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破帽遮颜,漏船载酒

“什么?”“你说王倬了?”叶萧大吃了一惊,不敢置信地望向迪迪,心里面一个念头浮了出来:“怎么哪都有他?”叶萧又追问道:“你确定?”迪迪来回摸着脑袋,摩挲着铮亮牛角,不太确定地道:“看着是像……”叶萧眉头当即就是一皱,什么叫看着像……“对了。”迪迪一拍脑袋,想起了什么似地补充道:“他旁边还有一个黑漆漆的人,啧啧啧,俺第一次看到人能黑成那样,就像把黑水当卤水,在里面卤过一样。”他说得缺德,叶萧却顾不上后头的俏皮话,脑子里全是一个想法:“黑人,是他!”莫名地,跟这个家伙联系在一起后,叶萧再不怀疑迪迪遇到的就是王倬了。

十之八九没跑,就是他!

昨日里,叶萧偷听得黑人与红绸巾、矮光头之间的对话,哪怕到现在依然还有些不明所以,可与王倬的突然出现联系在一起,叶萧心里面就是咯噔一下,隐隐觉得不妙。

“在哪里?”叶萧一把拽起迪迪的袖子,大声地喝道:“走,快带我去。”“赶……赶不上了……哎呦,哥,你是俺亲哥,俺走还不成嘛。”迪迪好大的个子被拖得飞起,又不敢挣扎,被一不小心把叶萧的胳膊给弄折了,赶忙应了下来。

叶萧其实心里也清楚,这会儿再去,黄花菜都凉了,赶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偏偏心里面的警惕压都压不住,仿佛有一个黑影从阴影处一步步地在走出来,每一步都裹挟着黑风过处凝冰。

“王倬到海门城是做什么?”叶萧脑袋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就跟被平底锅给敲了,鼓起硕大的包一样……“哎呀,疼。”一个**着上半身的少年,额头上本来好好地绑着条束带,倒显得利落,此刻蹲伏在甲板上,束带被顶起,肉眼可见一个硕大的包在鼓起来。

在他面前,小结巴挥舞着平底锅,张牙舞爪。

“叫你乱操帆,差一点,就差了一点,让王倬那厮给跑了。”在小结巴面前,一排长相或彪悍,或阴狠,或凶厉,或狡诈的海贼乖乖地蹲成了一排。

他们一个个双手抱头,老老实实地,头上一个或两个包在不住地鼓起都没敢揉。

他们大多是以“乱划桨”、乱掌舵、乱指挥等满意挨的平底锅,最倒霉的那个挨揍的理由是“乱说话”……在神秘岛附近,他们缀上了王倬的海贼船后,接连数日紧咬不放,杀得王倬亲自上阵多次都没有能取胜,反倒是手下死了不少被扔下了海里喂鱼。

不曾想,在两天前,连续几次的接舷战后,小结巴座下这条船一步之差没有能咬住王倬,被他给脱钩了。

这本来还没有什么,再追上去便是,好死不死就是那么小半个时辰之差,小结巴的船被卷入了风暴,彻底追不上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风暴,海门城在望,船上的海贼们刚刚庆祝了下劫后余生,一扭头就“嗙”地一声,一个平底锅盖下来,跟点名一样。

“哼,知道错了吗?”齐刷刷一群海贼点头如小鸡啄米,看上去可乖了。

小结巴满意地点了点头,扔下他们不管,走到船头双手扶着船舷,眺望着不远处的海门城。

“叶萧应该是去海门城了。”“我是去见他呢,还是去见他呢,或者是去见他呢?”“人家还有话要对他说……”小结巴脸上飞速地飞霞,红扑扑地,看上去鲜嫩多汁又可口。

她随着母亲离开白日门城的时间并不长,但就是这么点时间里发生了无数,小结巴一下就觉得长大了,不再是懵懵懂懂,朦胧中的好感蜕变成了少女怀春之羞涩。

刚或多或少都吃过平底锅,蹲得腿脚酸麻的海贼们,在叶萧嬉皮笑脸的身影出现在小结巴脑海里面时候,他们就被忘得一干二净,偏偏一个个还不敢随便起来,生怕额头上再多一个包。

足足有纠结了小半个时辰过去——天知道压根没有给出第二个选择有什么好纠结的?小结巴一平底锅拍在船舷上,木屑飞扬中做出了决定:“走,出发,海门城!”“啊~”小结巴身后,一群海贼东倒西歪地倒在地上,分明是一声令下条件反射跳起来,然后一个个腿脚酸麻,又哧溜了下去。

“一群没用的东西。”小结巴腮帮鼓鼓,恨恨地挥动着平底锅……“诶,黑……呜呜呜~”迪迪在人群中东张西望,魁梧身量高人一头,视野也分外地好,比叶萧看得远,一阵没头苍蝇找后,他抢先发现了目标,刚叫唤出声就被叶萧把嘴巴给捂得紧紧的。

“别喊,你想被追八条街吗?”叶萧恨铁不成钢地在迪迪耳边说道,一边说着,一边按着迪迪的肩膀,让他蹲伏下来。

蹲下来的牛魔人比普通人还矮一点,混入人群中立刻就找不着了。

不远处,隐约听到了什么,黑人扭头张望着,什么都没发现。

从人缝中,叶萧和迪迪看到黑人扭头张望时候,呼啦一下围上来一群拿着矿镐的汉子,簇拥黑人在中间,街面上顿时空出了一大圈子,行人如避蛇蝎。

黑人没发现什么异常,摆了摆手,手下散开,剩下他一人紧皱着眉头,脸上尽是迟疑不决,好像有什么事犹疑不绝。

人群中叶萧早就放开了捂着迪迪嘴巴的手,这憨货自个儿拿蒲扇大手捂个结结实实,连鼻子一起堵了。

不用解释,迪迪立刻明白叶萧刚刚是在做什么了?他那一嗓门要是吼出去,立刻就是被围拢上来,狠狠追出去八条街的节奏。

庆幸之余,迪迪疑惑地望向叶萧,找是找到了,不让跟上去是做什么?

叶萧一脸遗憾,惊鸿一瞥间,他早就看清楚了黑人周围,哪里有包成粽子一样的王倬?

黑人连带着隐藏在人群中的手下渐渐远去,叶萧还是谨慎地扯下旁边摊位上在卖的破蓑衣破斗笠,遮颜过闹市,往黑人刚刚出现的方向去。

那里是河道口,上下水路的地方,抱着万一希望,叶萧遮挡着模样防备黑人留下钉子,探头往河道中瞄了一眼。

只是一眼,他浑身一颤,半步之差落在身后的迪迪“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河道中流,一艘残破得随时可能漏水沉没的破船歪歪斜斜地顺流而下。

船上,有一男一女两人对坐,中间放着一大坛子酒水。女方不住从坛子里舀酒出来,一碗碗地递到对面,喂入男子口中。

男子身披斗篷,遮掩容貌,酒到杯干,姿态狂放中带着优雅,从始至终不曾抬起过头来,全部精神都在手上动作上。

他一手持木雕,一手执刻刀,专心得全天下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容不下其他任何。

惟独,在叶萧望来时候,此人如有所觉,霍地回头望。

王倬,就是王倬,缠满绷带的脸掩不住一对血红的眼。

四目相对,一河喧嚣尽隐去。

山海秘藏中一别后,只有这一次,他们两个距离这么近,将对方看得如此真切,好像要刻入眼中,不可或忘。

一个,破帽遮颜过闹市。

一个,漏船载酒泛中流。

如有火花,在无声中迸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