之能,可见卿乃大才。”

心情抑郁的皇上,还顺带开启了嘲讽功能,‘体贴下问’官员:两月不给朕一封折子,治下没有需要朕决断的事儿,可见你们比朕强啊。

只要不是脑子有问题的官员,谁接了这种折子睡得着啊!还不得赶紧起来通宵达旦写奏章?!

好在有些踏实实办的官员,并不是无折可上,只是原想岔了,想着京中太后过世,不要紧的折子压一压再报。

此刻搞明白皇上的心意,就便连忙将所辖之地的粮食丰歉、人口民生等细务整理了报与京中万岁爷。

但有些官员寻思皇上应当无心理政,就借着国丧惫懒了起来,忽然被突击要求上交吏治折子,一时哪里交的出?只好绉一些乱账或者随意塞些当地奇闻异事,就硬着头皮送上折子。

结果当然不甚美妙。

许多官员痛失岗位,回归群众。

皇上再是工作狂状态,也不会分、身术,做不到也不会浪费时间去统计这么多官员里,有哪些两个月没上折子了。

但他有四个小打手。

四个皇子如今就是晌午上课,下午骑射,晚上还要在皇阿玛的黑心小作坊里上夜班。对着数量惊人的一柜柜折子,挨个去翻去统计,近一年来这几千官员的上折数量频率和质量。

其实从前臣子给皇上递折子,皇上批还回去,就到此为止了。

先帝爷时候折子最后都会留在臣子们自己手里,但到了皇上登基,改革的不只有大方向的吏治,还有各种细节管理模式:为了管理朱批不外流,也为了将来可查阅档函,臣子们收到带朱批的折子,自行抄录一本后,最后还要把原折再打包了送入皇城中存档。

弘时和弘昼都很是痛苦。

他们又不想要皇位,这活就纯属是苦役一般。

弘时早就找准了自己的定位:做禁烟大使,视察洋人船只,禁绝包括但不只限于阿芙蓉等药物或是生物入侵中华之地——前几年出过一事,洋人带进来的一种草种子,偶然流落了出去,害的福建好几个村子都只长这种草!要不是当地的县官是个有些见识的紧着杀灭,由着泛滥去,只怕一城田地庄稼都要被草占了去,闹灾荒也说不定。

这会子虽然没有物种入侵的概念,但利益永远是实在的,洋人的草居然能干掉本土所有庄稼和植物强悍生长,这还了得?

官员层层上报,到皇上这里也引起了重视,派熟悉农桑之事的官员下去体察了。于是海防稽查衙门的工作又加了很繁琐的一项,就是杜绝外洋的各种生物入境。作为稽查衙门的高级官员之一,弘时更适应这个身份,而不是在皇上跟前不敢喘气的皇子。

若不是太后和皇后先后薨逝,他作为晚辈必须回京守孝,他仍旧会跟着十二爷到处出差,不愿意回来。

这不,回来就被抓壮丁,过起了他最不喜欢的生活——给皇阿玛干活,没有外快收入,还要经常挨骂。

弘昼也是一样:他只是性情单纯些,但现在也是二十多岁做了阿玛的人了,心中自有一份对终身的思量。

他对储君之位跟弘时一样没有心思,就也开始寻摸自己将来能做的差事。他这几年奉皇上的命各部都轮转了些日子,现在颇感兴趣的有跟着十三爷学的兴修水利、再就是跟着九爷呆了一段时间的外事衙门(这属于被金钱击中了心灵)和新奇的造办衙门。

弘昼觉得这几项工作比较有意思,跟弘时这个感情不咋地的哥哥难得心有灵犀起来:在皇阿玛眼皮底下理折子的工作又艰难又痛苦,真不知啥时候是个头!

弘历只吃了一块琥珀核桃,喝了半盏酥酪,就走到一旁浣手漱口,然后只坐着喝清茶,等着其余几个兄弟用完点心。

琥珀核桃闪着蜜一样的光泽,清甜爽脆,酥酪也很细滑爽口,最妙的是口感,像是颤微微的嫩豆腐脑。

很美味,但弘历始终吃不太下去。

因这点心带着太强烈的永和宫的味道。

习惯是很可怕的。好多年前,苏公公就开始在皇上的默许下,从永和宫拿点心到养心殿来了。

现在这养心殿里更是处处是永和宫的痕迹,或许皇上都已经习惯了,但弘历心细还是能看出来的。

弘历吃不下去,其余皇子们都吃的很欢快。

一个时辰才一歇息,谁能不累?

