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一凡,那是一个执着、坚毅、才华横溢的有志男青年。朱莉说话时花痴模样让贾明鎏感到意外,她坚信,一旦有机遇,柯一凡至少能轰动国内文学界,其实应该是码字界,如今哪里还有什么文学啊。

说到这些,朱莉的眼里满是憧憬,比谈她自己要成为明星更充满信心。

朱莉说,现在自己所做的一切,就是不能让柯一凡耐不住寂寞,去蹈自己被“潜规则”还失败了的覆辙。

那意思很明显,贾明鎏听得懂,柯一凡即便是为了文学艺术要去吃女人的软饭,也得吃咱朱莉的。

柯一凡是朱莉隔壁院校的师兄,他就读的那所大学远不如朱莉的那所骚包大学“著名”,但光着脚从鄂西北边远山村里爬出来的柯一凡,有着山里人特有的执着,哦,也可以通俗地称为“死心眼”。

天知道在一个什么文艺男女青年的研讨会上见过一面,柯一凡就开始经常跋涉于两校之间,没皮没脸地追求朱莉。

那一年朱莉大三,柯一凡大四,情人节的傍晚,柯一凡举着一个大纸牌站在朱莉宿舍的下面,纸牌上写着:“小莉,想着你,睡不着。”

宿舍在二楼,窗口正对着通往食堂和澡堂的大路,吃完饭洗完澡的闲人们都驻足看热闹,本校某个对朱莉蠢蠢欲动的男生,眼里冒火守在一旁,仿佛只要朱莉一声令下,就会冲上前去与柯一凡拼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

天渐渐黑了,柯一凡如雕塑般站立,依旧执着地默默无语,只是手里多了根点亮的蜡烛,照亮了那几个鲜艳的大字和那张坚毅的脸。

哇,多浪漫啊。

同宿舍的女生有嫉妒者问道:“朱莉,这是不是你男朋友?”

朱莉得意地说:“不是。”

“那好,我让他冷静冷静。”哗,一盆凉水从窗口喷薄而出,柯一凡从头到脚透心凉。

还没等眼睛冒火的男生下手,朱莉嚎叫一声冲下来了楼,一把抱住了柯一凡,动人的浪漫场景和爱情故事一时在校园网上传为佳话,至今还为学弟学妹们津津乐道。

女孩子如果没男孩子追,那该多失败啊,如果竟然还没有被某个男孩子追上,那一定是惨败了。

朱莉的虚荣心并不比其他女孩子少多少。所以,即使柯一凡没有锲而不舍的钉子精神,朱莉还是会答应做他的女友,虽然闹不清楚这是不是像小说或者肥皂剧里的爱情,但互相假惺惺地关心,手挽手在林荫道上散步,偶尔偷嘴亲吻到了牙齿,未必就没了点感情。

不过,无论柯一凡如何的死打烂缠,朱莉始终没有被甜言蜜语冲昏头脑,在失守了上半身的阵地之后,坚守住了下半身的最后一道防线。

往往这时候,沮丧的柯一凡就要喃喃自语:小莉,你对我不是真心。

不是真心又如何?浪漫又不能当饭吃。

如果柯一凡除了舞文弄墨之外,还能提供出更实在的**,例如邀请她去星巴克疯狂之后,还能开得起五星级宾馆的套房,或许还有望攻破朱莉最后的堡垒,可惜,出身贫寒的柯一凡只能用擅长的文字点燃朱莉瞬间的**,实在不能令朱莉晕眩到会跟他去附近小旅馆开房的地步。

更何况,朱莉的表演才能一点也不输于柯一凡。

出生于鄂西北山区的柯一凡,几乎承载着柯家几代人光宗耀祖的梦想,比朱莉早一年毕业的他,本想回武汉谋一份公务员的差事,走一条家人期盼的升官发财之路,可到最后,别说什么公务员了,就是想在武汉找一个编辑或记者甚至校对员的饭碗都未能如愿,只得和几个同样怀才不遇的同乡一起,丢却了早年的文学梦,南下深圳去圆自己的发财梦。

柯一凡信誓旦旦地向送行的朱莉表白,一定要赚大钱,让她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这着实给了朱莉一丝的感动,追着南下的火车跑了十几米远。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朱莉瞒着家人偷偷跑去了深圳,再见到柯一凡,他和他的伙伴们租住在一间大仓库里,在一家乱哄哄的电脑城里苦哈哈地推销一个不太知名的IT产品,满怀着创业**的柯一凡似乎看到了不远处的成功,居然忘记了朱莉可能是来慰安的,当然更可能是他当时根本不知道深圳五星级宾馆的门朝着哪个方向。

