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今天我回家还算早,去厂子的浴池洗了个澡。回来的路上头发又被冻上了,硬硬的。想象着这就是自己打上发胶的样子,挺酷。又在路上买了根冰棍。“洗完澡吃冰棍”人生的一大享受。

回到家里,爸妈还没回来,也许又是去邻居家搓麻将了。打开电视,十分悠闲。突然有些内急,随手扯了两张《边城》报跑进了卫生间。

我这个人有个毛病,不看点书报什么的没法上厕所。等着坐好了才发现这是一张几个月前的报纸,真是丧气。唉,对付着拿旧闻当新闻看吧。《边城》报的副刊办得很火,上面有不少近期发生的新闻和刑事案件,不少插图还是出自我的手笔呢。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一则普通的标题《两车相撞肇事车辆逃逸,出租车司机女乘客双双毙命》。往下看:

本报记者讯:本月十八日,一辆夏利出租车行驶到朝阳村口时和迎面驶来的一辆皇冠轿车相撞。皇冠车只受轻微擦伤,夏利车在急转弯之后又撞在路旁的电线杆上。银冠出租车公司司机郑占田和一名女乘客谢某均当场死亡。肇事皇冠车逃逸。据目击证人村民李某称,皇冠车为黑色,黑A(哈尔滨市)的车牌照。警方已介入调查此案,有知情者请和市公安局刑警大队联系。

郑占田?我大惊失色。这不就是那个墓地里雨夜找人的那个郑占田吗?原来他是司机,被人家撞死的。我说怎么闹鬼,原来死得这么惨,凶手也没有抓到。唉,真是人有旦夕祸福呀。谁知道谁就怎么走到生命的终点呢。不过还算不错,家人起码还能给他买块墓地,入土为安,公墓那里青山绿水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总比那些孤魂野鬼强的多。等有机会我也给他上柱香烧点纸钱也就是了。

正想着这些事情,突然间见到卫生间的门口有人影闪过,外面有倒水的声音。一定是爸妈回来了。呵呵,今天麻将收局够早的呀,总算不用饿肚子了。冲了水提上裤子我回到了客厅里。发现客厅桌子上放着暖壶和半杯水。

“爸,晚上吃什么呀。”

没人答话。一定是老爸买了菜,回来就直接进了厨房。

我快速推开厨房的门,想吓老爸一大跳。

结果吓了我一大跳。厨房里根本就没有人。

(三十八)不对,刚才一定是有人进过我家。还有桌上这杯水。是谁倒的?是爸妈走时倒的,还是刚才那个黑影倒的?我在记忆里仔细地搜寻,实在想不起进门的时候桌上有没有这么一杯水了。但那个黑影我是看得清清楚楚,怎么解释?

最近发生的怪事太多了。我对着镜子看了看脖子上挂的玉观音。心里说:不会连他也挡不住那些鬼魂吧。正思索间,门被打开,老爸走进门来。

“老爸回来了。您刚才没进来过吧?”我问的不太肯定,怕吓着老爸。

“当然了没了,我刚从楼下上来。怎么了?”老爸看来是渴了,拿起桌上的杯子一饮而尽。

“没什么,没什么。”我替老爸担心。那杯水―――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老爸依旧生龙活虎。

我在家里里外外看了一遍。除了老爸以外没有任何人来过的痕迹。我们家是六楼,有人进来再悄无声息地消失谈何容易。我真是不愿意再提这个“鬼”字,不敢想象“鬼”还有可能跟到我家。如果真是有鬼大白天来访那它有什么目的呢?大白天撞鬼我也太晦气了吧。

公墓今天迎来了新的客人,岱哥把于晶晶领来了。岱哥给大家引见的时候,晶晶和大家都握了握手。主任一边说着欢迎,手半天也松开,直到晶晶自己把手抽走,他才发现自己的失态。

晶晶让公墓里的每人男人都发了疯,眼珠一直跟着她的方位在动。张达狠狠地大口大口吸烟,恨不得把这个美人直接吞下肚去。就连老王头也是满脸春风,看见她就合不拢嘴,眦着满嘴的黄色龅牙,看来我一直小瞧他了,农村老头儿在这方面的鉴赏水平,一点也不输于我们年轻人。岱哥说晶晶好奇非想来看看公墓什么样子,我倒觉得一定是岱哥想在大家的面前显摆一下。唯独徐会计情绪低落,自己显然很难和这个小美人做任何一个方面的PK,独自生着闷气。

岱哥在那里“叮叮当当”地刻碑石屑乱飞,晶晶丝毫不感兴趣,还怕石屑溅到衣服上远远地躲开。我装做对她不太在意的样子,径自一个人用毛笔蘸着墨汁写起碑来。今天我写得格外认真,用笔都比平时慢了一倍的速度,这果然吸引了她。她站在我旁边看得很认真。我虽没有抬头,但心里很是得意。她拿出了一个小本子,用钢笔对照着我的字迹有板有眼地临习起来。

我抬起头,注视着她笔下的那些字,歪歪斜斜倒还有几分相像。于是夸道:“你这个学生还是很聪明的嘛。”她特别开心,笑着对我说:“那你承认收我为徒了,哈哈,不许耍赖。”

我微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心里比吃了蜜还甜。顺手从碑架子上拿下来一打报纸和她说:“边上有毛笔,你用报纸练吧,手感比较好。”

晶晶接过报纸,发现还挺新,甚至上面还有油墨的香味,便问道:“桃子师付,这报纸没用了吗?”我怔了一下接过来一看,是《边城》,而且还是今天的。我吐了吐舌头,好危险,主任每天上山前都要在路边买一份,还没来得及看,一会儿找不到还不骂我才怪。我忙小声说:“别用这张,用那些。”晶晶瞪着一双摄人心魄的大眼睛冲我来了个飞眼,我都快被电晕过去了。岱哥在一旁被冷落堵了满肚子的气。这时见我差点儿毁了主任的报纸,幸灾乐祸在一旁偷笑。我不理他,看着晶晶象模象样地用毛笔学写字。

她在在描报纸的报头《边城》两个字。那是我们鸡西的著名老书法家林雨生先生的题字。北魏张猛龙碑的真传刚劲有力。看她描那两个字,我突然觉得从头到脚打了个冷战,好像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到底是哪里有问题让我有这种感觉呢?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她描到那个“城”字时,我眼前一亮明白过来了。这,这……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难道,真的是一种暗示。

在这么幸福的时刻,是什么事情让我觉得自己一下子掉进了冰窟呢。大白天碰见可怕的事有时比夜晚还要来的厉害。我想起哪里不对劲了―――我们家里,压根就没订过《边城》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