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看着在跟前红着眼圈面带乞求的熹妃,也很是无奈。

她现也不知皇上如何改了主意,只好给熹妃打太极:“皇帝赐婚,只有皇上的考量。且乌拉那拉的姑娘难道不好?原是一桩喜事,你这做额娘的淌眼抹泪的,让旁人看了倒是嘀咕,好事也弄坏了。”

太后所的这样明白了,若是旁的事儿,或是自己的事儿,熹妃断不会再多纠缠,免得太后厌烦,可这是儿子的终身大事!

这样说吧,熹妃这些年坚持不断讨太后喜欢,都是为了儿子。

就像是存钱一样,得能取现这存储功能才有用,否则谁苦哈哈的存钱。

这会子,熹妃就是取钱来了,这些年积攒的好感哪怕都不要了,也非得就此事好好求一求太后。

哪怕圣旨已下,除非乌拉那拉氏姑娘没了,否则这正福晋的人选是不可能再换了,但熹妃好歹要跟太后求求情,一来弄清楚缘故,二来想让太后帮着跟皇上说情,将来给弘历指两个好的侧福晋。

比如汉军旗的姑娘里,可有不少父亲是高官的,甚至上三旗包衣出身的姑娘,家里也不是没有官运亨通的。

然而熹妃还没来得及继续垂泪求情,外头就报皇上到了。

熹妃要走都来不及,连忙从伤心滴泪状态努力调整为欢喜谢恩状态。

见皇上进门,连忙起身请安,又要跪了谢恩。

皇上只扫她一眼,平静道:“退下吧。”

熹妃酝酿半日的话只好都咽下去。出来月坛云居,一路都是石阶下行,熹妃觉得如踩在云雾里,得冬青紧紧扶着她才行。冬青慌得在旁劝道:“娘娘别急,明儿就是二十五了,四阿哥会来给娘娘请安,若有什么事儿,娘娘只管问阿哥就是,您别胡思乱想糟蹋了身子。”

殿内,太后让人上热茶来,也不解问道:“皇帝怎么忽然给弘历换了福晋?哀家记得,皇上原本提起过,熹妃的母家略差些,下一辈也没有出色的男儿可提拔。所以要指一个好点的妻族给弘历走动着彼此有个帮衬,怎么忽然又改了?这样仓促就下了旨?”

皇上蹙眉摇头道:“朕是替弘历都想到了,那孩子却辜负朕。”

他对太后将今日事大略一说,然后叹道:“朕的兄弟多,因而是深知做阿玛的若是偏心太过,对儿子们有的看重有的冷落,他们心里必不好受。所以这些年,朕一直对弘历弘昼都十分上心。”

“朕是看重贵妃,可六阿哥出生来,除了满月和周岁是按着贵妃诞下皇子的礼制行的,其余年节下,朕凡是赏赐阿哥,都是按照长幼来的,从未因贵妃的缘故多偏着六阿哥。”

今日弘历自觉是出生来最倒霉的一天,但对皇上来说,何尝不是伤心的一日。

“又因弘历打小聪颖,各处比弘昼强些,朕对他是寄予厚望的,自是越发悉心安排。指了徐元梦做师傅不说,又想着给他指一家顶戴的富察氏之女做福晋,朕是将能给的最好的都给了他了,盼着的是他上进!”

“将来若有一日他为储君或为帝王,能够通达事理,在朝安国保民,在内谨守孝悌。”

“谁成想,朕替他打算,想把好的都给他,不但没有叫他生出孝心来,倒让他生出一种,朕的好只能给他,不能给旁人的歪心思来!”皇上今日顺带手把弘历身边的内监都换过,尤其拎了两个弘历素日常用的内监来审。

问出弘历是自打知道顾老祭酒做了六阿哥的启蒙师傅,情绪就不对头了。

合着所有好的必得给他?极好的老师只能给他,给兄弟们就不行了?

既如此,皇上还就不给了。

“都收拾好了,苏公公给皇上带过去吧。”

万寿前一日,姜恒正在宫里选明日大宴上穿的衣裳头面,外头苏培盛就来求见,说皇上想暂挪贵妃娘娘这里小巧的烤肉炉子烤肉架子用一日,要请八爷和十三爷赏雪烤肉。

据说廉亲王路上病了一回,因此出发的虽早,赶回来的却是最晚的一个,前日刚刚到京。

听说皇上居然要请八爷吃烤肉,姜恒就笑道:“皇上兴致不错?那苏谙达要不要顺带拿些点心酒水过去?”

