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茶杯竟直直飞向了孟婉灵,满满一杯清茶立时泼在了她身上。念语急忙起身想看,却见孟婉灵白皙娇嫩的手臂上已被烫红一片,透过衣袖隐约似有水泡浮现,那孟婉灵低呼一声,正欲掀起被烫伤部位的袖子,却被念语抬手拦住,命人抬来一盆冷水,将她的手放入水中,歉意道:“竹喧不过初初入宫,想是未曾见过这些个大场面的,一时紧张故手忙脚乱的,还望贵人大人有大量,且放她一回。”

竹喧看到了念语的颜色,急忙跪了下去,不住磕头道:“奴婢罪该万死,还请贵人责罚。”

那孟婉灵心中自是愤愤,却也因楚澈坐在上头,不得已装了一副贤淑的样子来,大方笑道:“既然才人为竹喧求情,我又怎好过于苛责,此事便此作罢。”

那竹喧正庆幸逃过一劫,准备磕头谢恩时,却听到德妃在一旁闲闲说话了:“这宫有宫规,现如今这宫女手脚毛躁,烫伤了婉贵人,一句就此作罢未免失了体统,这语才人与婉贵人自是体恤下人,可如此纵容,难保有一天就被下人骑到了头上去。皇后姐姐,您觉得呢”

见被德妃抢了话头,那皇后脸色微变,嘴上却还是说道:“德妃妹妹言之有理,今日乃是太后寿辰,不宜见血,不如就贬入浣衣局吧。”

听闻皇后如此发落,竹喧脸色惨白,那浣衣局乃是待罪宫女贬罚所在,日常劳累不提,哪怕是打死个把宫女也是常有的事,浣衣局之于宫女正如冷宫之于妃嫔一般。

正在竹喧领旨谢恩之时,却被淑妃打断:“皇后姐姐此举实乃再再公平不过,只是那语才人身边少了个伺候的人,总得有人补上不是,此事恐怕又要姐姐劳心了,依我看,不如让那竹喧戴罪立功吧,若有再犯,再贬不迟啊。”

念语感激地看了淑妃一眼,想起那日月柔所说,更觉竹喧身世可怜,不由起了几丝怜悯之心,于是下跪道:“今日乃太后寿辰,听闻天下大赦,为太后积福,念语斗胆,也请太后赦了竹喧这一回吧。念语回去定严加管教。”

此番话语意虽柔,语气中却隐约带了刚强之意。楚澈凝神看了她半晌,才对皇后道:“梓童,今日朕天下大赦,赦的乃是触犯国法之人,今日这个小宫女不过触了宫规,这宫规也算是家法了,不知梓童可否网开一面”

“既然皇上说了是家法,又逢母后寿辰,俗话说出嫁从夫,妾自然是听皇上的。”皇后不过勉强笑着说道,这当众被皇帝驳回,心中亦感苦涩。

念语与那竹喧俱是谢恩不提。

念语起身之后,才将孟婉灵的手从冷水中抬了起来,卷了那袖子起来看,果然起了水泡,念语更觉过意不去,只好歉然道:“恐怕要传太医来看才好了。”

那孟婉灵挤出一丝笑容宽慰念语,众人又略略闲话几句,寿宴也已近了尾声。

待散席之后,念语脸色凝重,携了竹喧与莲舟二人匆匆回了霁月殿,一入殿内,月柔就急急迎出,问道:“主子,听闻竹喧惹了祸事”

念语散了众人,独留竹喧与月柔二人,沉声问那竹喧:“我命你去倒茶为何那茶水竟如此之烫是茶水间的人失职还是你果真未将我这个主子放在心上”

竹喧连忙跪下,一五一十将发生之事道来:“主子息怒。奴婢再是新手,这宫中伺候主子的规矩却还是知道的,那茶水只能用凉过后的七分热的才能拿来给主子,奴婢也确确实实是这么做了,只是奴婢将要出来的时候,一个宫女递给奴婢一块千层糕,说是权当填个肚子了。奴婢一时退却不过,便只得收下,接下来的事情,主子都已知晓了。”

“你可认得那宫女”月柔上前一步问道,竹喧含泪摇摇头,她入宫不久,连这些个新晋主子都认不全,更何况一个小宫女。

念语疲累坐下,摆摆手道:“也怨不得你,你起来回话便是。”忽又想起什么来似的说:“你可看清了是谁伸脚绊你”

竹喧回忆了一会,才回了念语:“奴婢未曾看清是谁,只觉得裙子被人踩了一下,所以才会摔倒的。”

听她提及裙子,念语这才细细审视她今日打扮,一条萱色襦裙,裙裾坠地,行走间裙袂翻飞,微有香气带出,再看她妆容,亦是细心打扮过的,于是,念语心下了然,只微微一笑:“你先下去吧。”

竹喧入宫时日虽浅,却也不是毫无察觉的,当下便羞红了脸,退了出去。

“姑姑,你说留还是不留”

“人心思变,只看主子是收还是不收了。”

念语望着竹喧背影消失之处,拿起茶杯浅饮一口,漠然说道:“命数皆由天定,只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翌日一早,便有小来子来报说,皇上一下朝便急急赶去婉贵人那儿,眼下恐怕还要在她处逗留一会儿。

念语点点头,吩咐了莲舟,去取了碧烟清玉膏来,说是对烫伤有奇效,此刻送去与婉贵人实是再合适不过了,待那莲舟正欲出门之时,却被念语叫住,唤了竹喧去。

念语见竹喧脸上有几分恐慌与惧怕,便笑着安慰她道:“你今次去就当时负荆请罪的吧,眼下她已升了贵人,皇上此刻也陪在她那里,你又是送了药去的,想来应是不会为难与你的,且放心去吧。”

怔怔望着竹喧离去的背影,念语心下茫然,今日她竟也变得如此狠心,能抛了一切生生将另一个女子也推入火坑了吗心知前面有陷阱,却依旧能面不改色地踢了竹喧下去替她填了这一陷阱。

日头渐已上升,透过门窗照入了屋内,却独独找不到顾念语所坐之处,望着阳光落在地上的光斑,她竟觉得有些凉意渐渐袭上,不由瑟缩了一下。

身边的月柔急忙递上一杯茶温暖她已冰凉的手心,劝慰道:“主子切莫自责了,这宫中有些念头是不能起的,即已有了,便要承受那念头所带来的后果。有了前因才有后果,主子看开些吧。”

手心终究开始感觉到一丝暖意,她怔忡地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望着月柔颇似慕容致远的眉眼,愣愣出了神:致远,若你在我身边,此刻又会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