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失神和错愕之后,苏虞很快敛去外露的情绪,这时候他不再是品学兼优人人称赞的苏家少年,也不是那大楚萧相家的自甘堕落的嫡长公子,目光变得冷静犀利,甚至弯起了嘴角勾起一抹讽刺,从沙发上站起身退后一步,直视着欧辰钺说:“那微臣是不是给圣上大礼参拜。”

话是这么说,可人却笔直地挺立在那里,仿佛没有什么力量再能压倒他的腰杆。

他能不讽刺吗?这里不是大楚,更不是那金銮殿,曾经的过往已烟消云散,皇权都不复存在,再卑微的庶民也能挺直腰堂堂正正地活着。

哪怕有瞬间的不可思议,但苏虞用最短的时间给自己寻找好了定位,就算回到上一辈子,他以为他不需要对这位陛下抱有任何亏欠内疚的心理。

曾经把持朝政将他当作傀儡皇帝的是他的「父亲」萧相,然而不是萧相,楚……景宸也坐不到那至高的位置上。

何况,在那之前萧相有多得意,这位陛下的报复就有多猛烈,在他死后,相信萧家与萧相的党羽都会被这人铲除得干干净净。

楚景宸,不,欧辰钺看着瞬间变得强势警惕起来的苏虞,露出一抹苦笑之色,这要让熟悉他的人看到非得惊掉下巴。

知道这人同他一样死而复生,他激动难捺,迫不及待地想要与他见面,半夜看到手下传来的资料,他需要多大的自制力才没有半夜跑出去,好确定这人的真实存在,而不是同上辈子一样昼夜不停地赶至边关时,却还是迟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他身中利矢,从城墙上一头栽倒下去,眼前只剩一片血色。

欧辰钺放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放松下来,黑漆漆的眼珠始终没离开少年的脸庞,让人捉摸不透,突然短促地轻笑一声,眼中也浮起一丝戏谑:“那我岂不是应该叫你一声侄儿?”

紧绷的气势因这一声「侄儿」让苏虞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一双桃花眼硬是让他瞪成了溜圆的杏眼,心底颤了颤才抖声说:“当不起。”

一声侄儿出来,平白让他身份上短了一截,连气势都不由自主地缩了下去,这种局面让他实在不愿意面对,有种想要逃离的欲、望。

这也是上辈子已经触摸到却不敢将一切撕扯开来的隐秘,他视为生父的人很可能是祸害他一家的仇人,他以为这个身份让皇座上的人也不能容忍。

欧辰钺心底叹息了一声,伸手将倾倒的茶杯扶起,烫了下水,重新帮他倒上一杯茶,做这些事的时候同时说:“坐下吧,我们需要谈一谈,你当年远走边城心里肯定揣了不少疑惑,难道你不想知道究竟?况且你我知道了彼此的存在,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苏虞心里闪过好几个念头,然而不得不承认欧辰钺所说的现实,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他逃过了这次,凭借欧辰钺的地位,想寻他与家人的麻烦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不如利用这次机会将上辈子的种种作个了结,因而这才顺着欧辰钺的话重新坐了下来,看着递到面前的茶杯,想到之前的失态,艰涩地道了声谢。

“柳氏当年难产,一尸两命,而你……”欧辰钺看着苏虞,想到死在他手中的萧秉正,眼中依旧掠过寒意,“萧秉正将你抱回来充当柳氏亲子,其心可诛,便是将他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你是先太子唯一存活下来的血脉。”

像是一直等待的另一只靴子终于落了下来,苏虞有瞬间的恍惚,上辈子他只查到了丁点皮毛就让他不敢深究下去,反而要死死捂住可怕的真相。

就算他是废太子的儿子又如何,是皇家血脉又能怎样,要知道废太子是因为谋逆大罪是被先帝亲自下令处置的,满府没一口人活下来,所以就算这身份是真的,他也见不得光,上位者也更不容许他活下来。

“萧秉正获罪的罪名之一就是诬陷先太子……”欧辰钺的话让苏虞眼睛一亮,听他继续说下去,欧辰钺如他所愿,“先太子是被萧秉正及其党羽栽赃嫁祸,萧贼问罪后先太子的牌位便迎回皇祠,你的身世真相也昭告天下。”

尽管过程艰难受到诸多阻拦,可随着先太子沉冤得雪以及他与宁王搜寻的确证,他还是将遗落在外的血脉认祖归宗,就是再难他也不愿意让这人背着罪人之子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