弘昼隐约记得听额娘提过,贵妃娘娘宫里让识字的宫女算账,都是三刻歇一刻的,相比较皇阿玛这的待遇实在是还不如……

当然也只敢在心里想上这么一想,抗议是万万不敢的。

于是弘时弘昼极为珍惜这点心一刻,且也着实是压力大体力劳动又大,早已经饿了,弘时很快干掉了一整盘的琥珀核桃和一碟子摆了三层的芝麻卷。弘昼则在让内监给他拿第三碗酥酪。

而弘历既然不吃点心,目光就落在了六弟身上。

与被迫劳动的弘时弘昼不同,弘历心知肚明,他跟六弟都是很珍惜也很向往这项工作的——这可是了解朝政极难得的机会!

大清官员三万余人(正式官员,不算各地不入朝廷记载的吏目),拥有上折权的官员,就是其中最重要的十分之一。

对有野望的皇子来说,这是最好的了解要紧朝臣名姓的时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何况他们能看到的不只有官员的官职、名姓,还有折子的内容,可以就此分辨这些臣子里,谁是官位到了才拥有折子权的,谁是皇阿玛的看好的人,哪怕官职暂时低一点,却也可以额外获得上折权。

更别说折子里还涉及各地吏治、税收、军防等要务,可以从一本本折子里,看见他们向往的,想要拥有的大好河山。

兴趣和野心都是最好的老师,弘历和弘昑每日统计的折子,要比弘时弘昼多多了。

而皇上这回的要求也有些古怪,并不像原来一样,要求他们每个人交出来多少功课,而是要求总量,他们四个人拣选完多少折子就算完成任务,可以一起歇着了。

皇上显见不再强迫每个皇子都对折子和政务感兴趣。可见这是一次,甚至是最后一次平等的机会。

天下的折子都在你们面前。

证明给朕看,你们能为做将来的天下之主付出些什么。皇帝,起码雍正爷认定的合格的皇帝,绝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基本的打底工作量要是都完不成,何谈做的更多,做的更好?

所以弘历和弘昑都极用功——这是皇阿玛的一场大考。

弘历此时借着喝茶,继续打量这场大考里,自己唯一认定的竞争对手。

真快。

六弟竟然十五岁了。

皇子们日常生活排的满满当当,弘历觉得自己十五岁生日还没过去多久似的,六弟竟然就飞速长大了。

弘历从茶杯口上不动声色打量着弘昑。

六弟在专注的吃点心,他看起来总是心无旁骛,无论是读书还是看折子,还是吃点心。

弘昑正将酥酪边上配着的一小碗蜂蜜全部浇上去,拿着小银勺慢慢吃。

他们这些皇子都会双手写字和拉弓,当然一个手为主,但另一个手也并非用不惯。

此时六弟的另一只手,就在挟琥珀核桃仁,没有直接入口,而是往一盏甜奶油里蘸去。

弘历早发现了,六弟极爱吃甜食。

这也是姜恒对儿子关注最多的两件事:一来弘昑在工作狂这一点上,从小就随了皇上,姜恒要担心他小孩子家把眼睛累坏掉,于是很注意他的用眼;二来就是这吃甜食,弘昑从小就是个标准的甜食控,姜恒不免花了很多经历注意孩子的牙齿健康。

这真不知道是随了谁。

皇上是咸鲜口,姜恒与敏敏都是酸辣口,只有弘昑,端正标准甜食控。

他对甜食要求也很高:要香甜不腻,比如重阳节那种做出来好看上头再撒一层绵白糖的糖糕,他就不喜欢。

而没有甜食的话,弘昑的精神就会肉眼可见低落下去。

来皇阿玛这里统计折子,对弘昑来说一点儿都不觉得苦,一来这件事他很感兴趣,二来,这里甜食供应充足。

平日里额娘可是给他的甜食定量的。

阿哥所都是皇阿玛亲手安排的人,额娘很注意避嫌。小时候还教过他管人管账管事的小技巧,自他搬到阿哥所,就很少管他身边的人和事儿了。

但唯有一样,就是这甜食的量,额娘从来不放松。

哪怕心无旁骛的在享受甜食,弘昑还是感受到了四哥的目光,就抬起头来大大方方与弘历对视了一眼,然后举杯如敬酒,抬了一抬手里的一盏酥酪,对四哥露出了笑容。

弘历忽然与他对视,就也只好点头致意。

不免略有些尴尬,就搁下茶杯,将怀表拿出来对着钟表对时。

虽错开了目光,但眼前还闪着方才六弟的笑脸,心中不由道:上天对六弟也太眷顾了。

皇阿玛登基后第一个儿子,第一个接受的是完整的皇子教育的皇子,并非如他们一般,启蒙的时候都只是王府的清客先生照本宣科;额娘是宠冠六宫十多年的贵妃;母家是人才辈出的肃毅侯府,同胞姐姐亦是皇阿玛唯一的掌上明珠。

