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深夜,贾明鎏并没有回来,电话已经关机,田甜和小保姆寸步不敢离开伤心的吴旭。

哭得没有了眼泪,吴旭不敢这个时候惊动爸爸和妈妈,只得给如梦打电话。

“如梦姐,明鎏被人带走了,现在还没回来。”吴旭断断续续地说,有气无力。

如梦在那边也急了:“小旭,你别急,没事的,我下午还和明鎏通过电话,他不会有事的,你等等,我马上赶过来。”

如梦赶过来,劝吴旭躺下来之后,让小保姆和田甜先去休息,自己则坐在床头,陪着吴旭说话。

两个女人说来说去,都想起来贾明鎏过去的好,唉,如果能回到过去该多好,名士俱乐部的灯红酒绿,秦淮茶楼的欢声笑语,甚至望江城里还有许多熟悉的街头巷尾。说着,说着,吴旭和如梦都泪流满面,手拉着手泣不成声了。

黑夜中,两个失魂落魄的女人心里都牵挂着一件事:贾明鎏现在怎么样了?

贾明鎏刚上面包车,就感觉大势不妙,因为他没有在车上看到靳斌,而是另外一位黑脸汉子从副驾驶的位置上,朝他投过来一个凶狠的目光。

坏了!贾明鎏脑子嗡地一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随后上车的小伙子按在了座椅上,麻利地给他戴上了手铐。

面包车起步了,外面吴旭“是儿子”的哭喊传进来,贾明鎏下意识地将头转向窗外,却再也看不见吴旭的身影,不由得潸然泪下。

贾明鎏被带到了一个空旷的屋子里,昏暗的灯光下,小伙子把他押进去,铐在了屋子中间的一把椅子上,然后走出去,咣当锁上了铁门,任凭贾明鎏如何的摔打喊叫,根本无人理睬。

贾明鎏折腾累了,瞪大眼睛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番翻江倒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靳斌为什么没有出面?这次怎么一上来就戴了手铐?迷迷糊糊地不知道是几点,黑脸汉子和带他上车的小伙子来了,用大大的灯照着他,手铐没有打开,但态度还算不错,交代了几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之类的政策,黑脸汉子还让小伙子给贾明鎏倒了杯茶,把手铐从椅子上解下来,让贾明鎏能自己端着杯子喝水,小伙子就介绍黑脸汉子是卢勤副检察长,要求贾明鎏配合工作,老老实实交代问题。

贾明鎏一直以为问题出在废旧钢材的处理上,所以一口咬定自己没有问题,这态度让卢勤非常生气。

“我告诉你,一、没有问题不会找你来;二、没有问题更不会在这个地方接待你。”说完,又不搭理贾明鎏,只让他好好想想。其他三个小伙子不断地东拉西扯,其目的就是不让贾明鎏睡觉。

耗了一夜,贾明鎏几乎要崩溃了,他乞求卢勤能指一条明路:“我冤枉啊,我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有问题。”

看得出来,卢勤在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怒火,他站起来说:“贾总,进到这里来的人没有不喊冤枉的,既然我们好好谈不出个结果,那行吧,我先回去歇着,让他们几个人接着帮你想。”

卢勤走了之后,3个小伙子立即变了脸,一个个黑面包公一样,谈话一下子变成了审讯,他们先例行公事问了姓名,年龄,然后问:“性别?”

贾明鎏愣了愣才回答,男。忍不住低头看了看全身,这还要问么?

待问完了例行的问题后,他们让贾明鎏老实交代自己干了些什么事。

阴森森的空气让贾明鎏心惊肉跳。

于是,贾明鎏很配合地叙述了一遍钢材处理的事,说出了名城置业派人在磅秤上做了手脚,非法获取了20%的废旧钢材,但颠来倒去还是坚持一点,机电总公司处理程序合规合法,自己也是受害者,个人在其中绝对没有问题。

听完贾明鎏的交代,3个人交换了个眼神,其中一人说:“这个态度就很好,希望你能老实的说出所有事,自己主动说出来还可以算有自首情节,法庭以后是可以减轻处罚的。”这是唱红脸。

另一人大声叫道:“你很不老实,实话告诉你,我们已经掌握了你所有的犯罪事实,你不要避重就轻,不坦白交代清楚,吃亏受苦的还是你自己。”这是唱黑脸。

熬了一夜的贾明鎏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这个椅子上坐了多久,还得保持着同一种端坐的姿势,他诚恳地回答自己知道的都已经说了,如果你们不信,可以去公司调查、取证。

那倒茶的小伙子一拍桌子:“你别想蒙混过关,没调查取证我们请你来干什么?现在我们要看你自己的认罪态度。”

贾明鎏感到有些不对,问:“我有什么罪?你们要我交代什么?”

