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没停留多久李楠就回了扬州,说那李筠胸无丘壑,难当大任,再加上治军不严、驭下无方,昭义军一盘散沙,与之无法共谋大事,兴复周室之大业,不可操之过急,归德军还需要“养威持重”。

李重进听了李楠的话,虽然放弃了与李筠的联手的打算,但是仍存有疑虑,不停地加固城墙、扩充军备,搞的扬州城人心惶惶。

一个多月后,李筠战败的消息传到扬州,李重进更加焦虑,疑心也更甚,接连斩了多名可能与大宋有关联的官员,若不是李楠劝阻,枉死的人会更多。

李重进一心反宋,赵匡胤亦在准备着亲征扬州。建隆元年七月,在收复潞州两个月后,赵匡胤派人给李重进送去了丹书铁券,以示天子对他的信任,又传达了想要让李重进进京的旨意,如此一推一拉的作法,看似在安他的心,实际上是逼他起兵,李重进有了一次进京的经历了,怎么也不可能会再去京里任人宰割,所以决意立即起兵反宋,拘留使臣,公然修缮城池、招募兵士,又派人去南唐求救,只是南唐国主李Z早就被禁军吓破了胆,没有给李重进任何回音,直接把密信送到了大宋。

此时又恰逢扬州监军被李重进猜忌,害怕被害,所以带着亲信逃出了扬州,李重进大怒之下斩了平日里不亲附自己的军校数十人,一时间,扬州城里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重进会败给赵匡胤也是不冤了,建隆元年十月,赵匡胤任石守信为统帅,亲征扬州,石守信带兵先抵达淮河,宋军一路猛攻,轻易就击溃了李重进的防御,包围了扬州城,而李重进看到城外黑压压的宋军,已是心念俱灰,斗志全无,想来李筠尚且坚持了一个多月方才战败,而此次宋军不过才出兵半月而已,他扬州竟不如潞州。

把军权交给李楠,当起了撒手掌柜,回家等死去了。

只三日,扬州城即破,即使李楠用心守城也挡不住宋军势如破竹、压不下归德军的摧枯拉朽,更何况她只是象征性的守着,旨在减少两军的伤亡,如此一边倒的战役,本就毫无悬念可言。

扬州城门洞开,石守信欲要带兵进城,李楠在城墙之上大喊:“未见天子,将军岂能进城?”

石守信方才恍然大悟,天子御驾亲征,人还没到,自己先进了城,岂不是抢了皇上的功劳?当即在门外等着,赵匡胤前脚刚到,宋军后脚就占了扬州,李重进得知城破,率全家举火赴死。

如此扬州之役,赵匡胤完胜。

有了二李的前车之鉴,后周旧部都表示归附新朝,以免重蹈覆辙,赵匡胤登基后,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震慑了内部的反抗势力,使得他有更多的时间来征服周围的藩镇割据。

收复扬州,论功行赏,其他人站且不表,李楠升殿前都虞侯,虽只是正五品官员,但是因为这个位置赵匡胤和赵光义都坐过,所以不难想象,赵匡胤对她的期望很大。

李楠淡淡的接受了升职,不悲不喜。

返京后赵匡胤在集英殿设宴,宴会上觥筹交错,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好不热闹。

有一个人本来只是静静的喝着酒,前半场的时候未发一言,后来不知怎么了,竟然如其他人一般离席,走到石守信身旁:“石兄,李某敬你一杯,此次扬州之战,石兄一夫当关,勇猛非常人,令在下钦佩不已。”

赵匡胤除了跟李楠拜过把子,年轻的时候还跟其他九人一起拜了义社,石守信就属于“义社十兄弟”里面的人,同样是皇帝的拜把子兄弟,关系就近了很多,再加上,李楠在扬州城的一句提点,避免了他与天子争功的尴尬,当然,这位大起大落的新贵,石守信很早就想结识了,当即举起酒杯,“哪里哪里,李大人孤身犯险,为圣上分忧之心,实属我辈楷模。”

“大人二字实不敢当,石兄还是莫要再折煞小弟了。”

“哈哈…那在下就叫李大人李兄了。”

“如此甚好。”

与石守信寒暄过后,便走到了天子近臣李处耘的身旁,因为参与过“陈桥兵变”,所以此人升迁相当之快,有勇有谋,也使得赵匡胤对他亲睐有加,潞州之战、扬州之战都有参与,收复扬州后,更是被任命为扬州知州,结交此人,自然是相当必要的,“李将军勇冠三军,在下早就想结识了,只是将军贵人多忙,所以今日无论如何不能再错过了。”李楠的态度谦逊极了,因而让李处耘受宠若惊,朝中是非多,又因为有后周旧臣的缘故,新贵被压制一段时间是必然的,但是谁有前途谁的仕途到了头,明眼人一看便知。

“李大人此话让处耘相当惶恐,都是为皇上办事的人,就不要那么客气了,我们兄弟相称吧。”

李楠微微一笑:“既然将军如此说,就听将军的。”

李处耘之后,是慕容延钊,然后是高怀德,再然后…

不知什么时候,集英殿里的文臣与武将划分了界限,武将们在一边豪气干云的讲着自己的光辉事迹,不时发出阵阵欢笑;而文臣则在另一边冷眼旁观,气愤诡异之极,赵普边拿着酒杯边阴恻恻的看着李楠,手都捏出了青筋,杯子里的酒如他的心一样冒出了怒气。

——我倒要看看,你们这群武将,还能逍遥几时?

