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发疯
听郑芸说完，她点头附和道；“婶子说的是。”
然后呢？
郑芸早就收到了消息，知晓那妇来到西陵，还被陈府迎了进去，且并无离开之兆。她如今来，纵是这小丫头不放人，也应当提一提，那毕竟是他们庄子下的妇人！那契在他们手中，纵是死了，亦是他们所有。这小丫头不声不响，究竟是什么意思？
郑芸的耐心早已被磨去了大半，她深吸一口气，勉强笑道：“我常听郎君他说，尊君与他年少时关系很好，两人经常一起玩耍。如果不是郎君继承家业，也是要跟着尊君去洛阳求富贵的。”
道鸾眼眸亮了亮，露出孩童般好奇的神色，道：“是么，我倒是不曾听阿父提起过。后来呢？”
郑芸顿时噎住，她又不是来同这小丫头说那些陈年旧事的！况且，他们的确年少有交，但也并非亲密至斯。郑芸理了理云鬓，镇定地扯谎：“后来郎君为了打理庄子，渐渐地就与与尊君疏远了。他常常对我说，失去尊君这样好的朋友，实在是可惜。”
“确实是可惜。”道鸾附和道。
她徐徐地饮茶，目光虽然诚挚，却让人无由来地发冷。郑芸拿不准她究竟是真傻，还是装傻。陈璇一直在吃茶，茶水下肚，不多时便有了尿意。她也不耐烦郑芸在这里消磨时间，因而自作主张打破了这冷凝，道：“阿秀妹妹，这几日可也有鄂城的人来？”
郑芸瞪了她一眼，陈璇一脸委屈，她这般开门见山有什么不好，她们可在这里耗了近三个时辰了！
“鄂城的人？”道鸾想了想，“是有个鄂城来的庄子妇，已经安置下了，就在后院。”
既然话已经摊开了，多说无益，郑芸顺势问道：“鄂城来的庄子妇？这……莫非……”
“莫非什么？”道鸾问道。
郑芸心下高兴，道鸾这一声问，正遂了她的意，她岂能不高兴。但她仍要故作忧愁，道：“前些日子，庄子上有一个妇人的丈夫，劳累过度，意外死了。她伤心过度，唯一的女儿又跟个外乡来的俊秀小郎君跑了，因而疯了，整日寻她的女儿。我来的时候，听庄子的下人们说，那妇人吵吵嚷嚷要来西陵找老太爷做主，本来以为只是说笑，没想到那疯妇人真的来了。”
“呀，原来是这样。”道鸾惊讶道，“那妇人确实满嘴荒唐言，颠三倒四的，如此看来，她的话十有八九不能信。不过，毕竟是个可怜人儿，见她衣衫褴褛、灰头土脸，我也不好登时将她赶走，于是便让她留下，修整几日，再用些银钱打发走。”
原来是这样，郑芸心道。
好似心中一块大石落下，郑芸说起话来口气都轻松不少：“阿秀是个心善的孩子，都是嫂嫂教的好。只是那妇人虽然疯了，但她卖身的死契还在我们庄子上，既然我今天来了，阿秀就让我将她带走，可好？免得那妇人发起疯来，坏了府里的财物就不好了。”
道鸾颌首道：“如此也好，那妇人就在后院。雪稚，差人将那妇人带过来。”
“慢……慢！”郑芸未曾想道鸾答应得如此爽快，着实吃了一惊。
“为何？”道鸾不解道。
陈璇方才吃了气，郁郁不欢，忍不住插嘴道：“那疯妇人撒起泼来不知是何等地骇人，你还要将她带到这儿来？可是要她先伤了我们不成？”
“阿璇，住嘴！”郑芸面色铁青地呵斥，陈璇身子一颤，当即垂泪，好不委屈。
郑芸不理会她，向道鸾致歉道：“我这女儿，从小娇惯坏了，口无遮拦，还请阿秀不要挂在心上。”
“确实是我疏忽了，”道鸾丝毫不见怒意，她取下手腕上的镯子，走向陈璇，牵起她的纤纤玉手，“初见姐姐，秀不曾备礼，这镯子便赠予姐姐，略作薄礼，望姐姐莫要生秀的气。”
那镯子乃是碧玉制成，清润剔透，成色上佳，陈璇乍一见了便挪不开眼，心底下的气也消了大半，对这个妹妹好感顿生。她虽吃穿不愁，却未曾见过这般雍华之物。郑氏乃是一般商户，郑芸嫁到鄂城陈氏时，虽算得上风光，但不过表面功夫，嫁妆并不丰厚。而鄂城陈氏名下不过一个庄子、一间粮铺，哪来的财力为陈璇添置些华而不实的饰物。见道鸾轻轻松松便将这般无暇的美玉赠予她，她又是嫉妒又是羡慕，还多了一分委屈。
郑芸也是被那璞玉晃了眼，心下又狠狠数落了一顿自己那无用的丈夫一顿。见陈璇痴迷地抚弄着那镯子，轻声呵斥道：“璇儿，还不快谢谢阿秀。”
陈璇如梦初醒，热络地握住道鸾的手，欢欣道：“谢谢阿秀妹妹。”
道鸾目光落在她们交叠的手上，轻声道：“姐姐见外了。”
说话间，雪稚匆匆忙忙闯进，毫无平日里一派的镇定，她先是大喘，好不容易缓下一口气，说话亦是断断续续，其中意思更是惊了一场的人：“女、女郎！那、那妇人果、果真疯了！”
“你且缓一缓再说。”道鸾面带忧色。
雪稚饮下一杯香茶，方顺了气，眼中惊慌不似作假，道：“奴方才去后院，见那妇人手持柴刀，疯似的喊着‘陈洪在哪里’，砍伤了我们府中的家仆三四人！奴又制不住她，只好逃来告知女郎！”
“陈洪……是堂叔的名字吧？”道鸾蹙眉，望向脸色惨白的郑芸，“为何那疯妇人要说这样的话？”
“这又不重要！”陈璇尖叫道，“她、她伤了人！那柴刀！快！快报官！”
“女郎！有个疯妇人提着柴刀往这边来了！”
“啊！你不要过来！”
门外传来也不知是谁的呼喊声，也不知是谁的尖叫声，乱成一团。陈璇瑟缩在郑芸身后，郑芸虽护着她，那手也是止不住地巨颤。倒是道鸾镇定许多，当下对雪稚道：“快些去将府中家仆通通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