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耀武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目光如炬盯着黄副厅长的大嘴,生怕漏过他说的每一个字。

“办法倒是有,就看你老段下不下得了狠心了。”黄副厅长并没有急于开口,而是眯着眼扫视着段耀武。

泥菩萨过河的时候,只要能自保,有什么狠心下不了的。

段耀武听出来有办法自救了,马上眉开眼笑,他急忙表态:“呵呵,火要烧眉毛了,还能顾得了身上的新衣服吗?你快说,我照办就是。”

黄副厅长沉吟了一下,说:“我只能给你点建议和提示,具体的事你应该能琢磨着办。只是有一条,那种撞车的玄乎活绝对不能再玩了,现在不是我当派出所长的时候了,蛮干不得,要讲究斗争策略,这种蠢事一旦失手,那简直是自寻死路。”

“知道,知道,这都是老潘出的主意,我一时糊涂就同意了。”段耀武忙解释。

黄副厅长笑了,露出了一排被烟熏黄了的牙:“这不就开窍了嘛。嘿嘿,据我所知,这些个破事你老段根本就不知情,哪里是你一时糊涂同意的呢,都是老潘瞒着你私自干的,明白了吧?”

什么叫触类旁通?什么叫举一反三?既然撞车事件如此,钢材处理事件当然也是如此!

段耀武当然明白了,本来就想除掉老潘,这不正是个好机会。他心花怒放,对黄副厅长伸出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黄副厅长很严肃地摆摆手:“老段,你也别高兴的太早,老潘也不是傻瓜,你往他头上扣个大屎盆子,他就肯一声不吭地顶着吗?”

奶奶的,以老潘现在的心态,他恨不得给我段耀武脑袋上扣个屎盆子才开心呢,他自然是不肯当这个替罪羊!

“那,又该怎么办呢?”段耀武终于知道了什么叫领导水平,什么叫深谋远虑。

“所以啊,要双管齐下。”黄副厅长的眼光犀利明亮,像刺刀一般要穿透段耀武的心脏。

见过血腥惨烈的段耀武在他的目光面前不由得也要胆寒,他干咽了一下喉咙,问:“那另一根管子往哪下?”

黄副厅长一字一顿地说:“贾、明、鎏。”

啊?!段耀武糊涂了,要说钢材处理的数量差异,我段耀武可以装不知情,这贾明鎏还确实是真不知情。“你的意思是,贾明鎏和老潘合谋搞的这事?说不通啊,老潘是为了截留贪财,确有其事,他抵赖不了,可贾明鎏图个什么?送去的钱他一分没拿,帐都算在了钱瑞君的头上了,这屎盆子想扣也扣不上啊。”

“哈哈,老段,你还是没开窍。是的,贾明鎏这次裤裆里没泥巴,但不等于说他小时候没把屎拉在过裤裆里。”搞公安出身的黄副厅长太善于推理和分析了,以段耀武的精明,仍然跟不上他发散式思维,还是一头雾水,不得其解。

段耀武越迷茫,黄副厅长越得意,嘴里露出的黄牙颗数就更多,这说明他的招数更深奥,更阴险。

“好,你提到了钱瑞君,思路就对了。老段,你私下里给钱瑞君搞过些什么名堂,就不用多说吧,但是,钱瑞君进去了,你老段还平安无事吧。”黄副厅长开始给段耀武抽丝剥茧,段耀武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

对呀。首先是老潘瞒着自己指使人做手脚牟利,然后是贾明鎏早年贪图了我段耀武的好处,自己掌权之后愿意拿国有资产还人情,这都跟我段耀武一点瓜葛都没有嘛。

“三国里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就让贾明鎏去当周瑜,老潘去当黄盖,你老段,既不是周瑜,也不是黄盖,你是诸葛亮,”说着说着,黄副厅长摇头晃脑地唱起了《空城计》里的西皮流水:“我坐在城楼观风景,只听得城外乱呀纷纷……”

“可是,这恐怕会把我家小薇的男朋友牵连进去。”段耀武忍了半天,还是说出了他的担心。

黄副厅长收敛了笑容,正色道:“老段,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婿你还怕找不到吗?老段啊老段,开公司这些年,你怎么也变得心慈手软,儿女情长了。你翻腾的是贾明鎏早先的泥巴,怎么也跑不到你准女婿的裤裆里去啊,这还要看你老段的手法巧妙,说不定把贾明鎏搞倒了,你家准女婿乱中取胜,渔翁得利也或未可知啊。就算是万一不小心泥巴真跑进你家准女婿的裤裆里去了,那也只能怪他自己不走运,让小薇侄女忍痛割爱吧。再说了,我老黄的脾气你还不知道,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老段身处绝境撒手不管吗?”

