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阳当然不能把时间全用在惆怅焦虑上面,春天的时候他跑回镇江去尝试考个秀才回来,结果毫不意外的倒在了院试这关上。

许阳也不失望,意料之中,洪秀全早就埋汰过他的水平了,说许阳作的那哪里是诗?大多数时候连打油诗的水平够不上,叫顺口溜还差不多,去考考就当练手了!所以被许阳靠他的顺口溜蒙过了县试府试实在是很不科学。所以最后一关被刷下来真的一点都没什么稀罕的,开什么玩笑!前两关让你过去了已经够逆天了,就那点墨水还想过院试!

考了试顺便回乡祭个祖,把爷爷老爹的坟头收拾下,又跑去小七叔家的老人的坟头上烧了些纸,顺便回乡搂了一大堆土产,然后就高高兴兴回扬州了。

回扬州许阳倒是紧张了,怕许太太失望。不过知子莫若母,他那点破水平许太太哪里不知道?全当让他练手了,听说他连过两关已经很满意了,这样子的话今年再把八股好好练练,让黛玉多给他挑些诗来读,明年说不定就能过了呢!

倒是黛玉很有些失望,在她眼里自己哥哥是最好的最聪明的最有才的,怎么会秀才都考不上呢?一定是考官太苛刻了。过了两天,许阳就拎着本儿唐诗三百首过来请教她,教了一会儿林黛玉也抽了……瞧这破诗做的!前两关的考官真是瞎眼了。

回到崇雅果然又被洪秀全埋汰了,他跟林黛玉一个看法:“前两关的考官眼神儿真的不咋地……”气的许阳跳脚:难道落榜的人不是应该收获各种安慰劝导贴心话么?为什么我就是到处被讽刺被打击啊!你们这家伙都不是好人啊。

倒是艾达令说了句厚道话:“字写的好确实沾光,你的诗再烂,配上你那手好字也能增色三分,况且这回考的诗又正好是你过去做过的。”没错儿,这才是许阳的破诗能闯过第二关的真相,那个题目那个韵,是他前一年腊月的时候忽然诗兴大发一口气儿做出来的,做完了还念给艾达令跟洪秀全听。要不然,就他那作诗的水平,现场憋不憋的出来都是回事呢!

洪秀全这几天越发忙碌,他的婚期很快就要到了,于是频频请同学们喝酒聚会。许阳真的觉得这家伙有病!你单身派对一场就行了,这十天弄四场算怎么回事啊?喂你要是真的不满意这门婚事你直说好不好?

洪秀全一脸苦逼:“她最烦我喝酒了,不赶紧抓紧时间再喝几顿,以后机会就少了啊……”

许阳:“……”

没几天洪秀全又乐呵呵的亲自给大家送帖子参加他婚礼了。毕竟同学们大多在学校住校,再专门弄个仆人挨个帖子送太装逼了。

这时节的婚礼确实是昏礼,从黄昏开始的。别看洪秀全起了个农民起义头子的名字,人家正经是书香门第的孩子,洪家从开国到现在,五六代人出了24个举人,进士也有三个,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可是也真的是诗书传家了!因此婚礼办得格外有书香气,去迎新娘子的洪秀全的同辈亲友除了许阳,最差也是秀才。进个门儿都要花团锦簇的吟首诗作个赋,许阳崩溃死了,他那点诗才早被他的小表妹跟洪秀全埋汰了不知道几百遍了,哪里敢献丑啊?可是又哪里逃的掉,轮也轮到他了。

许阳没法儿了,他反正也丢脸惯了,便冲小姐的厢房里面作了个揖,道:“未来的洪嫂子,我这里给您行礼了……”话没说完周围一片大笑,这称呼太有创意了,洪秀全也被整的哭笑不得。许阳白了一眼起哄的那些人,有道:“我们这些兄弟诗也做了赋也吟了,我呢,前年才从欧罗巴回来,您让我做个中国诗,我只会打油诗;你说我念个外国诗吧,估计大家伙听着也就跟蚊子哼哼差不多……要不这样,我在异国的时候,听见有咱们在外的侨民唱汉文的歌,意思取自诗经,只是改的粗俗了些,也不合咱们的韵律,未来的嫂子您听听就成,不顺耳了,也千万别让洪大哥揍我啊!”于是大家又是一片哄笑。

