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白纸片

我抹了抹眼睛,那原本散发着诡异光芒的阵法,现在只是在地上歪歪扭扭涂画着的玄奥符文,乍一看像极了小孩子的随意涂鸦。

空中飘下来一张写着奇怪字符的纸片,落到那极为普通的“涂鸦”上面,再没有任何动静。

我迷惑不已,隐隐想到了事情的答案,却说什么也不想相信自己的推断。

我脑中轰鸣,传说中有一种婚姻叫做冥婚,送的媳妇儿不都是用纸扎的么?

我无助的看着我的傻媳妇儿消失的地方,有些癫狂的摇头,喃喃着,“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阴阳婆佝偻着身子向我身边挪过来,拽了拽我的衣袖,“小伙子,她本来就不是人,清醒些吧。”

何等荒谬!受了12年科学教育的我,怎么可能轻易接受这个事实!

“你骗我对不对,你把我媳妇儿藏哪儿去了,你这个老妖婆!”我变得有些歇斯底里,这,让我怎么接受!

昨天,昨天晚上还在我怀中温香软玉的女人,昨晚还一脸娇羞任我欺负的女人,今天竟然在阴阳婆的施法下变作了一张白纸!一张十分普通不带温度的白纸!

昨天我还十分满意知足的过着我的新婚小日子,今天就被无情的告知:这只是一个虚构出来的梦境而已。

可是阴阳婆正一瞬不瞬的看着我,亮幽幽的小眼睛有些疲态,却写满了不可动摇的平静。

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可是现实并没有给我消化这件事的时间。

“我的天,那是妖怪么?”从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这声音让众人猛然醒悟过来,污言秽语破喉而出!

“没听阴阳婆说嘛,她本身就不是人!自然就是妖怪!”

“天啊,李家竟然背着我们村里人养了一个妖怪在家里!”

于是刚才还在迷惑和惊吓里面不知所措的人们,把矛头直指李家,各种难听的话语喷薄而出,宣泄着忍耐了多时的恐惧和愤怒。

“原来凶手就是你李家!好呀,想害死我们全村人不成!”

“我还奇怪怎么李家这么容易便娶了两房媳妇,原来竟然是骗人害人的把戏罢了。”

“就是,就凭李家那傻小子的穷酸相,也妄想能娶到老婆,简直异想天开白日做梦!”

还有更激动的。

比如说王铁蛋的爹娘,比如说曹老幺的爹娘。四个人多日的恐惧和压抑终于得到了释放,都哭的上气接不上下气的瘫软下来!身边的人只好扶着他们让他们尽情哭骂。

“你还我的儿子!李三宝!你娶媳妇便娶媳妇了,干啥要害我们的儿子呀!往日无仇,旧日无怨,让我们老两口白发人宋黑发人,这可让我们怎么活呀。”

“你是毁了我们两家人的一辈子啊!”

“竟然娶了个妖怪回家,来害村里人,你们李家到底安的什么心啊!”

我终于有些回神过来,是呀,我便罪魁祸首啊,是害了他们两家人不得安宁!

看着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哭的惨烈的场景,虽然对死去的两个男人我都没什么好感,却也心存了十二分的愧疚。

再看看在身边的大伯,面色苍白,原本神采奕奕的脸变得毫无生气,耷拉着脑袋,眼睛只顾盯着地面,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垂手站在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呀,若不是为了给我讨媳妇,事情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鼓起勇气打算和乡亲们道歉,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怎么将伯娘和大伯牵扯进来呢,他们可是向来疼我如亲生爹娘的人啊!

我面向人群刚要开口,却发现人群中已经扭打做一团。

定睛一看,被围殴的人竟然是我的伯娘!

围殴伯娘的也都是一些农村的妇女,一边打着一边还骂骂咧咧的,说什么:臭娘们刚才那股子猖狂劲儿哪儿去了,死婆娘你倒是拿你手里的菜刀砍我呀,死贱人竟然带回来个妖怪来害我们。

大伯整个人垂着头,在嘈杂的骂声中根本就没注意到伯娘被欺负。

我三步并作两步赶紧向着那团人群冲过去。倒不是我小家子气,竟然和女人一起打架。农村里的女人干活儿多,力气大,我实在不敢想象伯娘被这群人打下去会发生什么事。

“别打了别打了!”我挤进人群里,终于挡在了伯娘的身前,沉痛的说,“这一切都因我而起,你们要打就打我吧。我年少无知,无意中竟然背上两条人命。我一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大家泄愤,只希望尽我所能的为大家做点儿什么,即使是让大家痛打了一顿,让大家消消气也是好的!请不要伤害我的伯娘和大伯,这一切都和他们完全无关的。”

我一口气说出了所有的话。说出来,多少有些释然。

我欠这个村子的,一辈子都还不完。

之后的事情我记得不太真切了,因为我说完这话的当口,众人便一齐奔上前来对我拳打脚踢。

农村人也是有原则的,男人不会打女人,不管女人有多过分。

自己家的婆娘打了就打了,但是决计不会打别人家的女人,即使被女人打了也万万不会还手。

所以刚才围殴伯娘的只有村里的妇女们。

我这话一出,妇女们似乎也觉着伯娘毕竟年纪大了,而且还是个女人。

万一打出点儿什么事儿,可就是真真正正要吃牢饭了!于是所有的拳头一齐向着我招呼,村里的男人们也都纷纷围过来打我。

我闭着眼睛蒙着头挨着所有的踢打,虽然看不见他们脸上的狰狞神情,但所有的咒骂声却悉数跑进我的耳朵里。

“狗娘养的畜生!”

“养妖怪的牲口”

“去死!”

“去死!”

我不知道众人打了多久,只晓得再次醒来的功夫,自己正在自家平日里住着的小平房里躺着。

不是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医院,而是在我的家里,我那个再平凡普通不过的家里。

不是伯娘舍不得钱,而是去有医院的市里需要花整整两天的时间!而且也不是每天都有通车,一周才会有一趟破旧的面包车,寂寥的往返于村子和镇里。

毕竟簸箕村连个像样的公路都没有!

“伯娘,伯娘?”我疼的动不开身子,只好开口去喊伯娘。

不知道伯娘和大伯怎么样了,花了那么多钱给我买媳妇,向来老实巴交的老两口该有多受打击!

“伯娘在,伯娘在的。”伯娘慌慌张张的闯进屋来,见我已经清醒,激动的抹起眼泪来。

伯娘见我无事,破涕为笑,唠唠叨叨的坐在我床头,说我昨天是怎样的昏迷不醒,身上有多少处伤,大伯是怎样的担心我云云。

却没有提到村里人又对他们两位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受了多大委屈。

我到后来才知道大伯和伯娘为了我吃的苦头,却再没了让大伯和伯娘享上清福的机会。

不过伯娘还提到了一个让我有些在意的事情,柳家的两个兄弟死在了村头儿的十字路口上,据说死相十分凄惨,伯娘只是一带而过,故意把话题转移到别的上面去,絮絮叨叨的说起最近庄稼的长势,谁家的媳妇儿又被丈夫折磨得疯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