苏培盛忙笑道:“奴才还未开口,娘娘就都算在头里了。来之前,皇上还吩咐奴才呢,明儿就是万寿节了,娘娘这里想必忙着,若有现成的点心拿一些就罢了,若没有,就不令娘娘小厨房现做了,只去御膳房取就是了。”

托皇后娘娘凡事喜欢做在前头的福,所有工作已经提前完成,这万寿节前一日倒是没什么事儿,皇后只让她们各自回去收拾着打扮自己,再好好歇一歇,明儿又要打点精神应酬内外命妇了。

想着明日吃不好,姜恒今日就让小厨房做了不少小巧的点心,准备明儿有空的时候,就先吃点心垫垫。此时听说皇上要请人吃烤肉,就选了些让苏培盛带上,又额外挑了个果篮,摆了些果房送来的冬日难得的鲜果。

最后索性连糖炒栗子的锅和小陆子都让苏培盛带走了:“现炒出来的好吃,一并带了去吧。”

之后姜恒依旧回到屋里选衣裳,半晌忽然觉得跟以往不同,就抬头问秋雪道:“有没有觉得,今日似乎格外安静?”

秋雪笑道:“六阿哥在前头读书,公主去了恂亲王的别苑小住,宫里没了孩子的声音,娘娘就觉得静了。”

紧跟着四阿哥弘历指婚圣旨的,就是恂郡王封亲王的圣旨。

姜恒自然也备了礼给十四福晋,贺过她正经升了亲王妃。十四福晋进园谢她就顺便把敏敏接走了:“我们爷格外想见小侄女,说在木兰围场就匆匆见了一面,实在可惜。”

十四爷还惦记着敏敏穿皇子常服,跟皇上一起欺骗了他感情的事儿呢,就总想再跟小侄女好好说说话。

十四福晋被他烦不过,只好硬着头皮试着来跟贵妃要公主。

姜恒问过敏敏,见她愿意出门去玩,就让她带着人出去了。

先帝爷儿子众多,对皇上不是一件好事,对敏敏倒是好的,可以走动的亲戚很多。

姜恒是盼着她出去多见些世情百态的。

这些王府贝勒府里的孩子不会太单纯,生母不同,身份也不同,必然各有心思。里头有想要结交敏敏的,也有想要利用她的——敏敏总要学着怎么样与各式各样的人相处,去面对旁人的各种情绪,分辨对方的目的和真实态度。

这是姜恒无论怎么口头教导,讲多少故事也教不会她的。

父母的言传身教永远只是课本,外头才是实践课。

哪怕做父母的再心疼,再想传授更多经验教训,可该孩子自己碰的南墙也不能避免——孩子光听父母念叨别碰墙,但她要是根本没见过墙,没亲手摸过墙,怎么能避免呢?

姜恒倒是愿意敏敏早出去上实践课,如今她无论碰什么墙,父母都能给她兜住。

总比温室里头长大了,头一次吃亏上当就把自己终身栽进去的强。

“是啊,宫里热闹闹乱了几年,以后就会越来越安静了。”孩子长大,孩子告别,自然的轮回。

皇上从前也未想过,有朝一日能跟廉亲王坐在一起,边看雪边吃烤肉。

赏雪烤肉也是廉亲王在安南多年未经过的景儿了:安南几乎没有下过雪,再见京城大雪纷飞,廉亲王哪怕走路打滑都是高兴的,故乡的雪就是这样让人欢喜。

酒过三巡后,烤肉也吃的差不多了。

十三爷在下头串菜蔬——御膳房准备的肉串十个八个人吃也够了,大吃一阵肉不免腻,好在有一篮子鲜灵果蔬,十三爷先削了个苹果烤着吃,觉得烤的酸酸热热的,倒是滋味与众不同。

于是弃肉食草,开始自己穿各种瓜果蔬菜试验来烤。

横竖他今日是来陪吃的,皇上要跟廉亲王说话才是正经。

他边烤边听着上头两位之前势如水火的兄长,心平气和地讲话,甚至探讨起国事来,八爷的声音被风吹了来:“……南洋小国林立,多海域宽广海岸绵长,却少有水师,便早有英吉利等国侵扰的痕迹,皇上要重建水师,自是远见之举。”

直到正事告一段落,开始谈起家务事来时,怡亲王就把自己烤的形形色色的果蔬拿来分享。

廉亲王见十三弟烤了一堆奇怪的蔬菜,就低头挑了半日,谨慎选了一段玉米。

皇上见廉亲王选玉米,倒是叫远远候在下头等着做糖炒栗子的小陆子上来,让他烤几块牛乳蜂蜜玉米来吃。

“这是之前贵妃宫里的吃法,将玉米烤成甜口的,朕觉得滋味不错,你尝尝看。”