有黄副厅长最后这句话垫底,段耀武心里踏实了。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只要留得自己这把老骨头在,还怕今后没柴烧。干!

连日来,贾明鎏忙于料理田甜父母的后事,和吴旭一起安慰受了惊吓的田甜,正好吴旭请假在家等待临产,陪着田甜说说话,自己解闷,田甜宽心。撞车事件还是被鉴定为一个偶然的交通事故,但贾明鎏知道其中的真相,反倒更加放松了,钱瑞君索贿受贿,经过调查,靳斌他们已经有了结论,与贾明鎏无关,结果一出来,靳斌第一个打电话告诉了贾明鎏。

贾明鎏握着电话的手禁不住一阵颤抖:“靳斌,谢谢,谢谢。”

靳斌笑道:“我们老同学之间就别客气了,钢材处理中的问题,公安系统的领导已经和检察院的领导通过气了,要相互配合,一查到底。初步调查表明,名城置业很可能在中间做了手脚,非法获利不小。”

贾明鎏惊道:“是吗?那你可要为民做主,替我们国企追回经济损失。”一直听说段耀武与公安系统的关系非同一般,这次他们为什么会如此积极主动呢?

靳斌开玩笑说:“行啊,如果查证属实,名城置业这次损失就惨重了,当然,这还需要你们机电总公司全力配合啊。”

只要不影响我高升,谁还管名城置业要倒霉啊。贾明鎏来不及细想,连忙表态:“没问题,没问题。”

靳斌故意打岔:“哈哈,我知道你没问题,你就等着当一把手吧。”

哈哈,两个人在电话里同时笑出声来。

省工业厅在得到检察院的调查结果后,提拔贾明鎏的意见渐渐占了上风。

省委关副书记在省直机关干部某次反腐倡廉的会上,以钱瑞君的例子警示在场的各级领导干部,最后顺便提到,像贾明鎏这样经得起检察机关调查的年轻干部,完全可以信任和重用。临近退休的吴有才终于替贾明鎏松了口气,立即将好消息传递给了吴旭,一家人包括田甜在内,都在为贾明鎏的即将高升而庆幸。

贾明鎏踌躇满志,开始酝酿上任之后该如何调整公司的人事班子。在上午召开的全公司干部大会上,各路人等渐渐忘记了钱瑞君,纷纷表示要团结在以贾明鎏为首的公司领导班子周围,开创机电总公司工作新局面。

中午时分,莫小力还扭扭捏捏地凑到贾明鎏的办公室,媚态可掬地提醒贾总别忘了办公室主任的承诺,贾明鎏恶心得火冒三丈,恶毒地骂道:“你跟在顾国平屁股后面,蓄意陷害我,我不跟你算账就是你烧了高香,还好意思舔着脸跑来要官,呸,你有多远滚多远去吧。”骂得莫小力满脸羞愧,灰溜溜地跑回办公室,在电话里哭着向顾国平倒了一肚子的苦水。

自然,顾国平不甘心失败,他一边苦劝省工业厅的主要领导以考察为名暂缓履行组织程序,一边指使秦远继续以钢材处理中的问题为筹码,逼段耀武与他们合作。吓破了胆的秦远害怕段耀武的报复,主动找上门去,献出了老万的笔记本,段耀武正准备挖掘贾明鎏裤裆里的泥巴,秦远这杆枪送到自己手里来了,不用白不用。他附在秦远的耳边,口授了机宜,秦远听得连连点头。

下午,如梦打来电话,慌慌张张地说:“明鎏,不好了。”

贾明鎏现在心态平稳,颇有一把手的气度:“如梦姐,别急,你慢点说。”

如梦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她说:“段耀武被检察院的人带走了,段小薇正在哭天抢地,我怎么也劝不住,你让慕容过来一下吧。”

“好的,如梦姐,你自己要保重啊。”挂了电话,贾明鎏立即把慕容健喊道办公室,吩咐他一定妥善处理好,别让小薇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公司的人员车辆你不用打招呼随时可以调用,感动得慕容健一口一个谢谢。这个时候,贾明鎏不会幸灾乐祸坐视不管,他要让慕容健充分体会到领导的关心和关怀,将来好死心塌地地为自己出力卖命。

贾明鎏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会是他又一个厄运的开始。

有道是:是福难说不是祸,是祸终究躲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