五代十国历代帝王都是重武轻文,文臣与武将互相看不惯已经很久了,再加上映月之事,让赵普与李楠结下了梁子,这个乱麻已是不好解开的了。

宴会过后,李楠被赵匡胤宣到他的寝宫福宁宫,三兄弟又聚在一起闲话家常,聊起赐婚一事,赵匡胤颇为尴尬,说是已书信符彦卿请他另择佳婿,让李楠舒了一口气,终于摆脱了一个大麻烦;只是映月之事,一直是她心里的一个结,总不能让她跟着自己守活寡吧;关于赵惜若,她却是不敢想,因为回到京里后就一直在寻找,却怎么都寻不到,连忙又派出去许多人,许是时间太短了吧,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因为怕,所以,不敢想。

赵光义看出了她的担忧:“三弟不必过于担心,这么多人,终能找到弟媳的。”

“其实,我和她,并未拜堂。”李楠垂下了头,“我只是想看看她过的好不好,别无他求。”

“那就是说,三弟和弟媳只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了?”想起王皇后的话,赵匡胤倒是理解了这赵惜若为何还未**了。

“我们两个,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我一直在等,想等自己有钱了,有权有势了,娶她过门,给她一个名分,但是我发现,我根本就没有保护她的能力,所以亲手推开了她,但是看不见她,我浑身都空落落的,像丢了心一样,这里那么乱,她什么都不会,出了事该怎么办?”人总是会酒后吐真言,李楠喝了不少酒,心里的话一吐为快,无法控制情绪,竟在这两人面前哭了起来。

赵匡胤走到她身边,把她搂在怀里,柔若无骨的身躯让他的心里升起一丝涟漪,说出的话也带了情绪:“三弟放心,朕必会帮你找到她。”

看到这一幕,赵光义收回踏出一半的脚,握紧了拳头。

夜里是赵光义把醉醺醺的李楠送回了家,看着映月忙进忙出,自己也觉得多余,就想要走,映月却叫住他,欲言又止的。

“什么事,说吧?”赵光义倒是经常去偏院看映月,一来二去,两人也熟络了许多。

映月低下了头:“大人是男子,映月侍候有些不方便,所以想请将军替大人沐浴。”

“你们二人既为夫妻,不该如此生疏才是啊?”

“大人只是替我赎了身,我们并没有夫妻之实,而且,大人曾说会放我自由,所以…”映月涨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赵光义明白了,“你出去吧。”映月出去后,他走到床边坐下,看着那张酡红的脸,阴柔而惑乱,竟忘记了动作。

这还是第一次,他能有机会,在心无旁鹜的情况下,这样仔细的观察她。

不知不觉的,时间就这么过去,当事人却毫无察觉。

李楠半夜醒来,被床边的赵光义吓了一跳:“二哥…你怎么在这里?映月呢?”

“我让她出去了,”赵光义连忙从神游中返回,敛起了唯有在没有其他人看见的情况下才会露出的炙热眼神:“本来是要给三弟沐浴的,只是看三弟睡的熟,所以没有打扰,现在…”

“不用不用…不用麻烦二哥,我自己来就行。”李楠一阵后怕,要是被他发现,事情就不知道会向什么地方发展了。

“我听映月说,你们并没有夫妻之实?”赵光义终于问出了他一直耿耿于怀的话题。

“因为…那个…我心里只有若儿…不能耽误了她。”

赵光义笑了:“既然如此,可不可以把映月让给二哥呢?”

“二哥?”你开玩笑的吧?

“我观这映月不同于寻常女子,所以想纳她为妾,看三弟的意思似乎是不愿意?”

“不是不是,”李楠连忙否定:“映月有她的自由,所以这件事还要看她的意思。”

“三弟不反对就行,想来她也是愿意的。”

李楠笑了:“万一她要是不愿意呢,所以还是得征求她的意见。二哥虽然英勇,但是若是映月心里有了别人的话,二哥就是夺人所爱了。她帮过我,我一定给她找个好归宿。”

好归宿么?李楠敛了笑意:“一个能够一心一意待她的人,二哥已经有妻子了,不妥。”

“哪里来的别人?”赵光义满不在乎:“既然是三弟替她赎了身,她的将来,也就都是三弟说了算,要她嫁给谁,那也是三弟一句话的事。”

听到赵光义的话,李楠有些头疼,古人的思想里根本没有人身自由这个概念,要解释也是对牛弹琴,“我会跟她说的,要是她不愿意,我不会强求,要是愿意,我会告诉二哥。二哥的性子该改一改了,见一个喜欢一个,这要祸害多少女子啊。”

“三弟不愿意,我以后不娶了就是,但是映月,我可是非娶不可的。”

李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二哥以后娶不娶,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光义连忙移开目光,心里有些凄凉,是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若不是你对她非比寻常,而她,对你动了情,我也不会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