听皇上提起贵妃来,廉亲王就势起身道:“臣弟昨日去给额娘请安,听额娘提起,这些年贵妃娘娘多加照顾,凡安南之物到京,总记得送一份给额娘去,大慰额娘记挂臣弟之心。想来是皇上的好意,臣弟心中十分感戴。”

皇上倒是第一回 听说这事,但也不意外,觉得是贵妃会做的事情。

这日下晌皇上就到坦坦****馆来。

姜恒见皇上脸上薄有酒色,就问道:“叫人备一碗醒酒汤吗?”皇上喝一杯脸上也有酒色,喝的快醉了,脸上也是差不多的样子,还能保持住往日严肃脸,以至于姜恒每回要通过问话来判断皇上的状态。

皇上则攥了她的手,往屋里走去:“外头太冷了,别站在这儿。”又坚决摇头:“不必醒酒汤,朕没事。”

姜恒一边跟着皇上往里走,一边回头示意秋雪:绝对需要醒酒汤,快熬。

一般说自己没醉的人,就是醉了。

秋雪麻溜儿闪了,又让秋霜先上浓茶上去。

皇上喝了一口浓的发黑的茶,却点评道:“你屋里的茶总是淡些,没什么味道。”姜恒在旁不由笑道:“皇上素来不喜酒,年节下推脱不开才少喝两盅。今日倒是喝的不少?可明儿还是万寿节呢。”边说边打开灯罩,吹灭了宫里的灯烛。

一会儿让皇上睡一觉,也好解解酒。

“老八与朕说起水师之事,又说起特开制科一事……”皇上倾身,把姜恒也拉到榻上来坐。人喝多了容易控制不住力气,但皇上倒是还有控制力,轻轻的拉她,示意她上来:“过来靠一会儿。”

秋霜等人早在上完茶就退了下去,冬日屋里暗沉又温香一片。

皇上觉得这一月余来一直奔波的心此刻才终于静了下来。也不说正事了,只将窗子推开一条缝,对姜恒道:“听,外头还在下雪呢。”

两人就这样听了一会儿雪的声音。

这样的雪声让姜恒想起她生敏敏那日,皇上隔着窗子与她说话,天上也下着雪。

她听得出神,直到一溜儿风钻进来,她这才往后躲了躲。皇上就扣上窗子,伸手扯了榻上叠着的绒毯来给她盖上。

然后开始有点发呆:“朕方才说到哪儿了?”

姜恒撑不住笑了,提醒皇上道:“特开制科……臣妾倒不知道,什么是特开制科?”

科举里的恩科她知道,多是国有大庆,就在每三年一次的会试外,再加一次考试,让举子们多一次考中的机会,是为恩科。

皇上被她提醒,重新找回了程序,就道:“也难怪你不知道。制科极少开的,用以选非常之才,跟以往的科举考的经义题目都不同,是朕来命题选特用之才。从前皇阿玛在位五十年,也只开了一科而已。”

姜恒闻言心道:这就是特殊人才特殊选拔?

皇上要真想建水师,筛选对海防精通之人,制科无疑是最好的法子:毕竟在时人看来,科举是唯一一条晋身大路,不是说偌大中华,没有如戴梓般的奇才,而是许多人才都被认为是不入正途主流,默默无闻而已。

其实除了极个别的真正学者是以钻研经书古义为爱的,其余科举人眼里,正途不是四书五经,而是能为官为宰。

若是特开制科,只主考海防、水利、机械等专业,保管相关人才就会蹭蹭往外冒。

就像姜恒在前世听过的玩笑,要是足球踢得好高考能加分的话,国足的水平可能没几年就上去了。

正是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

姜恒好奇问皇上:“先帝爷的制科,选的是什么样的人才呢?”