许阳已经过了变声期,但毕竟年纪还轻,声音十分的清亮,气韵也够长,他唱的并非这个时代的歌曲,而是当年许妈妈在学校汇演中唱过的一首老歌,邓丽君的《在水一方》

现代歌曲跟古代歌曲真的完全不同,好在许阳本就是自称从外邦回来的,唱之前就把这歌贬低了又贬低,他自己都先贬低了,谁还会再去踩啊?先听听吧!

你得承认一点,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歌曲的韵律,真的比是二十一世纪的歌曲讲究多了。艺术是共通的,或许这首歌完全不符合时下的审美,但是婉转悠扬的曲调,配上许阳清亮的嗓音,还有那俊美青年完全不会让人想歪的认真的表情,还真是颇让守在门前的一票小丫鬟一阵的脸红心跳。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

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绿草萋萋,白雾迷离,

有位佳人,靠水而居。

我愿逆流而上,

依偎在她身旁。

无奈前有险滩,

道路又远又长。

我愿顺流而下,

找寻她的方向。

却见依稀仿佛,

她在水的中央。

我愿逆流而上,

与她轻言细语。

无奈前有险滩,

道路曲折无已。

我愿顺流而下,

找寻她的足迹。

却见仿佛依稀,

她在水中伫立。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

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一曲唱罢,许阳却没有多说废话,赶紧给洪秀全使了个眼色,洪秀全反应多快啊,立刻走上前去站到许阳身前,朗声诵道:

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曦。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讼罢深鞠一躬,道:“求之而不得,辗转反侧,请诸位姐姐可怜我,便开了门,让我接我的娘子家去吧!!”

洪秀全本就生的好,今日一袭红衣更是衬得他鼻如悬胆面似银盆,旁边的许阳也是高大俊朗,陪她来的一群才子就没有长得差的。这世界什么时代都不缺乏颜控,何况守在门前的是一群懵懂却有些知事的小丫鬟?一个分心便被许阳带了一群人冲开了门,不过也只敢冲开门,再不敢往里头进了!

为啥?里头陪着新娘子的可不是小丫鬟之流,那可都是新娘子的闺中密友跟家里的亲眷朋友,所以一群人撞开门就赶紧又闪一边儿了。

片刻一群姑娘拥着凤冠霞帔的新娘子走了出来,别看刚才一群大才子们蹦的欢,这会儿全都老实的低了头。许阳也不例外,直到姑娘们几乎出了院门,他才慢慢抬起头来。谁知道队伍并没有都出了门,跟在后面的一位穿着黄衣的姑娘恰好回过头来,在满园火把灯烛的照耀下,那姑娘的眼神与许阳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这个姑娘的倩影就这样猛地撞进了许阳的视线,满院灯火的映衬下,那粉面,那桃腮,那清亮的眸子,牢牢的刻进了许阳的眼睛……许阳忽然想起古人对美人的形容:“增一分则太长,减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

那姑娘见到许阳抬头,似乎很是惊讶,愣了一下,又望了许阳一下,她身边另一个姑娘大概是不知道自己的同伴为什么忽然站住了,便扭头看了许阳一样,随即扯了扯那黄衣姑娘的袖子,两个姑娘一同把脸转回去,匆匆的去追前面的大队人马了。陪着洪秀全一起来的青年们早就往门口拥去了,只有许阳慢慢落在后面,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他的心脏怦怦的跳着,又忽然想起一句诗“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接下来充满古代风情的婚礼许阳完全不在状态,浑浑噩噩的替洪秀全挡了几杯酒,有书院的朋友看他似乎状态不对,以为他酒量不行,赶紧把他拦下来在一边角落坐下,又有丫鬟送来醒酒汤让他喝下。