柯一凡努力向朱莉描绘将来发家致富的宏伟蓝图,原本一个激扬文字挥斥方遒的文人,仅仅经过几十天深圳的熏陶,已经变成了一个浑身铜臭味道的小商贩,这让朱莉十分的失望,不过,电脑城里挤挤挨挨的一大堆男男女女,更让她真切地感受到了从毕业到就业的恐怖。

恰巧柯一凡就在电脑城附近的某个小店里请朱莉吃了顿价廉物不美的海鲜,竟然吃坏了肚子,拉得一塌糊涂,更让她觉得呆在深圳,自己的身体都会有一种洗不净的腥臭。

临别的那天,柯一凡突然想起应该和朱莉亲热一番,此时的朱莉对深圳产生了惧怕和厌恶,几乎快要虚脱的身体根本激发不起心里的欲望,柯一凡的热情刚冒头就被深圳一阵突如其来的暴雨浇灭了。

当柯一凡把病歪歪的朱莉送到车站,然后隔着车窗追着火车,邀请许佳雨毕业之后来深圳与自己团聚,反而促使许佳雨下定决心北漂,一定要混出点名利来,把柯一凡从财迷男里挽救出来,他不应该只是一个小商贩,而应是一个文学家,其实呢,朱莉的内心里暗藏着的或许是为躲避深圳找到了一个无比荣光的借口。

为什么全国各地的无为青年都愿意雄心勃勃地投奔深圳?

很简单,只要你吃得起苦,在深圳肯定能混到饭吃,断不会饿死街头。

可是,柯一凡不能满足于混个肚儿圆,人家是要赚大钱,做老板的。

这并没有什么可笑!

柯一凡只不过是在做所有从校园跑出来的年轻人都曾经做过或者正在做的梦,况且,他的梦想真的照进过现实。

站在新租的柜台背后,柯一凡满怀着期待,看着电脑城门外如潮水般奔涌的人流与车流。

从嘈杂的声响中挤进来的阳光,洒在新柜台锃亮的玻璃上,又折射到柯一凡的眼镜镜片上,偶尔被进来出去的人影打断,丝丝缕缕的金光闪闪就随之肆意跳跃,柯一凡的心情也跟着灿烂起来,跃跃欲试。

2004年,整个IT业逐渐在走下坡路,大品牌之外的厂家和经销商之间为了多抢到市场的一杯羹,价格战打得硝烟弥漫,放血甩卖的哀嚎遍及全国各地电脑市场。

此时散户的作用是巨大的,几乎左右了电脑市场的风向。

深圳的电脑城里不断聚集着许多的年轻力量,几乎都是刚从学校毕业的大学生们,他们应聘碰壁之后一赌气南下深圳,几个同学一起凑上几万块钱,在电脑城里合伙租个柜台就开始拉散户做DIY,他们不缺热情,不缺技术,就是只差钱。

在这场残酷的厮杀中,地方性的Y品牌在与X品牌的竞争中节节败退,维持温饱的柯一凡从中看到了希望,他迅速与Y品牌在深圳的代理商联系,以先销售后交钱的方式在自己的柜台上经营,月底的结算价略高于目前Y品牌的放血价。

Y品牌的深圳代理商穷途末路之际,不得不接受了柯一凡的建议,他们提出的条件是,结算价与月销售量成反比,销得越多,优惠越大。

可是,电脑城里品牌多如牛毛,各自的性能对一般散户来说并无实质性的差异,各柜台的年轻人逮住什么品牌就推销什么品牌,埋头苦干,热汗奔流,互相之间还虎视眈眈,生怕某个生意被相邻的柜台抢了去。

柯一凡他们的柜台有了货源,也能吃苦,但并不能提高Y品牌的销量,结算价格降不下来,越做越吃力。

与柯一凡同来的几个年轻人,技术上确实没得说,闷着头在专业的圈子里“汗滴禾下土”,销售效果却差强人意,学文出身的柯一凡插不上嘴,就把心思用在了技术之外,伺机冒险一搏。

刚入道的年轻人达不到无商不奸出神入化的境界,但“无利不起早”的基本常识几乎就是他们下海之后的本能。想想啊,辛辛苦苦忙乎一个月,除去柜台费用、房租、吃饭、手机费就所剩无几,所以,不管做什么生意,只要有一点蝇头小利,这帮年轻人也一定会趋之若鹜。

那天,柯一凡内急,却发现藏在柜台一角的卷筒纸不翼而飞了,眼瞅着周围的弟兄们一个个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无辜面孔,柯一凡只得捂着肚子跑出去买,看见街边新开了一家日用杂货铺,门脸不大,干净利落,貌似还琳琅满目,只是刚开业不久,人气不旺。

老板和柯一凡是老乡,也是湖北人。他乡遇老乡,这份特殊的感情只有浪迹过的人才有体会。所以,柯一凡只一开腔,乡音难改,自然和老板一家都很谈得来,仔细观察了几天,柯一凡突然向日杂店老板提议:“拐子,我们合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