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七章 亡国公主(二)

“咦?”叶萧惊疑出声,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似乎……”“……有点不一样。”他看不见自身沉沦蜃气幻境中模样,但叶萧刚刚看过大黑的,想来当无分别才是。

小九的却不相同。

它不仅仅吸收了比叶萧和大黑加起来还要多得多的蜃气,并且抵抗的时间也要长上无数。

感觉就像是在小九的心中有一道大铁门,在紧紧地闭着,即便是蜃气如潮,亦用了很长时间,绝大力气,方才冲开。

叶萧想到这里的时候,下意识地借用了神兽朱厌的眼睛向外望了一眼。

斗兽场中,平静如故,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好像神兽:蜃降临此处,只是为了跟大家玩一场看谁先眨眼的游戏。

一切波澜,皆在平静掩盖下暗涌。

这一点,从神兽:蜃本身上就能看出来。

她依然是半边身子在贝壳外,半边身子呈现出象拔蚌模样,躺在贝壳里头,只是模样与精气神,与一开始时候大不相同了。

蜃楼王在贝壳外的半边身子,皮肤上晶莹的光泽暗淡下来,好像一下子老去了几十岁,仿佛是一条大鲸鱼搁浅在了沙滩上许久许久,然后皮肤都被晒得脱水龟裂了一般。

她亦不再是慵懒的模样,而是大半边身子耷拉在贝壳边缘,手都要垂落到地上,舌头更是吐得长长的,跟刚临幸过后宫的大黑一样样的。

为了攻陷小九心中的大门,蜃楼王亦是竭尽了全力。

对此,叶萧并没有骄傲与得意,反而是皱眉,心不住地沉了下去。

蜃楼王如此,可见涌入小九体内的蜃气有多少,大门又已洞开,被压抑了许久的东西一下子涌出来,一如火山百年不爆发,一旦爆发,便是毁天灭地之威。

“小九……”叶萧心中无比地担忧,只是向外瞥了一眼,便将注意力收了回来,重新落向了沦陷下去,堕入幻境的小九身上。

这一看,叶萧更清楚地看到发生在小九身上的一幕幕,与他自身,与大黑,截然不同。

气泡的确是将小九全身包裹,其上五光十色之绚烂,更胜过此前在大黑身上所见。

问题是,小九并没有像叶萧和大黑一样,被气泡托着悬浮而起。

它依然跪在地上,如山之重。

恍惚间,叶萧似乎看到了一座又一座的山,就那么一座叠着一座,沉沉地压在小九身上。

这些山不是真正的重量,而是回忆,是责任,是生命当中不堪承受之重。

故而,即便是蜃气承托,亦无法让小九飞起来。

“那些,到底是什么呢?”“它到底背负着什么?”“是那些背负,让它即便是化身成了骷髅,依然在一日日地寂寥于黄昏中前行?”一个个念头,不由自主地从叶萧脑海中浮现出来。

他摇了摇头,若是有得选择,他一点都不想知道答案。

“当我知道了答案,也就意味着小九要重新去回忆,去品尝一次。”“我宁愿不知道。”叶萧心里面十分清楚,不管他愿意不愿意,那些终将上演。

并且,已经在上演了。

五光十色绚烂到了迷蒙之美的气泡上,一个恢弘景象,在大幕拉开般地打开。

那是一片富饶美好的世界,有大国盘踞,国民安居乐业,偶然有些天灾,有些人祸,也会被很快扑灭,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某一日,有一座大门从天而降,轰然打开。

从大门中,踏出了一尊尊数人之高,肤色或湛蓝,或是青绿的异族。

透过大门可以看到,门后面的,那些异族们来自的世界,已然是枯槁一片,灰蒙蒙一片,连色彩都是奢侈。

这些异族为了争夺生存的空间,将战火燃遍了美丽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这是……”“……小九?”叶萧眼睛忽然睁大,目光聚焦到了一个跪地痛哭的无助背影上。

那是一个少女的背影。

她一次次地跪倒在一座宫殿前方,背影抽搐,泪流不止。

每当少女跪地哭泣的时候,在她面前定然有一具尸体,千疮百孔地被马皮包裹着送到她的面前。

或是兄,或是父!

父兄一个接着一个,战死在与异族征战的战场上。

少女每次无助地哭泣结束后,都会穿上盛装,在全国各处,去到战场的前线,去鼓舞着民众,去激励着士兵。

渐渐地,叶萧看出来了,这个少女,她是一个公主。

她是那个美丽世界,是那个王国,最后的公主。

“我的小九,是公主?”叶萧莫名地有一种荒诞之感,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他们第一次相见时候景象。

那个时候还不强大,还很脆弱的小九,看起来呆呆的,傻傻的,除了分外会害羞外,哪里有公主模样?

再是不可置信,叶萧眼睛都不眨一下,始终紧紧地盯着气泡上景象变化。

“啊~”冷不丁地,他惊呼出声,声音里面满是痛惜,好像被人在胸前射进去了一箭。

事实上,叶萧是看到自己小九,被人射了一箭。

幻境中的公主,在又一次送走了兄长后,在前线激励着战士的时候,为一支箭矢穿胸而过。

那一刻,公主仰天便倒,洒出的鲜血溅落在青草上,犹如一朵朵绽放出来的鲜花。

“不要啊……”叶萧紧张地看着这一幕,心痛得不能自已,即便知道那是发生在过去,那只是幻境的一部分,到底克制不住。

幻境中,公主并没有死去。

她的重伤与弥留,昏迷,激怒了王国最后的有志之士,他们以“为了公主”为口号,一波波地杀上战场。

鲜血,尽染了美丽世界的每一寸土地。

异族与王国之民,在来回推动着的绞肉机般战线上,流尽最后一滴血。

公主痊愈了,她醒来的时候,又一次无助地跪倒在地,抽泣着,抽泣着,哭至无声。

她最后的父兄,战死在了沙场上。

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只有一个人了。

王国的存亡,民众的安危,世界的存续,全都压在了最后的,唯一的公主,她柔弱的肩膀上。

于是,从此往后,她再没有流过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