一个小伙子怒不可遏:“现在是我们在审讯你,你搞搞清楚你现在什么身份?你以为你还是在机电总公司一手遮天的老总,哼,居然还敢反问我们?”

贾明鎏心里有火,也提高了声调:“那我没有什么好交代的了。”

小伙子说:“你太狡猾了。你好好想一想,从你到机电总公司之后,利用职权都做了哪些坏事,得了人家多少好处。”

贾明鎏还试图据理力争:“我知道的都说了,不知道的想也想不起来啊。”

小伙子一时无法反驳,转头对另一个人说:“这家伙很不老实,小吴,再把他铐上,让他好好在这继续想。”

叫小吴的那个便走过来,打开了付手铐,让贾明鎏一只手在上,一只手在下,又将手铐紧紧铐在他的两个手腕上,这次他故意把手铐调得很小,刚一卡紧手腕,贾明鎏不由痛得哼了一声。然后3个小伙子扬长而去,把他一个人扔在了审讯室。

这个时候,贾明鎏不想都不行了,他深呼吸了几次,尽量让有些激动的心情略略平复,从这几个小伙子的问话,他感觉事情并不想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钢材处理的事他们肯定一清二楚,一点都不感兴趣,他们掌握的和想知道的还会是什么呢?

贾明鎏开始胡思乱想,他想到了在名士俱乐部与如梦的相识,在清源和段小薇的缠绵,最后定格在吴旭哭喊“儿子”的身影上,想到这,贾明鎏心头一阵抽搐,连手腕的疼痛也不觉得了,是谁非要置我于死地?是顾国平和秦远,可他们只知道钢材处理中的问题,这跟我没有任何的关系。未必是老潘,可看这阵势,不像是要查跟他一起花天酒地的事,随即一个念头猛然冒上心头:那就是段耀武!

仔细回想起来,从争夺如梦,占有段小薇,到父亲的夺妻之恨,大肚的死亡事件,废旧钢材的处理,段耀武一直是自己最大的对手,自己所做的一切几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想到这,贾明鎏几近绝望。

贾明鎏逼自己相信,在与段耀武打交道的过程中,只有私人恩怨和联手玩的阴招,并没有非法的交易,尤其是担任领导职务之后,在自己的决策范围内,没有为他谋取过任何的利益。但是,贾明鎏认定段耀武有理由对付自己,如梦跟了他这么多年,心却在自己身上,或许多少会有敌意,段小薇所受的苦,段耀武恨不能把自己推向深渊,在钢材处理的问题上,他需要洗清自己,把贾明鎏拖下水也许是他的一个选择,完全有可能在明哲保身的情形下想到要让贾明鎏付出代价。

痛苦煎熬中的贾明鎏,这时似乎并不恨段耀武,我干了太多的错事,耍了不少的阴谋,害了好多的人,这就是妈妈常说的报应吧。

在这四面墙中只有贾明鎏一个人的房子里,他突然感觉到一种可怕的孤独,现在的还能相信谁?又有谁能帮我?这个难关,靠自己一个人能抗得过去吗?

小伙子们在大约两小时后才再次走了进来,问贾明鎏想清楚了没有,有没有什么话要说。贾明鎏说没有,该说的都说了。于是,他们被激怒了,审讯很快由口头上的较量变成了身体上的教训和精神上的折磨。

整个过程持续了差不多半小时,贾明鎏咬紧着牙,不出一声地任凭他们将自己的身体当成电棍的试验田,心里却一直在想,我一定要挺住,我要出去见我的儿子,见我的妈妈,见所有的亲人。

等小伙子们累了,觉得有必要休息的时候,贾明鎏已经在椅子上缩成了一团,感觉脑子里阵阵轰鸣,身上被火烧了一般辣辣地痛,视线也有些模糊。虽然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但他知道这时的自己肯定一副惨象,并为自己坚强的意志感到惊讶,因为他们再坚持一下的话,他想自己肯定会交代的,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难怪报上总有那么多屈打成招的新闻,到了这一步,不交代能行吗?

幸好同志们似乎并不想给媒体再锦上添花的口实,这让贾明鎏还保持着最后的铮铮铁骨形象,或是他们终于想到了犯罪嫌疑人还是有人权的,商量了几句后,便把贾明鎏从椅子上解开,换成了正常的坐姿再铐上,然后一起走了出去,再一次把他留在了审讯室。

这正是:遭突变以泪洗面,陷囫囵咬牙坚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