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场出乎意料的、荒唐可笑的、令人不快的,但是应该说也愚蠢至极的争吵发生在悬崖边上的这间小房子里。争吵发生之前,马洛安夫人整整一白天都穿着蓝色的围裙把整个家从上到下清扫了一遍,傍晚地上还有湿湿的痕迹。

马洛安跟女儿踏进家门前的一分钟,所有人什么都没有预料到。父亲没有,母亲没有,女儿也没有,但是争吵的苗头早就已经深深地存在了。在爬通向家里的陡坡时,亨丽埃特跟说其他事情的语气一样:“妈妈对这件事会怎么看啊?”

妈妈对这件事会怎么看?马洛安边拿着钥匙开锁边重复这个问题。为什么她要有看法?亨丽埃特为什么要考虑她妈妈的意见?

马洛安第一个进厨房,尽量用身体挡住妻子的视线。亨丽埃特还在门廊的黑暗处,所以马洛安夫人问道:“你跟谁一块回来的?”

“你女儿。”

暴风雨本不会爆发。马洛安夫人摆好餐具,把汤端上来,然后又重新说话了。

“她今天为什么请假?”

“她没请假。是我不让她在那里干了。”

“荒唐!”

这是最后一秒钟的安静。从那之后,家里再也听不见闹钟的声音,也听不见正在烧菜的火炉发出的噜噜声,还没开始吃的菜,那天不会被动一下了。

“你说什么?”

“我说你就没做过其他事儿。几个月你都忍耐下来了,什么都吞下去了,然后突然一下,就选在这最糟糕的时候,办了这么件大蠢事儿……”

“啊!我,是我办了蠢事!你的意思是让亨丽埃特留在那个肉店里,跪着打扫地板,让路上的行人从后面看到她大半个身体……”

“吃饭!咱家月底到底该怎么凑合着过,我们就走着瞧吧。”

“你觉得我听不懂你什么意思是吧?”

“懂什么?”

“暗示啊!我赚钱不多,不能养活整个家,是不是?我……”

马洛安的第一拳下去,餐桌晃得厉害,这一拳是吵架新节奏的标志。接下来还有各种东拉西扯的争吵,这也只能算是开始。他们两个从一个话题跳到另一个,没有明显的逻辑,双方都想找到一句更狠毒的话反击对方。

“你说我是酒鬼!”

“我没说过这句话,我要强调的是你喝酒。而且你喝了酒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亨丽埃特,你听见了吗?你爸爸是酒鬼,而你妈妈呢,人家可是最伟大的女人!”

亨丽埃特哭了起来。马洛安夫人只是机械地往两片嘴唇中间塞面包,却忘了咀嚼。

“你们全家对我的指责已经够多了,就因为我只是个小工人。你们家能配上一个小工人,已经很不错了。一个个都装腔作势,是的!实际上什么都不是……”

“不管怎么样,我们的家教要好于……”

接下来的谈话更让人迷惑,更不合实际。

“让我受了二十年的苦……”

“不知道是什么让我……”

“怎么样?”

“让我……”

“爸爸!”

“是的,你看看他,你的爸爸。他多帅啊!”

“如果我拿五十万法郎放桌子上,可能我会更合你的心意,是吧!”

“你让我恶心!去别处醒酒去吧……”

“是的,五十万法郎……你们全家都会来舔我的脚趾头……”

“你给我闭嘴……”

“爸爸!妈妈!”

空中有只举起来的手,只是它最后落在了桌子上。一会儿之后,只听见房门被砰的一声关上。马洛安忘了带咖啡壶和食物,愤愤地朝港口冲过去。

“吃饭,”马洛安夫人对女儿说,“他明天就后悔了。我敢肯定在过节之前你找不到工作。”