皇上道:“皇阿玛开的是博学宏词科。”就是选拔文艺水平高的,会作诗作文的。

“那会子三藩初平,皇阿玛需修前明史书,故而开此一科,特召些精于词章的人进京。这些人还不只限于举人,可由各地科道官、四品以上官员举荐。”

皇上显然早有打算:“朕开制科,自不会是博学鸿儒科。必得敦崇实学,能于海防事出力的人才好。”

姜恒举起茶杯:“那臣妾敬皇上一杯,皇上这一科必广纳英才。”

皇上不由一笑举杯,当真与她碰了一下,然后喝了几口,反过来嘱咐她:“虽这酒水淡的很,也别喝多了。”

姜恒:……这人真是醉了。

秋雪让小厨房熬得醒酒汤到底也没派上用场。

屋里只有皇上和贵妃,熬好了汤药秋雪也不敢进去,过了好一会儿,只见娘娘自个儿出来了,笑着对她摇手道:“罢了,皇上已经睡着了,先温着吧,要是起来难受再喝。”

姜恒边说边把自己的小怀表拿出来,快到儿子放学的时间了。

“后殿生好火了?他一向喜欢踩雪,回来得把一身都换过烤一烤才行。”

“娘娘放心,都已经生好了。”

皇上醒来的时候,天儿已经黑透了。

他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身在何时之感,好似这一世是茫茫然南柯一梦,他仍旧是魂魄飘在空中。

直到听到外头熟悉的笑语声才心定下来,觉得自己是个真身。

外头的笑声是细细小小的,皇上坐起来,黑暗里碰的炕桌上茶盏响动。

姜恒原带着六阿哥在外间玩扭蛋机,听到屋里的声音,就亲手托着一盏灯,往里头走去。

帘子掀开,倾泻半面光晕。

皇上就见光影里,她闪身走进来,帘子放下,她周身所在又变成屋里唯一一团光。灯烛中,笑容甜的与初见一般,依旧让皇上心里一动。

像是黑夜里划过来的一艘小舟。

姜恒都走到榻前了,见皇上还是坐着不动,就问道:“皇上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皇上这才站起来,自然接过她手里的灯来拿着,然后仰了仰头:“朕手里拿着灯,你给朕把纽扣系上。”

姜恒摸索着系纽扣,又听皇上道:“朕今日跟他们喝的略多了一点。”顿了顿又道:“打小时候起,朕喝多了就容易多说,话多就出篓子。因此越发不喜饮酒。今日喝多了,怕去旁的地方失态,就来了你这里。”

姜恒系好最后一枚扣子,仰头莞尔。

六阿哥在门外等着,给皇阿玛请过安,这才继续坐回去扭球。

如今这个扭球机已经不再是涂着各种颜色的实心儿木球了,而是中空的球,每一个打开,里面都会有一个字儿,一道简单的算术题,或者一块油纸包着的糖。

当然,糖的数量很少,算是奖励,绝大多数还是知识的粮食。

姜恒原本做这个,是靠偶尔能扭到糖果哄敏敏认字算数的,然而六阿哥继承了姐姐这个扭蛋后,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他扭到糖倒是会放在一旁,扭到一个不认识的字才激动起来。

皇上看小儿子在一旁玩,就边喝茶边道:“十四也是,把敏敏接走两日了,还不送回来!”

六阿哥这才回头,支持道:“对,把姐姐送回来!”

姜恒笑道:“十四福晋今儿进宫说了,明日万寿节,将敏敏一起带进来。”然后转头安慰儿子道:“等咱们六阿哥大了,也可以陪着姐姐出宫去各伯叔府上玩了。”

听她还是叫六阿哥,皇上不由道:“朕不是给他择了‘苽’字为小名?”

姜恒笑道:“臣妾是叫惯了。”且她管儿子叫苽苽的时候,就总觉得再唤一只鸽子咕咕咕的,敏敏更是,哪怕知道苽字儿怎么念,也总叫弟弟瓜瓜。

一时宫人摆上饭来,简单用了一点儿,想着明日大宴,两人依旧早早歇下。

“皇上睡吧,明儿您得早起。”群臣要早起往九州清晏给皇上贺寿,接受跪拜的皇上也要早起,单穿那身厚重的吉服袍就得折腾一会儿。

然而皇上下午睡饱了。

此时睡不着,就开始转过来跟姜恒说话,于被子中找到她的手拍了拍道:“弘历那件事,朕还未与你敞开说过。那孩子烧了你送的生辰礼这事儿,实是不懂事,你不要伤心。”

弘历对永和宫有意见,在姜恒看来再正常不过了。

永和宫和景仁宫,就像两个在竞争史上最大项目的公司,谁得了这个项目,那是真·从此家里有皇位要继承;谁失了这个项目,就是个退休养老的结局。从此余生就看对方心情好不好,给不给一碗安稳饭吃了。

这样的情形,弘历对永和宫有极大的竞争感和敌意,姜恒都是很能理解的。唯一让她意外的,就是她以为弘历跟熹妃一样,是个很沉得住的孩子。就像是未来的乾隆帝,能够把大臣们摆弄如偶人。

