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无霜有些恼火地按了把自己的头盖骨, 想要发作,但略一想又觉得小魔头行事也还算有道理。

她方才视物不清神智混沌,他所言的心障一说应该不假。

至于小魔头刚才将手搭在自己头上, 可能也是什么消除入障的偏方术法之类。

算了, 平心静气,切莫因小事计较。

穆无霜洗脑式地将这话在心里念叨了几遍后,便听归览声音响起:“方才我见你查看袖中玉简, 是东寻发来的讯息?”

穆无霜点头:“不错, 他也是从季云身上突破寻的线索,之前他也同我说了一些,话里意思也是怀疑季云目的不纯……”

她说到这, 又将那个才看了一行消息的玉简摸出来:“你一说我才想起来, 东寻发我的信息我还没看多少——”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飘飘探过来, 夺了她手里玉佩。

穆无霜声音一顿,莫名其妙地看向归览:“干什么?”

归览没看她, 垂下头,毫不见外地将自己方才顺手牵羊的玉佩拢入袖子, 才道:“这些线索且让我来看, 我对照一下我的信息,梳理过后告诉你。”

他抬起一对微红的眼, “如今季云陨落, 残垣中心那批以他为首的人必然**不安。你该做的, 是早点赶去残垣, 免得错失取得线索证据的好时机。”

穆无霜拿玉的手悬在空中。

归览说的很有道理。季云刚死, 对于荒川泽中那批身份不明的人来说, 正是关键时候。

没人能知道季云究竟还有没有后手, 隐匿在这些魔众里的又到底有些什么人, 身在残垣的东寻是否能应付得过来。

当下的最优解,就是她亲去残垣,去掐死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数。

而不应该坐在这殿里,心急如燎地查看整合这些已经得手的资料。

今日的她,被突发的事情扰得心慌意乱,做出的思虑决断,的确不如小魔头缜密周全。

心念千回百转,穆无霜低下眉,闷闷道:“好。”

话音落下的刹那,少女的身形就乍然消弭。

归览立在她身形消失的一片空**前,眉目平平,神色里终于现出一些冰冷的漠然。

他从善如流地到穆无霜的位置上坐下,而后低头看向手心上那块穆无霜用于联系东寻的玉简。

玉简触手温热,显然是被人一直紧紧握在掌间,一刻也没有松手过。

归览唇角压得平平,扬手朝玉简表面中注入自己的魔力。

他与穆无霜魔力同源,玉简识别出熟悉的魔力后,就能够解锁查看信息。

解锁后的玉简表面润泽光滑,映入眼帘的第一条信息就是东寻发给穆无霜长篇大论的季云线索。

归览却看都不看一眼,修长指节在玉面上滑动,一路将讯息记录上拉。

东寻和穆无霜用玉简传话的时候不多,大多只是穆无霜单方面给东寻下令的通知,一整页下来全是穆无霜对东寻的发号施令。

少年红眸幽幽地看着,面上平静无波,心思却浮动。

……她与东寻的消息来往一切明了清楚,只是东寻的一些回复实在很有些刺眼。

譬如眼下这页——

·桃花小寻:遵命!

·无霜:这事你真能办?会不会有点为难。

·桃花小寻:不为难不为难,尊上之令,属下赴汤蹈火在所难辞!即使尊上想要亵渎我美好的身体也是没有问题的,属下岂敢生半分怨怼QwQ

·无霜:【已切断通讯。】

归览目光冰凉,半晌,低低嗤笑一声。

东寻此人骚气难收,对上谁都是这一幅作态,实在恶心。

所幸穆无霜尚算有底线,能在对上东寻这样的骚包时无动于衷。

归览百无聊赖地将手里的玉简搁在一边的案上,阖眸闲倚在座上。

但眼没闭上多久,归览又睁眼,眼神如刀一般看向刚刚被自己置在案上的玉简。

他眉间泛着浓厚的烦闷,蓦然探臂,又将那玉简捞到手里。

玉简表面光冽的玉幕上,倒映着一双无悲无喜的红眸。

事实上,归览让穆无霜去往残垣时所说的那番话条理通顺,也的确是穆无霜当下能作出的最好抉择。

只不过里面有一句话是假的,是他刻意骗她的。

归览并不需要东寻的线索,也根本不可能去做整合信息这种琐碎枯燥的工作。

早在此次入宫之前,归览就已经将季云以及他背后牵扯的东西尽数知晓。

他早可以把这些事情全盘告知穆无霜,以此达成天道契的交易,取回自己的魔力,助他重登尊位。

只是临到这种时机,归览却反而半点迫切都没有。

因为在屡次试探中,他捉到了些端倪。

归览从来不愚钝。之所以凶戾无常,皆源于他锐感过人,稍有不顺心意的迹象便会在他眼里无尽放大,直至戾意滔天,躁恨丛生。

于情之一道而言,亦是如此。

即便有时会因一时的意动而错认,他也总有千种办法来一点点去分辨。

肩胛伤口、大魔□□、魔童入玉,乃至于细微处的称谓变化,都是他探路的爪牙。

世上从没有无缘无故的变迁和巧合,万事因果全都应该有迹可循。

他做出这么多拙劣手段,为的不过就是探查穆无霜对他,究竟态度如何。

度过一段夜夜思虑的日子后,他讽刺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习惯了分析穆无霜的一言一行,举止行动。

穆无霜的性格、处事、待人接物,他只花了月余就了如指掌。

所以如今的归览,自然也很清楚穆无霜对他态度如何。

穆无霜并不如她所表现那样喜欢他。

她对待他,更像是在对待一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时而挂心时而全不在意。

真可恨。

少年眼睫微动,发僵的指节缓缓摩挲着玉简。

指尖的力道明明快要满溢出来,却偏只这样悬在玉面上,触而不发。

白玉温凉,但经了这样的反复抚摩,触感变得十分温润暖和。

温软得如同枕间夜梦的缠绵,悱恻又迷幻。

归览笑起来。他眼瞳里薄薄的冷像是随着笑尽数褪去,只余留下如梦似幻的温情缱绻。

事已至此,总不能再放过她吧。

既然他的尊上不懂爱,他不介意教她如何在眼睛里装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