要说这些要都是外物,那弘昑自身,也不辜负这些光环加持。

哪怕是弘历从小就不喜欢弘昑,也不得不承认,六弟生的相貌极好。

其实小时候,弘历也去过永和宫拜访过数次。但毕竟过去久了,弘历对贵妃的相貌记忆难免有些模糊。

直到弘昑长大。

如果说四妹妹是像极了皇阿玛,那么弘昑无疑是像贵妃娘娘的,尤其是眉眼。兼之面容极俊秀,竟至难描。偏他一举一动却又与皇上仿佛,连蹙眉、端茶翻书折页等小动作都一样,因此身上是不带一丝脂粉气的,非要说是哪一种俊秀,倒是有句古话正合适:“见裴叔则,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长得好,总是占便宜的。

随着大清开国日久,宗亲繁衍加速膨胀起来。每年新岁大宴,都会有黄带子红带子带了新的子孙来露脸见世面。这些新生代宗室自然要来与他们这些皇子见礼问好。

他们几个皇子站在一处,这些稚嫩的刚能进宫见人的宗亲新人,都下意识觉得六阿哥更好相处。

弘历看得出来,他们并不是趋炎附势奔着六弟去,而是进了宫后胆战心惊,下意识想找更可亲可靠的人接近。

其实弘历最清楚,六弟既然是皇阿玛一手教的,他脾气根本就不怎么好!只是长得好!

可初入宫时紧张惊慌的少年人们,哪里能三言两语间分辨什么脾性,不过就跟着感官,奔着姿容最好就当是人最好的去了。

弘历虽不知道有句名言‘三观跟着五官走’,但他的感想差不离!累觉不爱,世人大都太过浅薄!

今日的统计折子任务完成,皇上又单独留下了弘昑。

弘历恭敬告退,余光还能看到被留下来的弘昑,神色并没有什么紧张,甚至看了看时辰钟后还取下荷包,含了一枚雪白的细辛盐丸。

这是太医院口齿科配的丸药,他们小时候都要吃,有预防牙齿龋坏的功效。

弘昑还有一点儿跟自己,跟其余阿哥不同,他并不是那样敬畏如仰神佛般远慕皇阿玛,两人相处起来,有一种自然而然的熟稔。比如现在,目光扫见弘昑按时辰在吃护齿药丸,皇上便抬手一指,苏培盛就明白,连忙亲手去端了一杯白水过来。

显见是熟悉彼此生活习惯的父子。

弘历再次看酸了:毕竟弘昑打小是皇阿玛看着长大的,贵妃在皇上跟前什么样弘历虽然不知,然只看四妹妹对皇阿玛的随意自在,就知弘昑的童年应当与他们不同。

待其余皇子都离开后,皇上先是问了弘昑几句整理折子的心得。

见弘昑答话时一直眉眼微弯,兴致盎然,皇上很满意:能将繁琐的朝政工作视为喜好,这才是为君的基本素质。

凡是个正经皇子基本都有一腔想做好帝王的热血,少有天生就摆烂非要青史留恶名做昏君的皇帝,但做一国之君,绝不是一时的热血上头就能做好的,需要强大的责任心和耐性。

皇上这近一年来考的就是儿子们的耐性儿。

当然耐性只是最基础的,要是一个人有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刻苦,但大方向是错的,更是完蛋。

皇上接下来还会考察他们对朝事的谋断,能否有一双发现纰漏的慧眼,又有解决纰漏的手腕。

他亲教了弘昑许多年,也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了。

皇上又随即抽查了几句弘昑的书,验他有无被折子耽误了夜里时辰,白日背书就偷懒。

见他都答得流畅,这才说起留他的正事:“顾先生的五年忌日快到了,你代朕出宫祭奠一番。”

弘昑一直有些微弯的眉眼迅速肃然起来,闪过凝重怀念与悲感的光:“是,儿臣原备好了私礼命人送出宫去,然既是代皇阿玛祭奠,想来有礼部备下的封礼。”

顾先生教他的时候,就已年过七十,五年前,八十余岁高寿而去。这些年每逢二月先生忌日,弘昑都会向皇上请旨出宫亲自祭拜。唯有十九年因是太后娘娘过世守孝,方才没去。

今岁原以为也去不成,皇后是嫡母,这三年弘昑总不好带着孝上老师的门。

听皇上竟吩咐他代祭,弘昑顿觉两下齐全,谢过皇阿玛。

永和宫中。

姜恒叫住敏敏:“你是不是往养心殿的点心匣子里,格外加了几碗蜂蜜?”必是给弘昑预备的。

敏敏笑道:“额娘,弟弟如今也太苦了些,爱吃甜的叫他吃去吧。”她过来坐在姜恒旁边:“这几年,弟弟的师傅换了朱先生,功课上原就比先多了一倍不止,偏又加上皇阿玛将他们夜里叫了去理折子,若是不吃的甜一点,他又要闷闷的了。”

