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紫檀葫芦

前几日的天不知道怎么了,不是刮风下雨就是掉冰渣,明明是将近三月的天竟抽风似的撒几粒冰碴子,天气坏到了极点,仿佛是谁开罪了老天爷,这才死命的整皇城脚下苦苦挣扎的众生。

寒风从北门口的斜缝里钻了进来,一股儿全盖了小树峁,夜里呼呼的风声,像极了鬼泣。穿过庭华门,便瞧见裹着大衣的东子拎着那只骚气的暖壶在公寓外晃**,看见我来了眼睛闪过一丝亮光,急急向着我奔来。

“茴子,你终于回来了,你再晚回来些,哥们可就冻成冰葫芦了!”

说着还特意擦了擦冻得通红的鼻子,用力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这厮是我的室友兼死党,原名叫于晓东,长得那叫一个圆润,脸盆大的脸镶嵌着一对虎眼,虽然胖,可个子高,一米八高个,是个灵活的胖子。

听琉璃厂的冒哥说,这小子的老子跟癞爷是拜把子兄弟,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在十年前突然离开了北京,十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后来东子这货住在侯五爷那里,有时替人看看东西,眼力倒还不算太差。

虽然人脾气不大好,可性格直爽,为人仗义。

大学时因替人看一件老物件失了眼,我那时也是无意便出面调理了那件事,这厮便认我做哥们,非要拉着我吃饭,这一来二去慢慢熟了,关系自然铁的没法说。

去年学校保研,邵教授替我留了个名额,我便被保送到考古所里,半年后发现这厮也在考古所混吃混喝。

导师的项目一般情况下只交给我,这厮赖着脸要插手,时间一长,我们的默契竟然无人能及,后来导师每次向着文物修复中心的徐老说起我和东子,脸上的得意让徐老很妒忌。

“你又忘钥匙了?”

从兜里掏出公寓的钥匙,将胳膊窝下的东西递给东子无奈道。

“嘿嘿,我这不是怕麻烦吗——”

小心翼翼的将那只匣子捧起,东子也憨憨的挠了挠头道。

“麻烦,这是第几次了,你说你这脑子能不能装点东西,上次宋成那件紫檀镂空果盘被你忘到茶楼,要不是那老板不识货给我们带了过来,就我们两能赔起那玩意吗?”将钥匙转了两下,推了推门这才走了进去。

“茴子,那不是意外嘛,再者说了宋成那件东西本来就是个不值钱的玩意,况且还是个赝品,我没搞臭他的名声就算不错了,他还敢找我赔他那破烂玩意!”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起东子就生气。

那宋成真不是个东西,竟然搞了假东西来糊弄他,要不是后来茴子看清楚那果盘不对劲,他还真被宋成那老东西糊弄过去了。

“就算那东西是个赝品,可我们也不能大意,那次是紫檀果盘,要是下次是鎏金铜像,一尊顶我们半辈子开销,你说你丢不丢得不起?”

“宝爷教训的是,小的谨记就是!”

一听我这语气有些缓和,东子立即笑呵呵的替我倒了杯热水。并搬了一个凳子,坐在我面前,看到我将怀里的图纸拿了出来,眼睛瞪得那叫一个大。

这厮有个癖好,就是喜欢各式各样的葫芦,不管是竹的,黄花梨的,还是翡翠,和田玉的,只要是好东西就拜托侯五爷给自己盘下来。虽然不知道这小子要这么多葫芦有什么用处,可介于我要这小子帮忙,只好从小癞叔那讨了这只紫檀洒金平口的葫芦。

“茴……子,这不是你小癞叔去年拍卖的那只葫芦吗?”

看到我手中的图纸,东子结结巴巴,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图纸,那兴奋的亮光聚在葫芦上竟泛出少许贪婪。

“你记得这只葫芦?”

将那只匣子拿了过来,擦了擦上面的土挑了挑眉问道。

“那当然了,去年我让五爷去找小癞爷讨这只葫芦,可小癞爷就是不肯,还说要拿出去拍卖,就因为这,我还和小癞爷差点翻了脸呢!”原来这只葫芦没有被拍卖,东子的心终于松了一口气。上次去小癞爷的墨玉斋,他一眼就瞧中了这只紫檀葫芦,原本以为让侯五爷去说,小癞爷肯定会因为与五爷的交情将葫芦盘给自己,可没想到那天五爷怎么说,小癞爷就是不肯将葫芦盘给他,气得他差点没跟小癞爷白脸。

“你还真信啊,你可见过他倒卖过墨玉斋什么东西没?”听到这话,我不禁笑了起来。

看来小癞叔这说谎的本事越来越娴熟了,上次还诓我了一次,没想到又出来诓人了。

“哎呦,我又被诓了!”

东子听我这么一说,顿时跳了起来。

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这紫檀葫芦是墨玉斋的东西,小癞爷就算是卖芷寰斋里的翡翠佛瓜也不会卖墨玉斋的东西,哎,又被那老狐狸给诓了。

我见东子脸上不光彩,也没有再提这厮以前办过的傻事,我强忍着笑,小心翼翼将那匣子打开,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一只紫檀洒金平口葫芦,做工是没得挑,而且保存很好,只打开了一小会,空气里满是淡淡的紫檀香味。

不过东西虽是平口,可这葫芦还是件了不起的老物件,要搁以前,价位不得六位数。

不说远的,就拿去年在佳士得拍卖的紫檀金丝葫芦,好家伙,那玩意竟拍出了一百六十七万的天价,紫檀界的老收藏家都眼红,这不,去年十月,这帮人就怂恿小癞叔将这紫檀葫芦推出去,可当看了葫芦的样子,这帮人便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嘴里念叨着可惜可惜。

后来金丝楠又被炒上去,紫檀的热度便慢慢降了下来,小癞叔这才将东西给了我。不过说实在的,我对这些紫檀,金丝楠倒没有多大兴趣,只是因为看得多,眼力慢慢提了上来,再加上小癞叔每次让我帮人看东西,便习惯了。

在考古所呆了一下午,因为母亲特意叮嘱回家吃饭,我便拉着东子一同回了巷子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