可是许阳哪里是醉了?他根本就是在走神,他不是没见过美人,二十几世纪的美女多了去了!可说真的,身边的女孩子再美,跟电视上明星的美还是不一样的。比如他在电视上看那个主持人王小丫,觉得真的是一般的长相,好看,但是绝对不惊艳。可是有一次王小丫到他们学校来,他才惊讶的发觉,他一直觉得挺好看的给人家做向导的系花,站在那个岁数已经不小了的只画了淡妆的主持人面前,却显得皮肤粗脸色黄脸型连端正都算不上了!

所以美人这种生物,并不是你在电视上网络上看得多了,免疫力就真的会提高许多——至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高。怎么样立体的镜头,都毕竟还只是镜头,根本体现不住真正的冲击力。所以许多我们看着还不错的姑娘,上了镜真的只是平平。而那些镜头里看着一般的明星,拿到身边已经非常惊艳了。而真正人们觉得很美,但是镜头上看了许多次觉得应该不会被镇住的美人,真站在你面前,还是会让你呼吸都能停滞片刻。

而许阳见到的那个黄衣的姑娘,无疑是他见到的最美的姑娘了。许阳的心怦怦的跳着,他忽然有明白为什么会有“一见钟情”这个词汇的存在,他确实清晰的感受到了自己那颗心从里往外散发的躁动感,他想,或许自己真的到了该恋爱的年纪了。

再怎么一见钟情,许阳也没办法真的去谈一场恋爱,这是在礼教森严的十八世纪的中国,再说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这个姑娘是谁。所以恍惚了两天,许阳也只能把这种有些荒谬的念头深深的埋在心底,很快便又重新投入到繁忙的学业中去了,依然是永远学不完的四书五经,琴棋书画这些东西也占了不少时间,还有不能省略的每天抽一个时辰去记录自己脑中的各类知识,每天绝对不少于一个时辰的锻炼……

秋天的时候,许阳得到了一个不算好的消息,东印度公司果然已经把爪子伸进了中国,许郊在新安县发现了一家挂着麻将馆儿旗号的大烟馆,一干人等统统收监,又顺藤摸瓜逮住了两个打着做丝绸生意的名义往中国倒卖鸦片的英国商人。可毕竟外交无小事,此时只是个七品芝麻官儿的许郊也不想因为一时不慎被人抓住小辫子反倒坏了大事,便只是没收了全部鸦片及非法所得,直接把那两个商人驱逐出境,当然上报朝廷禀告鸦片的危害以及东印度公司的狼子野心也是必须做的事情。

很快皇帝的反应出来了,看起来还算英明,另各地长官彻查当地是否有人倒卖鸦片害人,凡贩卖鸦片的商人统统收监,依令查处,并加强海关对于货物的检查。照理说这是好消息,很明显现在鸦片的危害似乎没有同时期的另一个时空严重,但是许阳一点也放松不下来,现在才一七九一年,新安就已经出现了成规模吸食鸦片的大烟馆,那么到下个世纪会发展成什么样子!难道清政府就没有管鸦片的事情么?可是有作用么?洋枪火炮的面前,大江到底能比满清强多少呢?

许阳想了半天,最后给许郊写了封信,又把许许多多他过去知道的有关鸦片有关贸易的知识以及弗朗索瓦跟他讲过的欧洲的一些情况统统写下来一股脑给许郊寄过去。许阳也知道,许郊不过是个七品官,真的关不了太多。可是小七叔费了老鼻子的力气专门把他安排在一个欧洲商人往来最多的地方,不就是为了鸦片的问题么?许阳知道自己真的太难为他的好三哥了,可是让他把这些埋在心里不说,那更不可能,只能尽量让许郊多知道一点了。

可是再怎么为国家的未来担心,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社会里,许阳首先要做的依然是读好他的四书五经,最少得考上个举人,不然连起码的有尊严的活着都成问题,别的一切想法自然只会是空中楼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