姜恒掌不住笑了。

弘昑小时候有一回咳嗽的厉害,叫太医院把甜与辣都给禁了,弘昑就从一只甜蜜的小熊变成了一只闷然的小熊,小小孩童,看完书就对着天空发呆,敏敏去问他,他怅然望着白云道:“姐姐不用管我,我在看银丝糖。”

不过敏敏说的弘昑新的朱姓师傅,确实是个狠人。

只说一个事例,就足以证明他的严格程度:有一回连皇上都有些看不下去,委婉对朱轼道:“是不是太严了些?”

这可是皇上!可是大清鸡娃专家,都觉得朱轼似乎太严了些个,可见朱老师何等严厉。

刚换了朱轼的那一年,每逢初五、十五、二十五皇子来请安,姜恒都很注意跟儿子话疗,关注儿子心理健康问题。

疗了几次后,姜恒就放心了。

新任朱老师,跟先前的顾八代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位老师,好在弘昑习惯的很快。

顾八代从先帝爷时就能任皇子师傅,可见是个学问渊博才高八斗之人,但这位朱老师,年轻时并不以学问见长,而是以惠政为名。

他最初的官职,只是外放的知县。也就是说这位是深入基层摸爬滚打一路升上来的。

朱先生最出彩的政绩,便是创了‘水柜法’修理海塘,只这一项便是传世之功,而他为官的理念则是:“治官首要莫过于惩戒贪腐。”所在任上,那是自己清廉不说,还非常‘热心肠’看着下属,甚至拉着上司一起清廉。

将这样的人挖出来,专门指给弘昑为师,姜恒也看得到皇上的苦心。

他想教儿子的从来不只是书本上的帝王将相垂衣拱手而治。

弘昑也没辜负皇上的期望,努力吸收消化着朱先生交给他的实操经验。

朱轼是从地方小官做起的,怎么会不知道各地官员糊弄京中的把戏和话术?都毫不藏私悉数交给六阿哥。比如现在,弘昑对着折子就回忆起先生的教授,试着推断哪些官员在靠话术编织政务。

敏敏觉得弟弟现在过得苦,白天晚上的转。

姜恒则当儿子去上了高三,白天上课晚上做题,回去还要挑灯夜战。而弘昑将要面对的,也是跟高考差不多会改变他人生际遇的大考。

雍正二十年的亲蚕礼,并不平静。

姜恒作为贵妃,以皇贵妃的仪仗已然行了数年的亲蚕礼。

但在这一年出现了反对的声音。

“先帝年间旧例,六宫无主,皇贵妃行亲蚕礼。若是宫中无后亦无皇贵妃,则暂止亲蚕礼。今孝敬皇后薨未足年,臣请皇上依照先帝旧例,暂停今岁亲蚕礼。”

言下之意:原本皇后娘娘还在,贵妃是代行就已经算是有违旧例了,但她是顶着代替皇后的名头,御史要弹劾也没啥条件,有皇后懿旨在前头挡着。可如今皇后都没了,贵妃再去行亲蚕礼就不合适了!皇上您可要遵祖制,快点停了亲蚕礼。

其实单纯上这样一封折子也罢了,皇上这些年来修身养性,脾气已经好多了,有些不符圣意的折子,多是置之不理。

但这位御史万不该觉得老虎暂时吃素,就不会吃肉了。

他居然在折子最后还加了一句似劝谏又似教导皇上的话:“臣叩请皇上敬守祖制,勿以偏宠私爱为念。”

因这不是一封密折,必然先过军机大臣的手。这日值班负责第一重折子审核的张廷玉手都哆嗦了,这是怎么一种找死的精神啊!

张廷玉秉着‘你要死,我这样的好人也不能不帮你埋了’的善心,将折子排在了最前头交了上去。

姜恒在永和宫听到这位御史上书内容的时候,感动莫名:这世上总是有这么多好心人,舍己为人,不顾个人安危也要成人之美!

等的就是你!

果然皇上很快就折子做出了批复,表示朕因太后皇后接连薨逝,哀甚至懑,竟至疏漏。

‘表扬’了该御史提出的礼制不当之处。确实,行亲蚕礼非得皇后或皇贵妃不可。

既如此,随即下旨,晋贵妃为皇贵妃行亲蚕礼。

又以此御史敢于直谏,颇有血勇。皇上深觉这等人才困囿于御史台只将对先帝的忠心托付纸笔,实是浪费,着将人送往南洋水师为参将,使之抵御倭寇,尽忠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