还是年轻吧,还没有磨练成政治的机器,就栽了这么大的跟头。

因此姜恒只是有点心疼小船。

见她没说话,皇上又靠近了些,低声道:“朕没有叫弘历来给你请安认错,是有缘故的,不是朕偏袒他。一来,他已是指婚的人了,不好单独往后宫来;二来,若是他来磕头认罪,这事闹到明面上来,就……”皇上叹口气。

姜恒其实明白。

六阿哥还没长大,未见人才如何。因此皇上再生气,也是不可能完全放弃弘历这个曾经选中的继承人的。

既然对弘历还有指望,就不会把这件事挪到明面上,让弘历跟永和宫彻底闹僵了。否则将来,敏敏和六阿哥还要在哥哥手下过活,如何能好过?

皇上心里也为难的很。

姜恒就安慰道:“皇上不用跟臣妾多说,我都明白的。”

皇上心里很是安慰:还好,她是懂得。从不自伤自感,也不为难朕。想起弘历竟然烧了她送的生辰礼,皇上心里是真的堵心。这是朕还在呢,要是他不在了,弘历性子上来,会怎么对弟弟妹妹?

虽不让他来永和宫请罪,但皇上心里已下定决心,将来几年一定要把弘历的心思扭过来。若不能……

皇上先放下这事儿,跟姜恒说起了另一事。

“还有一件要紧事,朕得提前跟你说”

都快睡着的姜恒:……皇上您再不睡觉,我可是要伤心了。

人都说有的孩子夜猫子难带,因为白天的时候睡饱了,晚上就不肯闭眼,总是缠着人要说话要玩。

但姜恒很侥幸,带了两个孩子都没有这种经历:敏敏是天使型宝宝,低需求很自足,曾经就有皇上还没开始哄女儿睡觉敏敏就自个儿趴在皇上手上睡着的事儿。六阿哥倒是高需求孩子,但他昼夜作息极正常,天生的上书房料子,早上起得早晚上睡的也早。

且他们身边一直跟着人,姜恒还真没有过被孩子缠的没法睡觉的经历。

结果好嘛,两个孩子都独立睡觉了,她今晚倒是破天荒的觉出了带一个不肯睡觉的孩子的艰难,有什么话不能以后说?

她明天也得早起大忙一日呢!

姜恒忍不住伸手过去拍了皇上两下,想让他入睡。

然而接下来皇上说的话,却让她立刻停了手,甚至在帐子里坐了起来。

“等朕的万寿节过去,就给敏敏种痘吧。”

姜恒原想着等皇上万寿节后,再找个机会好好跟皇上说,此时听皇上主动提起来,连忙坐起来,复拉着皇上的手道:“那臣妾之前给您提过的牛痘,能成吗?”

皇上闭着眼笑道:“你竟还不忘那西洋书里的稀奇古怪法子?”

“你不知道,西洋人机械火器是好的,但医术上不通,那英吉利人倒不是全然糊弄人,他们是有些人拿阿芙蓉就当糖吃,还有那铅糖,都是有毒的也不晓得。再有他们那的人得了病,说尽是放血——如今西洋会馆的洋人病人,都不要自己带的大夫看,要请京中的郎中开药喝呢。他们的种痘法子如何信得?”

在青霉素没发明之前,世界上医学确实是以中华为前沿。

但牛痘又不一样了,这是经过历史验证的,姜恒便道:“臣妾与您说过的,并不是心血**,也请阿玛和兄长帮着寻得过牛痘的人。早两年就寻到了感染牛痘的大夫——他原也是在乡间给人种痘的。总之,皇上若是信臣妾,赶明儿得空召大哥哥进宫,细问究竟如何?”

皇上睁开了眼,帐子里深黑其实看不见什么,但皇上就是觉得看到了她的眼睛,一如既往透彻。

原本到了嘴边不肯应的话就改了,声音里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若信得过你?’这话说的可厉害了。朕要不叫你大哥进来好生问一问都不成了。既如此,万寿节后,朕宣他进宫。”

但也不肯直接应承,只道:“太医院在种痘上也下了几十年的苦功了,皇阿玛在时,鄂罗斯人都来学过。这些年下来越发老成,已经养出了连种七次的熟苗,如今世家子弟多用这种熟苗种痘,若非本身身子骨差熬不过去的,其余的孩子,种几十个也未必出事一个的。”

“朕会去听一听你说的那个牛痘,若是比现在的熟苗还强,倒是你的一桩极大的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